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筝缓弦歌

作者:唐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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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art 49-50


      皇庭酒店的装潢典雅奢华,仿古的英伦煤气灯透着蜜昀的温和光亮映在墙纸上,数张镂花软椅东倒西歪的躺在地上。酒过三旬,满场人都已忘了自己的身份,肆无忌惮的说着有色段子,相互取乐。
      人醉了,胆子也就大了,一直坐在厢房角落独自品酒的秦筝便成了众人围攻的对象。没有82年的Lafite,还有国酿的1573,欧式醺香的红酒掺杂中式浓醇的白酒,酒力翻倍,但凡涉足酒场的人都知道,喝杂酒更易醉人。
      弦歌就是在这个时候出面干涉,一杯一杯替他挡下却之不恭的敬酒,任酒气上涌,晕染她双颊的醉红。而他则翘着腿,面无表情的仰视她豪爽的表演千杯不醉,想象着她亲口说出那句“Je n’taime plus les reste”时应有的无情。
      连挡十余杯后,她终于支撑不住,背过身竭力咳嗽,眉心紧紧的蹙着,捂着嘴恶心。有人喝得烂醉,见她这幅模样也不知进退,继续叫嚣要与她拼酒。她陪笑推辞,实在躲不过,只得硬着头皮坚持,指尖还未触及酒杯壁,已被人抢了去。
      “我陪你喝。”秦筝站在她身侧后,伸臂时恰好能半揽着她,他代她接过那杯酒,仰首便要干杯,又被她一把拦住,不由分说的夺回酒杯,一饮而尽,然后冲敬酒人致谢,解释秦筝不能喝酒。
      她一如既往的叮嘱他“禁酒”,自己却像一个十足的酒鬼,不停往喉咙里灌酒。
      如果说前一刻,秦筝还在为那句似有若无的拒绝而生气的话,那么此时他已说不出自己究竟是以何种情绪,看她不要命的回护他。究竟是以何种身份站在他身旁?是经纪人?还是其他?
      “别喝了,我送你回去。”他习惯性的扣着她的上臂,拉着她就要走,没想到她一把甩开,退后几步,摇头拒绝:
      “我没事,无谓扫兴。我去一下洗手间,你不要陪他们喝,等我回来。”
      她心中的距离,在昨晚已经画明清楚,他是镁光灯下的巨星,她只能选择遁藏在他的光环下,望着他的背影,做他的后盾。

