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灭口
捕快们分作两班，一班押着那伤得不轻的拐子带着几位救来的小姑娘先行回了清源县衙，剩下三位则要与那拐子婆一道去寻贼赃。
陆湘儿见着那骡车便认出是自家的，“那便是奴家里的骡车!”
众人走上前去，那车竟是空的，陆湘儿不由惊道，“车上的婆子和车夫去哪了？”
少年朝那跪在地上的拐子婆狠踢了一脚，“那车上俩人呢？”
拐子婆颤颤巍巍道，“在前头四屏山脚下的山路旁，都睡得不省人事呢!”
少年忙叫了一人骑马去寻，复又转过脸问那婆子，“本少爷最后问你一句，贼赃藏在哪了？”
拐子婆紧咬牙根，只转了转浑浊的眼珠子，直呼冤枉，“老婆子就在路上遇着那两人睡倒了树上，旁边还有一辆空骡车，一时贪心便据为己有，其他我可啥也没干啊！”
“我们一行可是循着你这车辙印才在这山中找到被拐之人，人证物证俱齐，岂容你狡辩！”少年不由怒道，“按照本朝律法，掠卖良人、迷拐幼孩，当处绞刑，若你能如实交代赃物，尚能从轻发落，若是执迷不悟，定会严惩不贷！”
“你这小子吓唬谁呢！”那婆子吓得浑身发抖，却故作镇定道，“就是县太老爷站在老婆子面前，老婆子也是真人不说假话！”
一旁的年长捕快登地一脚将她踩在地上，“你这婆子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你可知眼前可是知府沈大人的公子，便是县太爷见了他，都不敢放肆，岂会冤了你这婆娘！”
少年冷冷道，“何必与这妖婆子废话，再不交代，便穿了她的琵琶骨带回衙门受刑，重刑之下谅她也不敢再瞒！”
“婆子我有眼不识泰山那！”那婆子扑通一声趴倒在地，“那几样物件都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只怪婆子我一时贪心就藏在了前边野树林里，可拐人之事可真与我无关那！”
捕快一把推过她，“少啰嗦，还不快快带路，若是寻见不着，罪加一等！”
婆子哭哭啼啼地在前边带路，身后跟着位衙役，那少年叫过另一衙役来驾车，自己则跳上了车，复又伸出手来接陆湘儿，陆湘儿没理他那茬，抚着车辕便径自跳进了车厢，少年有些没趣地坐在她对面，见她不说话，只好寻个话头，“你那行李里有甚值钱之物？”
“就一件棉袄子，一双棉靴，一封家信以及几样草编玩意儿！”
少年惊道，“就这点东西也够你急成这样？看你伤成这样也不见急！”
陆湘儿不去理他，“说了你也不懂！”
少年更觉无趣，眼见着外边天色渐黑，“天色就快黑了，若是今日寻不着你家里人，便在县衙里歇一晚如何？”
陆湘儿皱了皱眉并未回答，只掀起帘子向外看，只见外头果然黑蒙蒙的，心中更是阴晴不定，那俩人会不会被拐子给弄死了？
只听“咻”一声，外边骡子惊叫一声抬起双蹄，车厢顿时颠簸失衡，驾车的衙役险些被甩出车外，陆湘儿坐得高脚不着地，此时竟被抛到了对面！
少年一把抱住了她，柔声安慰道，“有我在此，妹妹休怕！”
只听外边捕快喊道，“公子小心！有人在暗处放冷镖，射死了那拐子婆！”
不一会外边燃起了火把，衙役们拔刀戒备，陆湘儿正要打帘去看，便被那少年一把打落帘子，“别看，那不是你该看的！”说着便自己跳下车查看了一番，骡子屁股上中了一镖，躺在地上哼了一阵便不动弹了，旁边不远处正躺着那拐子婆，只见她胸前中了一镖，两眼翻天，气息已绝。
“怎么就死了！”少年气得直跺脚，却见那丫头坐在车上打帘看得仔细，不由迁怒道，“不是叫你别看的，怎么不听？要不是你执拗，非要来寻这贼赃，此刻都抓着她回县衙了，现在可好，这如今可是死无对证！”
陆湘儿冷冷道，“那汉子称那婆子叫‘银婆子’，那婆子是本地口音，又惯干这种伤天害理的勾当，风评定是不好，她那家里人定会知道点底细。”她复又皱眉道，“这婆子定是遭背后之人灭口，就算关到了县衙，也一样活不了多久！”
少年奇道，“遭人灭口？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陆湘儿摇头，“只怕那行李是找不着了！”
少年深感挫败，想不到一个看似简单的拐卖孩童的案子背后，竟有这许多风波！怪自己早在父亲大人面前夸下海口，若是不查个水落石出，岂不是下不了台！
夜色渐冷，众人不敢向前，只围在车旁烧火取暖，少年见她穿着单薄，心生同情，便脱下斗篷要与她披上，谁知她竟不领情，“奴不冷，你自个儿穿吧！”
