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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命
“这便是你们大老爷养在外边的闺女？”
林嬷嬷将陆湘儿向前一推，“可不是嘛，在乡下长大，可淘气着呢！您可以唤她湘姐儿，不过她不大会回话，她这里不怎么好使。”她说着指了指脑袋，“老爷太太们都拿她没辙，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都知道你们家会养孩子，就烦劳帮我们带几日！这些就给孩子们买些糖吃！”
潘氏掂量着那明显不轻的钱袋，便知这份差事肯定不易做，脸上的笑容却半分不减，“丑话先说在前头，我这别的不多，就是孩子多。这多一个女娃虽说是添双筷子多张嘴罢了，可带孩子嘛，难免有个头疼脑热，三灾五难的。她又是个淘气的，万一摔了碰了……”
林嬷嬷连忙道，“舅奶奶请放宽心，太太既然要把她送您这里来，自然是再放心不过的。您就把她当自个儿孩子一般，该打就打，该教就教，若真有什么不好了，也是这孩子的命，无论如何也怪不到舅奶奶身上！”
潘氏笑道，“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我若要再推托就要怪我冷血无情不念亲戚情分了。这个孩子就留在我这里，我定会把她当成亲闺女养的，你就放心回去替我问一声老姑奶奶安。”
林嬷嬷笑着应下又回头看了看陆湘儿，“日后好好听叔叔、婶婶的话，可不能再淘气了，若是你能学乖些，兴许年节里老爷还能记得接你家去！”
她见陆湘儿依旧是沉默不语，倒有些琢磨不透了，不过这人只要平安送到刘家，就足够回去交差了。想到如今薛氏及其一双儿女已除，大太太不定有什么赏等着自个儿，脸上不禁露出笑容来。
潘氏打量了一眼这个丫头，头上匝了一道破布巾子，衣服也是半新不旧破破烂烂的，小脸又黑又脏跟逃难过来似的，眼睛倒是又圆又亮，直勾勾地回瞪着，看着人瘆得慌。
这真是个脑子不好使的丫头吗？怎么看着不像呢！
潘氏想了半天，看着那包银子的份上，先给她换身衣裳安顿一下吧。
她唤来了家中性子最厉害的二丫头，“这是你老姑奶奶家的小孙女，好像是叫香儿，她在家中淘气又无人管得了，便送来咱家。你先给她洗个澡，再找身旧衣裳换下。”
刘二姐正在纳鞋底，听见母亲唤她便出来看，只见是个又脏又丑的小丫头，便笑道，“这哪里会是老姑奶奶家千娇百宠的表妹，便是街上的叫花子也比她体面。”
陆湘儿依旧一声不吭，只拿眼看着地面，横竖娘和小妹都不在了，自己身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你今年多大了？怎么看着身量比七妹还大些？”
刘二姐原想与她有商有量的，谁成想无论她怎么问，陆湘儿都无半点回应。
刘二姐暗自愤恨，“果然是个淘气的，看来我今日不教训教训你，你还真当自个儿是大小姐！”
她连拖带拽地把陆湘儿带到后院里，指着水井恶声道，“要洗澡就得自个儿打水，知道不？”刘二姐问了陆湘儿几遍依旧得不到回应，气得她一把将陆湘儿推倒在了地上，“真是个锯了嘴的葫芦，行，你就犟着，饿你两顿，看你还老不老实！”
刘二姐气呼呼地跑开了，回头便吩咐几个妹妹，不用理会她，就让她在院子里呆着！
陆湘儿抱着膝盖就呆呆地坐在地上，破旧的裤管上沾了鸡粪也毫不在意。她的脑中只有一个画面:那个雷雨夜中，仆人们打着灯笼面无表情，一张席子将自己那死去的身躯包裹起来，远远的抬走了。耳边不断回放着爹爹的哭声，“湛儿你走慢点，走慢点！”
真是白活了这八年，娘、小妹都走了，独独留下了自己占着小妹的身子，还不如死了算了！
林嬷嬷办完了差事紧赶慢赶地回了陆府，茶都没喝上一口便急匆匆地进了何氏的院子，“老奴在门口看到地上的炮仗灰，便猜到定是大少爷府试考中了，老奴给太太报喜！”
何氏咧嘴一笑，“不就考了第二十六名，又不是案首，哪里就值得报喜！”
林嬷嬷笑道，“当然值得，少爷这么小就考上童生，不是神童是什么，都是太太教的好！”
“少跟我这贫嘴，老爷交代的事你办得如何？”
“太太放心，那丫头已经进了刘家的门，日后便是再闹也祸害不到府里来！就潘氏那个性子，不死也得扒下她一层皮！”
何氏见她灰头土脸又满天是汗，想是刚回府还没来得及换身衣裳，“那个疯丫头送便送了，我可从来都没放在心上，哪里就值得你这么紧赶慢赶地回来，也不在舅姥爷家多住一晚！”
林嬷嬷皱着眉道，“那刘家的味儿老奴实在是受不了，鸡啊猪啊都圈在院外头，没病也要憋出些病来！也就那疯丫头呆得住，依老奴看那丫头真是傻得透透的，连蹲着撒尿都不会，居然是站着尿的，害老奴我半路上还得费心给她寻了条裤子，不然准得光着腚儿上舅姥爷府上！”
何氏也不禁笑了，“那薛氏不知作了什么孽，竟然生了这么个孽障！”
林嬷嬷也呸道，“可不是么，外面什么样的汉子没有，好好的正头娘子不做，非给人做小，还无名无分地养大这俩野种。她如今死了也算是老天有眼！”
何氏叹了口气，“你走得急不知道，她可没死成，如今用的可都是好药材，老爷对她可是尽心得很！”
“怎么会呢，杨大夫是咱们的人，这桃蕊和接生婆那不也早就安排妥当了吗？”
“东边那位都急慌了，差不多快把这县城里所有大夫都请了来，那几个不成事的就算再胆大也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动手。原本是救不回的，不知哪个大夫多嘴说了句小的已经保不住了，只能保大的。那冯氏便由着大夫给她下了一剂猛药，如今这命虽说是保住了，不过这后半辈子也就和废人没两样了。”
“太太您且放宽心，亲生儿子都没了，量她也蹦跶不了多久！”
何氏瞪了她一眼，“你既然回来了也不出去打听打听，那野种也是命大，都说救不回了又不能死在家里边，连夜送到山上清泉寺去。只等着断了气便请和尚超度。谁成想老和尚对他念了几场经，竟叫他活了过来，你说这不是活见鬼是什么！”
林嬷嬷也惊出一声冷汗，“他居然这般命大，那今后咱们可如何是好？”
何氏冷冷道，“他如今是二房的人，要动他也没那么容易，走一步看一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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