      趴在洗手间的马桶上催吐时,手机响起,电话那头环境吵杂,岑缓羽活像个GPS,人工定位她的所在地。问她在哪儿,吃饭了没有,为什么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诸如此类的问题。
      弦歌捂着肚子,狼狈的蜷坐在马桶盖上,一一作答,在皇庭,有应酬,喝了点酒,有点晕。
      “你在皇庭哪个包厢?”
      “水立方,你要来么?”弦歌捂着头,埋首含胸,说着他一时反应不过来的冷笑话。
      “什么?哪儿?”他明显怔了怔,半响才笑道,“死丫头,我在门口,你出来吧。”
      这下轮到弦歌傻了,愣了半天才喃喃问:“你说什么?你在哪儿?”
      岑缓羽出现在女洗手间门口时,弦歌还有点搞不清楚状况,一手扶着额头,难受的眯合着眼睨他,“你怎么会在这儿?跟踪我吗?”
      “可能吗?今晚陪客户在这里吃饭。”岑缓羽不客气的蹂躏着她蓬松的卷发,食指和拇指化圈弹在她脑门上,啧声训她,“怎么又喝这么多酒,你还真以为自己千杯不醉啊?”
      “应酬。”她懒得与他争辩,乖乖认栽,懒懒的背依在墙上,手指在半空中打了个转,示意他转过身去,脑袋一沉,侧靠在他肩背上,“缓羽,借我靠一下。我快不行了……”
      她的脸因酒精而发烫,炽暖如小火炉,他侧脸时还能嗅到她发丝的乳香,隐有一阵酥麻从肩背传递到心房,弦动心颤。“你的酒量不差啊,今天这是怎么了?难道有亲戚来访,影响了你的功力?”他自以为聪明的开她玩笑,等来的却是她的沉默,他这才尴尬的猛回头,压低声音问她,“真的是啊?”
      “哦。”她在他肩背上摩挲点头,头发像千万根小针,密密的扎在他身上,连着他周身不自在的发抖,不得不斥她“别乱动!”
      “要不要我送你回去?”他反手捂在她额上,试探她的温度,“秦筝怎么回事!居然让你喝这么多酒,也不知道帮你挡一挡!”
      “说什么傻话呢,”弦歌抬起头嘲笑似的瞥他,答:“避免艺人过量应酬也是经纪人的工作之一。我无所谓,要是秦筝酒后失态被狗仔拍到,又是头条!”她勉强站直身子,用力吸气,挥手向他告别,“我先进去了,不用担心,我没事。”
      弦歌一步三晃的垂首离开,一走到转角处,便看到蒋怡抱胸靠在墙头,像专程在这里等她,一见她抬眼,更是阴阳怪气的说道:“叶弦歌,你也太厉害了,左手秦筝,右手岑缓羽!”
      弦歌调笑着凝视她,呵笑回道:“你喜欢秦筝,也不用拿我出气。今天那瓶J’adore的香水还不能说明问题么?”她按在蒋怡的肩上,重重的叹气,借着冲顶的酒意,说出清醒时绝不会说的话,“该主动就主动,犯不着为了刻意回避什么,就像对着仇人似的面对秦筝。”她语调柔和温婉,倒似失了锐气的利刃,一句“我会帮你的。”堵得蒋怡哑口无言,眼看她要掠过,方冷冷搭话:
      “我以为你反对秦筝传出这种绯闻。”
      “我为什么要反对?”弦歌吐字间带着浓浓的酒气,偏脸回望她时,茶色眸子折映廊灯微黄,越发显得瞳色清澈淡浅,空寥寥看似无所隐瞒,娆笑着答她的疑问:“你一定奇怪,我为什么要帮你。理由无外乎两点,一是因为我和你哥哥的交情,二是因为……总有一天,我会让你还这个人情。”
      这个女人愈加难懂。蒋怡看着她趾高气昂的从眼前经过,看不清她背离时的表情。爱与不爱被她区分得如此清楚,若不是那个人太过执拗,也许这段爱情早已过期。
      “秦筝喝多了。”蒋怡忽然开口,眼见弦歌脚步一顿,颔首了然。“你……”她还想再说,却见弦歌挺直的背脊慢慢蜷缩成一团,像虾子一样弓身埋首蹲在地上。她在哭?蒋怡脑中登时冒出一个奇怪的念头,可马上就被自己否决了。倔强如叶弦歌,即使哭,也会找个无人的角落独自拭泪,况且与其相识多年的哥哥蒋文曾说过,叶弦歌没有眼泪,如果说女人是水做的,那么她就是土捏的,即便有泪如洪流,也已被她堵在某处,难以泛滥。
      蒋怡有点担心,走近轻拍她的背,“喂,你怎么了?”话音落,便听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她本能回头,眼前一黑,岑缓羽已擦过她肩畔,蹲在弦歌身旁搂着她的肩,急急说:
      “叶弦歌,我就知道你死撑!走,跟我回家!”他不由分说的打横抱起弦歌,那个骄傲倔强的女人此时温顺似猫,蜷在岑缓羽怀中动也不动,走廊灯光昏黄,她的脸隐没在岑缓羽的阴影下,唯见隐颤的唇在黯淡的光线下泛白如白色花瓣。
      “她……她怎么了?”蒋怡错愕,在她印象中,以往叶弦歌的每次出现都是光彩照人、意气风发,以至于当时尚处青春懵懂期的她一心模仿这个女人的举止,或自信、或嚣张、或高高在上不可一世。
      岑缓羽这才注意到蒋怡的存在,上下打量她片刻,方答:“还不是你们女人那点事儿!特殊情况居然还灌她这么多酒!”他不悦的皱眉,抱着弦歌就要走。
      他竟然连她这么私密的事都知道?蒋怡愣在原地,突然明白这段时间秦筝的反常源于何因。她想也不想,一把扯住他的袖襟,下一秒视线横掠,整个人又是一僵——
      走廊尽头仿式马灯在地毯上拖出一个颀长的人影,秦筝背光站在灯前,灯影在他侧身披下淡灰阴影,他抿着嘴,眼神因酒精作用而变得迷茫,咖啡色的瞳孔深邃晦暗,直直盯着岑缓羽及其怀中虚弱的弦歌。就在十几分钟前,她还强硬的甩开他的手,拒绝他的好意。可十几分钟后,她竟顺从的偎依在另一个男人的怀里,无从抵抗。
      他冷冷开口,如坠寒霜:“你要带我的经纪人去哪儿?她不能走,合同上有明确条款,她必须出现在所有我出席的场合。现在也不例外!”

