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书生

　　第二日陆湛起了个大早，将自己裹严实后便去给冯氏请安。虽然制新饼一事并未透露给冯氏，陆湛也有心想给她一个惊喜，可这左院里出出进进的哪个不是冯氏的人，早在陆湛定下那新品的口味之前，冯氏便和陆浣儿将那两样尝了个遍，还交流了下意见，这味道还行，可用来做生意却不见得有赚。

　　陆浣儿却很是喜欢新饼的口味，尤其是那“千层雪”，再加上自从上回陆湛给她画了新花样后，她深觉自己这弟弟不仅聪慧又有灵气，勤奋之处又胜过大伯家的大弟弟，连想出的制饼方子都与别处不同。

　　“今日家中车马可有空，孩儿想和母亲、姐姐上街上走走，顺便逛逛咱家铺子！”

　　冯氏和陆浣儿相视一笑，佯装镇静，“你忘了吗，那唯一一架马车前日便被你大伯派去接你妹妹了！”

　　“孩儿怎么记得是林嬷嬷坐的是辆骡车？”陆湛眼见她二人似在偷笑，顿时了然，“母亲和二姐姐怕是早知道了吧，不然不会各个都起得这样早！”

　　冯氏见骗不到他，佯装怒道，“只许你瞒我们，倒不许我们佯装不知？马车早备好了，就在后门外边！不过丑话可要说在前头，这要是砸了咱家的招牌，仔细你的皮！”

　　陆浣儿也在旁幽幽道，“母亲别怕，横竖卖不出去还可以打个包回来自己吃，吃不完就给亲戚送礼，如今天冷，多放几日也不会坏！”

　　陆湛苦笑道，“你们怎得这样没信心？说不定今日便能一炮打响，日后外乡人来了咱们清徐，定要带咱们‘雪里斋’的糕饼回去，兴许过了几年还能将分号开进府城去！”

　　冯氏听他大言不惭忍不住泼了盆凉水，“你还真当你想出的都是些山珍海味不成？外边精细的糕饼可多了去了，也就咱这乡野之地，觉得你那些花样新鲜，拿到外边可登不上台面！”

　　陆湛不与她争辩，输赢还是要看店里的销售情况，便不顾寒冷，兴冲冲地便要出门。

　　可没成想到了店门口却是见冷冷清清，一个人都没有，陆湛一看，这“雪里斋”的牌匾挂得没错啊，还有自己手写的广告也没贴错啊，怎么一个客人都没有呢！

　　纪掌家见东家来了，连忙出来迎接，陆湛见他一脸喜色，更是不解，“怎么一个客人都没有？店里卖的净是旧货色？我那新研制的饼呢，怎的没拿出来卖吗？”

　　纪掌家笑道，“一早便卖完啦！”

　　冯氏也奇了，“一早便卖完了，怎的不多做些？”

　　纪掌家无辜道，“这一大早才出炉的，不到半个时辰便卖完了。还有许多人嚷嚷着要等下一炉，可老叟想着少东家吩咐的，每样只做一百个，便不肯再做，如此一来，后面的客人便都跑光了。”

　　冯氏不由气道，“趁生意好，何不多做些，怎地只让做一百只？若是人手不足，咱们府里的丫鬟、婆子都可来帮忙，难不成有钱赚不赚？”

　　陆湛才不会跟她说这是“饥饿营销”，笑道，“孩儿也怕卖个不好砸了咱家的招牌啊！”

　　冯氏拿他没法，“你这混球，惯会拿母亲开玩笑！母亲知道你有才，不过这做生意，若是不挣钱，卖得再好也是白做，今日也就罢了，明日一定要多做些，两百个不够，就三百个！必须在年前多捞些本钱回来！”

　　“不行，还是一百个！”

　　冯氏气道，“你这是存心和母亲置气不成！”

　　陆湛将其扶进店账房内，“母亲且耐心听孩儿解释，这人都有三分新鲜劲，过了这劲头，再好的东西也都不是那回事了。这饼再好吃也只是寻常物，若是家家都买到了，人人都尝过了，说不准过几日便有别家做出类似的饼来。咱就是要趁这个当口，让全县城的人都知道，想买咱这饼可不容易，要买得趁早！明日还有后日，都只准做一百个，到了第四日，便推出一个礼盒来，每样点心都放些，好卖的不好卖的搭起来卖。卖个几日正好过年，这样一来，之前没买到的，到那几天自然会蜂拥而至，年前一定能赚个裹满盆满！”

　　冯氏细想了一阵，也觉有些道理，又不肯服软，便拿过一块自家平常卖的普通烧饼咬上一口，虽说是常吃惯的，可与这孩子想出的饼就是差了些，“你别忘了你那些饼可是花了大工夫想出来的，若是不赚钱，我可饶不了你！”

　　陆浣儿却甚是可惜，“大清早空着肚子出来，竟没尝到一块千层雪，早知道晨起就先用些早膳了。”