少年冷哼一声，“真没见过你这样的怪丫头！”
不多会，便见着了先前派去寻人的捕快纵马载着林嬷嬷和老车夫匆匆赶来。林嬷嬷见着陆湘儿全须全尾总算放下了心，但见地面上一骡、一人皆死相可怖，不由吓得不轻。
“这位是知府沈大人的公子，还不快见礼！”
林嬷嬷和老车夫吓得魂不附体，“见过沈公子！”
少年心生倦怠，“不用多礼了，先回县衙吧，明日说不定还要请几位过堂！”
骡子已是不中用的了，衙役们只好将官马套在车上，将银婆子的尸身绑在马上，循着夜色赶回了县衙。
所幸县太爷的内眷已回老家过年去了，陆湘儿与林嬷嬷二人便被安排在了原先供仆役所住的厢房内，寝具齐全，倒也便宜。
林嬷嬷吓得半死，阿弥陀佛地念个没完，陆湘儿心烦意乱，想不到这外边的世道乱成这样，回趟家都这般不易！
夜色渐深，房里渐渐传来均匀的酣睡声，衾被窄小，林嬷嬷卷走了大半自是睡得香甜，陆湘儿却是冻得不行，手上的伤口隐隐作痛，她只好将日里的棉袄裹在身上，坐着等天亮。
外边风声之中夹杂着些许利刃劈刺之声，她好奇地推窗去看，只见不远处的院中，一位少年正在寒风之中舞剑，剑光所志，树叶倾倒，身影翩飞，矫健如鹞，一时竟看得痴了。
少年舞毕，复又深吸一气，方才收势，忽见有人窥望，便一路走来。
陆湘儿正要关窗，只见伸出一只手来撑住格板，“这么晚不睡，竟在这偷窥本公子练剑？”
陆湘儿无奈，“没有偷窥啊，奴是正大光明地看！”
少年拿她无法，“天这么冷，怎么不去睡？”
陆湘儿摇摇头，“睡不着。”
少年见她一脸稚气，心生不忍，“别说你这样的小女娃了，便是本公子都睡不着，越想越气，真被你说着了，先前押回来的拐子，被你打得半死的那位，还没过堂画押就不明不白地死在了牢房里。之前还有几位好人家的女娃被拐，如今怕是都找不着了！”
陆湘儿见那窗下之人一身冰霜，面上却是满头大汗，心下有些触动，遂低下头附在他耳边轻道，“我在破庙中，倒是听到一些底细。”
少年见她举止亲昵又自称“我”，不由脸上有些发烫，“你知道什么？”
陆湘儿环顾四周，悄声道，“怕是隔墙有耳！”
少年看了看她，神色不定，忽地一闪身，从窗头翻进屋内，身形轻盈，竟未出一丝风声，转身复将窗户关上，“你知道些什么？”
陆湘儿无法，便将他拉至墙角，将自己在破庙中听到那拐子婆交代同伙的一番话悄声耳语，“那姓潘的和杨员外都不是什么好人，恐怕这对狗男女之死与他二人脱不了干系，就怕他们出手太黑，敢跟官府作对，将买来之人藏匿起来！”
少年深深打量了她一眼，心中疑惑至深，他适才打听过清徐县长青巷陆老爷是有个这般岁数的幺女，不过传言是个又傻又疯的废人，没想到真人居然这般早慧，简直是多智近妖。
“你若不信，那便算了，也请沈公子回去吧！”陆湘儿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
忽然手腕被人抓住，触动伤口，疼得她龇牙，少年连忙松手，道歉不止，“这本书应该是你的吧，那汉子檀中穴有被人点过的痕迹，按那指印大小，绝不是出自成人之手。因不是致死原因，仵作都未注意。”
他说着，黑亮的眸子一瞬不错地盯着她，“不过我认出来了，定是你所为！”
陆湘儿见他手中拿着的那本册子正是自己绑在骡车下的《玉蝉点穴》一书，刚要去接，只见少年倏地收回了，“你先告知我此书是何处得来？”
“自是高人所赠？”
“何处高人，此人如今在哪?”
陆湘儿与他身高差距甚大，又唯恐动静过大吵醒林嬷嬷，便咬牙负气道，“反正此书我已记熟，便是送给你又何妨？”
“哦？”对方不信，“第一段背来听听！”
陆湘儿无法，便磕磕绊绊地背道，“体有肺腑，身有经络，肤有腠理，通此三道……”
“好了，还给你，这样的书本公子府中多得是！”少年将那书塞进她手中，“明日也不必过堂了，本公子自会赔钱与你家，好买匹新骡子打道回家。”
他刚要走，却见陆湘儿抓住他衣袖，难以启齿道，“奴有个不情之请！”
少年笑道，“一听你称‘奴’，我便不自在，是想要我帮你找到那些行李吧！”
陆湘儿点点头。
少年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且家去，这附近我会派人再找找，若是找到便会送到你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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