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书生

作者:绿波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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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夜


      这日的凌晨,照例是清脆的木鱼之声,唯一不同于往日的,便是其中还掺杂了女子撕心裂肺的哭喊声,陆胜男虽说困得不行,却被吵得无法,推了推明月让他出去察看。

      明月揉着眼,有些不耐道,“铁定是哪家又死了娃了,少爷快些睡吧,你如今还病着,可不能再沾了晦气!”

      陆胜男有些怔了,“你们这里的人死了娃都送这庙里来吗?”

      明月有些犯迷糊,什么叫这里的人,不过想想三少爷自幼养在外边,自然不了解此间风俗,便耐着性子与他解释,“别说是咱们这县里,放在哪边,这不满十岁的娃娃死了,那都不能埋自家祖坟,就拿个瓮缸装了,随便埋了了事,就连衣裳、器件都不能留!好一点的人家便送到这寺里来,由高僧念经超度,找口薄棺埋在山上,便算是全了养育之恩。别的不说,咱家二少爷的坟茔便在这后山之中。”

      陆胜男顺着他的手指望去,远处山上一片茫茫漆黑之中只闪着几点鬼火,看着甚是吓人,不禁自嘲,自己明明做了那么久的飘子,居然还会怕有鬼?

      哭声愈发凄凉,陆胜男的心都不由揪紧了,他实在是听不下去了,便让明月扶他到门口看看。

      明月有些犯难,虽说这几日少爷的伤有所好转,已经可以勉强下地了,可如今更深露重的,万一着了凉,自己免不了要吃挂落。

      “我就去看看,你给我披上件褂子,保准不会着凉。”

      明月拿他没办法,便找出件最厚的褂子,将他包裹得密不透风,方且扶他出了屋。

      秋日的夜里,山风甚大,冷不丁的被冷风一激,陆胜男差点没站稳,幸好明月在旁边抓了他一把,“我说了外边很冷,还是快些进屋吧!”

      屋外的月亮又大又圆,此时却不应景,一株歪脖树上挂着一尺白幡,几位汉子正借着月色用镐挖土,寺内主持慈恩大师带着他几位弟子低着头站在一旁,口中念念有词,一位妇人几乎是跪着匍匐在了地上,口中悲号不已。

      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陆胜男不禁想到前世的父母亲知道自己车祸去世时,该有多伤心,虽说他们更偏爱弟弟不假,但自己终究是他们的亲骨肉啊!

      “你这人是不要命了吗,这么冷的天也敢出来!早知你这般不惜命,师叔又何必救你!”

      陆胜男连忙抹了把眼泪,模模糊糊地见到自己面前正站着一位少年,高高瘦瘦,看着挺凶。

      “男子汉大丈夫,居然哭成这样,我都替你臊得慌!”

      明月见来人虽说一身半旧布衣,气势却是不小,当即不甘示弱地回斥道,“你这小子也太目中无人了,我家少爷哭便哭了,与你何干?”

      陆胜男也擦干了泪,定睛看了看面前的少年,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模样却出奇的漂亮,双眉如同墨染,琼鼻朱唇,最妙的莫过于那一双黑曜石般瞳仁,如同天上的繁星,熠熠生辉。

      夜里尚且如此俊秀,若是在白天,岂不是比前世那些小鲜肉花美男更精致漂亮!

      “我说你们家少爷是不是这里有问题?”少年指了指自己脑袋,“我看他有些傻里傻气的。”

      明月气得不行,“你才傻呢,你全家都傻!真是个目中无人的家伙,也不知你爹娘怎么教的!”

      少年一下子炸了毛,好看的眉毛紧皱,“你有种便再说一遍,看小爷我割了你这条舌头!”

      “长风,不可无礼!”一位深衣男子不知从何处走来,“此处乃佛门清静之地,岂容你造次,还不快回来!”

      少年不情不愿地退去,陆胜男见那位深衣男子貌不惊人,鬓角有些发白,长袍上尽是补丁,可架不住人家气场大啊,走路带风,气势如虹,一看就是社会人,不对应该是走江湖的人。

      “这位先生请留步!”

      二人皆一脸困惑地转过脸,陆胜男连忙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这时代的“先生”可不同于现代,只是自己应该如何称呼呢,按照原主小哥哥的习惯叫法,应该是叫“大叔”才对!

      谁知那位被称作“长风”的少年竟然扑哧一笑,“我家师叔确实担得起你唤他一声‘先生’!”

      陆胜男只得从善如流,“先生,刚才这位小哥说是您救了我,可有此事?”

      “那当然了!”

      “不曾!”

      男子狠狠瞪了一眼少年,回过头来对陆胜男笑了笑,“你别听他胡说,是你命不该绝。”

      “师叔,这里可是佛门清净之地,你怎么能睁着眼睛说瞎话呢!”少年依旧不依不挠,“明明就是你救的,不然他脾脏都破了,根本活不了,普天之下只有你这双巧手才能缝……”

      说到最后竟是被那男子捂着嘴拖走了,陆胜男想到自己身上缝的那些线迹,分明是出自一位高明的外科大夫之手,还有那给自己固定肋骨的软木板哪里是乡间村医能做的出的,更别提说是高僧做法了,根本就是一瞎编的借口而已。

      若真是这俩人出手相救,可为何不肯承认呢,难不成他们身份特殊,不能以真面目示人?还是说他们是隐藏在尘世间的神医?

      陆胜男脑洞大开,躺在床上,心情始终无法平静,想到仅隔一墙便是一位不出世的神医,想说点什么,可又不知说些什么,只是不由自主地贴紧了竹墙细听,可等了半天,除了风声竟别无一丝人声。

      等得久了,眼皮发酸喉头也有些发紧,便不自觉地咳了两声。

      对面传来一声叹息,“快些休息吧,真是个不知死活的傻小子!”

      陆胜男无奈,兴奋劲一过困意便汹涌袭来,眼前竟不自觉地浮现出那少年那双光彩卓然的眼睛来,忽然觉得自己挨了这一遭冻也是值得的。

      另一屋内,深衣男子用腹语道,“此行不过是为了我那十年之约,偏你非要跟来!”

      “长风既然尊称您一声师叔,师叔的骨肉自然便是我的兄弟,到这来探望兄弟有何不妥?别说是今年,便是过多少个十年,我也要过来!”

      “既然来了,自然要谨言慎行,你却为何还是到处惹事?”

      “长风哪里就惹事了,是那小厮出言不逊,说我没有爹娘管教!”少年越想越委屈,“还有他那傻主子,师叔你费劲心思用了多少好药,偏偏他还不知福!”

      “他与我那夭儿一样胸口有痣,看到他就想到我那苦命的儿子,也算是与我有缘吧,但愿他能逢凶化吉,也算是不枉费我救他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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