　　纪掌家笑道，“东家小姐上自家铺子还怕饿着吗，面团子都是现成的，老叟立马便让伙头准备起来，不一会便能出炉！”

　　果然没多久，新鲜出炉的糕饼便放在了众人面前，外头路过的闻着香气，争着要买，纪掌家笑着喊道，“这是给东家做的，不卖，诸位要买，明早辰时早些来买，来晚了可就卖完了！”

　　陆浣儿直吃得肚皮撑圆了，方才抚着车门上了车，赵二家的捧着装着糕饼的食盒小心翼翼，生怕到家弄散了。

　　冯氏看了看陆湛，心里不禁犯嘀咕，总觉得这孩子自从鬼门关前走了一回就有些不同，过去对自己爱理不理的，如今不仅和自己近乎，说话做事也和从前大不一样，再想到明月曾和她提起的事，心中竟有个奇怪的想法，该不会是我那早死的儿子又投胎回来了吧！

　　不由又将陆湛看了又看，陆湛看了看身上，不就穿得厚了些吗，别的没毛病啊，“母亲怎么了？”

　　冯氏一脸慈爱道，“没什么，你身上这袄子还是你大哥穿剩的，太大太旧了，母亲还是要给你置办件新的袄子，絮上新棉，新年也好穿出去作客。”

　　陆湛被她看得有些心虚，“不用了，这袄子孩儿穿着挺好，不如剩下些料子给小妹做。”

　　他看着对面赵二家的手中捧着的食盒，不由想到了陆湘儿，陆老爹前日便派车去接她了，这几天便要家来，到时定让她尝尝鲜才好。

　　陆湘儿早在冬月里便收到了陆湛的信，一早便得知府里年前会派车来接她，她心里既期待又不舍，期待能见到母亲和小妹，不舍的是，自此离开，不知何时能和韩小姐再见面。

　　谁知与韩小姐的分别还来得更早些，才过了冬月，韩小姐便要回娄烦老家过年，特意绕了个路来给陆湘儿辞行。

　　韩玉蝶也是极为不舍，“这件棉袄是我未穿过的，如今穿不下了才送给你的，妹妹可千万要收下！”

　　陆湘儿一看那料子的颜色便知是特意新做的，自是不肯要，韩玉蝶佯怒道，“姐姐送你件衣裳都要推三阻四，还算什么姐妹？”

　　陆湘儿无奈只得接了，韩玉蝶闻着院内浓重的血腥气，不由皱眉道，“听说你家里人要来接你了？”

　　“来信是这么说的，不过还没见着人。”

　　韩玉蝶叹道，“待我回了老家更不得出门了，日后只能盼着妹妹能出来看我了！”

　　“会的，一定会的！”

　　韩玉蝶刚想再说，高妈妈来催了，她拉着陆湘儿的手不肯放，“好妹妹，回了家可别忘了姐姐我啊！我家就在娄烦县陈家庄！”

　　陆湘儿用力地点了点头，直瞧不到马车扬起的黄土灰，方才失落地进了屋。

　　潘氏见她又得了韩家好处，刚要伸手去接那件袄褂，陆湘儿冷道，“过两日我爹娘就要来接我了，这些我可都要带回去的！”

　　潘氏悻悻然地回了屋，心里暗自恼怒，恨不能早日将她赶出家才好。

　　林嬷嬷到刘家的时候天还没大亮，正是冬日里最好睡的时辰，潘氏从温暖的炕上下到冰天雪地的院外，自是憋了一肚子的火，但瞧见陆家车上带来的年礼，暗自庆幸着还好没把那丫头怎么样。

　　陆湘儿赶紧穿好衣裳，抱着一早打包好的行李上了骡车，这骡车和老车夫她都认识，当初就是这老头将她母子三人从五牛村接到了清徐陆家。

　　她趁着林嬷嬷和刘家人交接年货的当口，用碎砖飞快地将院门口那株李树下埋着的那部书挖了出来，藏进了骡车车厢的木板下边，怕不牢固，又用麻绳将它与木板绑了个结实，复又盖上垫布，一屁股坐在上头。

　　林嬷嬷坐了一天一夜的车，屁股都颠疼了，正想进房讨口水稍作歇息，谁成想，潘氏生怕她看到家里晾着的腌肉，推推搡搡地将她赶出了院，气得她直跺脚，“真是个眼皮浅的破落户，只进不出，活该生一窝的赔钱货，我呸！”

　　老车夫叹口气道，“也罢了，咱们就早些回去好交差了事！”

　　林嬷嬷跨上车门，见那陆湘儿乖巧地坐在里头，衣服干干净净的不说，身上、脸上倒还多了几两肉，不禁有些生疑，“你叔、婶待你可好？”

　　陆湘儿对她甜甜一笑，“可好啦！和亲生女儿也差不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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