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书生

　　此刻的陆府内部远不及外边看着这般平静。右院正房内，何氏的陪房林嬷嬷忙不迭地跑进屋内，口中愤愤不平，“老爷一早刚出城，原本以为那狐狸精要过两日才到的。谁成想，这都天黑了，她人已经到门口了。那老钟头根本就没把太太您的吩咐放在心上，铁了心想要领老爷的赏。这人家还没怎么着呢，他倒好，上赶着把人给带老太太那去了。我听桃蕊说，老太太对那狐狸精带来的小子可是一千一万个满意，拉着人家的手问这问那，那亲热劲就跟头回抱孙子似的。这老爷还不在家呢，她母子就这般得脸，若是老爷再回来替她娘几个撑腰，那狐狸尾巴还不得翘到天上去！奴婢我都快愁死了！太太你怎么就不急呢！”

　　何氏淡定地拔下头上的金簪，松下了一头青丝秀发，“我说你怎么就这么沉不住气呢！她如今是小，我是大，天底下只有妾怕妻，哪有妻怕妾这说。再说那小子就算再好，也只是庶出，无论如何也越不过我的泽哥儿去！老太太她心里可是门清儿，她如今对那小野种这般看中，还不过是因为刚死了个千般宠爱的嫡亲孙子，没成想又多出个孙子来，如何能不高兴！”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看着那小贱人不声不响地在外边养大了一儿一女，太太您却一无所知，奴婢替您不值啊！谁能想到老爷看起来最正直不过的人，居然也会在外边养外室，还瞒得这般好！”

　　“哼，男人要是靠得住，母猪都会上树！女人活在这世上，唯一能靠得住的便是亲生的儿子还有生了自个儿的娘家。”何氏说着冷笑了一声，娇美的面容却显得有些狰狞，“她的确是养了个好儿子，不过那也很快不是她儿子了！”

　　另一边的正院陆府老夫人刘氏的房中，刘氏正拉着薛氏长子陆泓之手仔细端看，越看越满意。这孩子长得眉清目秀，天阁饱满，一脸的机灵样，耳廓形状更是与其父及其叔一模一样，一看便知是自家的种。刘氏见他不仅相貌出色，行动处又乖巧懂事，落落大方，面上便不自觉地露出慈祥的笑容来。

　　若是这般和谐的气氛能一直保持下去倒也罢了，偏生那女童一直在旁吵闹不停，时而抓着块点心嘻嘻傻笑，时而钻到桌底，让丫鬟仆妇们一顿好找，到最后，为了挣脱众人约束，竟一脑袋往刘氏身上撞去！

　　也亏刘氏身边的谭嬷嬷眼急心快，一把揪住那孩子，大嘴巴子就往她脸上招呼，“你这孩子怎么一点不懂规矩，险些就撞到了老太太，若是有个好歹，拿你命抵都不够！”

　　薛氏吓得脸色发白，抓紧了桌沿才勉强没倒下，一旁的陆泓却气得胸膛起伏不平，冲上前护住幼妹，“你这老货才不懂规矩呢，我妹妹还小，如何经得起你这般打！”他拉过哭闹不停的妹妹，看着她肿起的半张脸，心疼得不行，连忙小声宽慰着，“湘儿乖，有哥哥在，谁都不能欺负你！”

　　谭嬷嬷气得脸都白了，刘氏拉下脸道，“好了，孩子们头一趟回家，你也改改你那火爆脾气，可别吓着他们！”继而转过脸来对着陆泓柔声道，“你们的爹今日不巧外出办事去了，你们娘几个今日奔波了一天，想必也是累狠了，桃蕊，先带她们去清风院歇下吧，右院太太那边也不用去了，要立什么规矩也要等明日他们老子回来了再说。”

　　她看着那满脸泪痕的女童，叹了口气，“吩咐厨房给他们送点热汤面，再打些热水给她们娘几个梳洗梳洗。再去请杨大夫来给这孩子看看伤吧，也怪可怜见的，头回来看祖母就受了这样的苦。你回去好好哄哄，这么点大最容易被吓魔怔了。”

　　薛氏磕头道了谢便带着俩孩子去歇下不提，仆妇们也各自忙去了。

　　四下无人，院里顿时安静了下来，刘氏那满是褶子的脸上不知何时竟已积满了泪水。谭嬷嬷连忙递上帕子，“老太太，你也别怪老奴出手重，咱家的规矩一向如此。别说是个没过明路的野丫头，便是大爷和二爷当年淘气的时候，老奴也没手下留情过。这丫头初次上门就不知天高地厚，若是惯狠了，以后可就降不住了。”

　　刘氏摆摆手，“一个丫头打了也就打了，我又何曾真的怪你。何况我看那丫头脑袋也不大灵光，和她哥比，差远了。”

　　谭嬷嬷心下宽慰，“那太太是为那哥儿可惜？看着是个好的，想不到也是个没规矩的，也不知那薛氏是怎么教的，咱们这些年虽说没把她们母子接进府中，可银子从没少给啊，吃的住的哪一样花的不是咱陆家的钱？”

　　谭嬷嬷见刘氏哭得愈发伤心，连忙安慰，“这些孩子都在乡下野惯了，等进府的日子长了，有老太太和大爷的悉心教导，自然会教好的，老祖宗可千万保重身体，别为着这些小事哭坏了身子！”

　　刘氏捶胸哭道，“我是为我那狠心的小儿子难过啊，年纪轻轻就走了，丢下我这白发人送黑发人不说，还留下那孤儿寡母好不可怜。这些年好不容易从伤心中走出，过了几天平静日子，可谁成想他竟然连我那乖孙子也带走了，这可让人怎么活啊！”

　　“老太太可千万放宽心，您这话要是让二太太听到了，她可又要寻死觅活了。”谭嬷嬷擦了擦眼角的泪，连忙将刘氏颤颤巍巍地扶到塌上，“眼下可不能再想这些伤心事了，那薛氏生的小少爷虽然脾气倔了点，可模样是没得挑的，身子骨也硬朗，个子看起来和大少爷也差不离，听大爷说他功课也好。只要好好教导，将来必定会好好孝顺您的！”

　　刘氏冷哼一声，“我都半截身子埋土了，还有几年好活，哪里还能想到以后？咱们陆家上百年的规矩都是庶子不进族谱不入祠堂。我之所以忍着泽哥儿他爹花钱养外室却不让她母子进门就是因为这规矩。若不是因为潭哥儿出了事，我就是死也不会让她母子进门，顶多出点钱打发了事。”

　　她说着叹了口气，“只可惜这孩子如今年纪大了点，心眼又实，对他那傻妹妹尚且如此维护，更别说他的亲娘了。恐怕我这番心思也都浪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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