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书生

作者:绿波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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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节


      是夜的陆府灯火通明,陆泽望着那缺了一块的月饼怅然若失,“只可惜三弟不在,明日我便去寺中看看他。”

      冯氏笑道,“你三弟知道你有心便罢了,你如今已是童生,这几日的谢师应酬可是少不了的,横竖你弟弟下月底也要回来了,到时候你可得记得请他吃烧鸡啊!”

      众人皆笑,陆泽自是乐不可遏,“这是自然,到时候大家都有份!”

      何氏点了点他的头,“不过是二十六名便不知天高地厚,便是那案首也没你这样猖狂!”

      陆泽顿时正色道,“说起来真是一桩巧事,你们可知这回的府试案首是谁?”

      何氏不耐烦道,“我们又不是读书人,哪里认得,还不快说!”

      “是阳曲县谢淦,今年不过十二岁,可他在县试便是案首,如不出意外,这秀才功名必是他囊中之物了!”

      刘氏不解,“谢家可是本省大姓,他家出个才子又有何稀奇!”

      “孙儿原本也是这样想,谁知一问才晓得,谢家是他母家,他原是姓陆,与孙儿竟是未出五服的从兄弟!”

      陆梁惊道,“那他爹可是单名一个栋字?”

      “孩儿与他不过一面之缘,怎好去问他父亲名讳?不过据说他那一房原是咱们清徐县人,因得罪了人被族里除了名,万般无奈之下远走阳曲县,入赘了谢姓人家。”

      刘氏叹了口气,“这样说来,倒是都对上了,定是大房无疑。”

      陆泽连忙追问,刘氏方才娓娓道出。原来这陆淦的曾祖父与自家曾祖以及京城陆老相爷的父亲是亲兄弟,陆淦家是老大,自家是老二,相爷父亲是老三。至于后边的四房五房六房皆是陆相高中进士之后前来联宗的。真正的本家不过三房而已。

      陆家高祖在蒙古兵统治时期便已累下不少恒产,新朝建立后便分了家,大房因着是老大分得了大头,二房也分得不少,只有陆相他爹因为自幼脚跛,不得父母喜欢,最后只分得几亩薄田,两间草房。因着无钱下聘,只娶了个犯官之女为妻,生下一子便是老相爷。

      老相爷自幼读书便天赋过人,过目不忘,一点就通,可惜家中穷困无钱读书,便求到几位伯父家中。

      大房、二房都娶的是地主家姑娘,大字不识一个,对读书之事自然瞧不上眼,二房毕竟不管事,只说是自家艰难,可大房分了大半家产却一个子儿都不肯借,将陆相奚落一番后便将其扫地出门了。

      谁知十几年后时过境迁,天灾连年,大房二房皆是人丁凋零,反而是三房陆老相爷高中进士,娶了京中贵女,深受先帝器重,官拜一品右相,位极人臣。他得势之后便开始清算过去得罪过他的人,首当其冲便是大伯一家。底下人自然心领神会,随便找了个由头便发落了大房一家,将其从族里除名,大房独孙陆栋只得带着寡母远走他乡,此后便是下落不明。

      陆梁父子听后都唏嘘不已,怪道说莫欺少年穷,若是当年自家祖上对相爷这样的读书人出手大方一些,如今府里的境况又会是怎样一种境地!

      刘氏想起往事,不禁叹道,“这谢淦年纪轻轻便已才识过人,日后说不定会有大前途,只可惜已经是别家的人了。不过泽哥儿还是要去他多走动走动,毕竟是一个祖宗。”

      陆湄儿不屑道,“十二岁考中府试有何了不起,说不定院试便落榜了,哪里像咱家大哥,不过十岁便已是童生,大姐夫常夸他文章写得好呢,明年咱家可就要有个十一岁的秀才公了!”

      陆泽自然是谦虚一番,刘氏笑道,“你也不用谦虚,现如今外边都晓得,这儿子读书强过老子,你爹没有官命,咱家的兴旺可就靠你啦!”

      陆梁有些不好意思,他这些日子也算是忙得焦头烂额,家中出事也就算了,田里收成也不好,县城虽然还有两处铺子,可也都是惨淡经营,想出去谋个差事,又被嫌弃只是个童生,如今儿子都快出息了,自己却依旧是一事无成。

      孩子们一心只想着上街,上过香拜过月神和祖先便急着要换衣出门,陆梁无奈,只好奉命领了陆浣儿、陆泽、陆湄儿上了街。

      街上可谓家家箫管,户户弦歌,大人背着小孩,商贩挑着扁担,更有些胆大的小夫妻牵着手出游。

      陆浣儿已经是个大姑娘了,又是和大伯一家出来,自然步履稳重些,生怕被追逐的孩童们撞到。陆泽望着天上的圆月,心里想着过了节回到县学,县谕姻伯不止要考自己的文章还要考诗词的,中秋赋诗必少不了。

      唯独陆湄儿不过九岁,虽然早熟些,但到底还是个孩子,见着个兔子花灯便甚是稀罕,直嚷着要买,陆梁心里想着湛哥儿不在身边,也不知身边人伺候得可好。当下听得女儿胡搅蛮缠便颇有些不耐,“这么大了还稀罕兔儿爷,哪里还像个姑娘家!”

      陆湄儿气得便将手中的珠串随手一扔,往来行人众多,她这一扔竟扔向了一个不足半人高正摇摇晃晃走路的奶娃娃身上去!

      幸好飞出来一个身影,将那珠串踢到了地上,奶娃娃的老祖母连忙抱起孩子左看右看方才放下心来,又见陆家一行人衣冠楚楚,身后又有随从,此事也只得恨恨放下。

      那踢走珠串之人却不想善了,只身拦住了陆家人的去路。陆湄儿眼见险些闯祸,吓得忙得躲到了父亲身后,陆梁自是一愣,只见面前站着一位十二三岁尚未长成的少年,虽说俊眉朗目,却是一脸冰霜,此时正一脸怒色地瞪着自己身后的女儿,脚下踩着一截子琉璃珠串。

      陆泽认出那珠串正是今日大姐赠给妹妹的,一看陆湄儿的神情,自然猜到了几分,连忙作揖道歉。那少年挑了挑眉冷冷道,“苦主都不予追究,又何必假惺惺地与小爷我道歉。只是这一不顺心便拿旁人撒气,这样蛮横的姑娘还是待在家里别出来的为好。”

      他说着用脚辗了辗珠串,头也不回地走了。陆梁朝那地上一望,除了一滩瀣粉,哪里还有半点珠子的影?当下心头又惊又怕,对着女儿怒道,“带你出来玩不是让你惹事的,真是教你娘给宠坏了,回去就给我反省去!”

      陆湄儿哇地便要哭,但见着行人众多,只好便委屈地抹着泪,生怕被人取笑,心里却是将那少年恨上了。白长了那么好看的一张脸,居然那么凶,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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