      Part.50
      “缓羽,”弦歌的声音有气无力,仿若溶入空气中的袅袅迷烟,淡而无形,“放我下来,我没事。”她牙关紧咬,一手捂着小腹,一手轻拽岑缓羽的高级西装。
      “说什么傻话!”岑缓羽火了,吼回她,“他一个大男人喝点酒死不了!倒是你,看起来就跟……!”他急声打住,将那两个不吉利的字咽下喉咙,一侧头,盯着秦筝,罕见的带着浓浓的火药味塞他:“弦歌的状况你也看见了,她不能再回去喝酒。昨晚为了你和小言的事,她忙到大半夜才睡,如果你还知道关心她,就别让她这么累!”
      “我和慕言的事?”秦筝缓缓走近他们,拖在地毯上的人影渐短,直到踏至他脚下。他与岑缓羽身形相当,两人面对面站着,压迫感接踵而来。蒋怡想劝,还没开口就被秦筝“礼貌”的支开。他垂眸看了一眼蹙眉合眼的弦歌,复凝视着岑缓羽,追问:“我和慕言什么事?你把话说清楚!”
      “缓羽……”弦歌半睁眼对岑缓羽摇头,扭身要求他放她下来,这头还要安抚秦筝,探手拉着秦筝的手臂,说:“你先进去,我一会就来。公共场合,你们俩谁也别吵。”
      秦筝任她拉着,她的指尖冰冷,寒气渗入他的毛孔,毛孔舒缩,那轻微的颤栗不知来自于波动的情绪还是意外的错觉。“说,怎么回事!你说?还是他说?”
      岑缓羽没有拂逆弦歌的意思,小心助她站稳,一手搀在她腋下,转对秦筝,也不含糊:“不明白?今天各大报张杂志都没有报道昨天的新闻,你以为是为什么?是弦歌利用关系压住了那些稿子!”
      她既然能压住那些稿子,那么那些关于蒋怡的新闻……!秦筝当即反应过来,难以置信的盯着她,看她的瞳眸中毫无愧色,甚至无所畏惧的直面他的逼视。明明面色惨白如凋零的白玫瑰,却从骨子里流散出罂粟的摄魂绮丽。她就这么一寸寸的看进他的眼里,用再冷静不过的调子意正严词的警告:
      “你们两个都住口!回去!”她率先转身拉着岑缓羽就要走,就在她松开秦筝手臂之际,秦筝以碎骨之力死死钳制在她腕上,阻止她离开。
      可一出手,秦筝就后悔了。她停顿回眸的动作像二十四格电影在他眼底播放,望向他的眼神生疏不悦,眉角微微上挑,意味不言自明。在对上她那个表情的瞬间,他的手不自觉的放开,眼睁睁看着她在岑缓羽的陪护下迈着轻飘飘的步子翛然离去。

      其实弦歌并未走远,只打算目送岑缓羽离开便即刻回来,无奈计划与现实总是有差距,在岑缓羽发动迈巴赫的同时,她也被拽上车,车门反锁,她倒是想回头也回不去了。
      她颇为无奈的望着岑缓羽,装可怜叹道:“你这么做叫‘限制人身自由’,跟绑架一个性质耶!”
      岑缓羽撇笑看她,不为所动,迈巴赫一启动便飞出老远,将灯火霓虹的“皇庭”招牌抛之脑后。“你干什么?”他的余光瞥见她掏出手机打电话,明知故问。
      果不其然被弦歌狠狠白了一眼,恼道:“要是我丢了这份工作,你赔我!”电话拨通了几次都无人响应,她边低头发短信边说,“但愿他一会儿不要酒后驾车,我就谢天谢地了。”
      岑缓羽仄声睨她,右手反握在她的手机上,掩着屏幕,饶有趣味的反问:“你就这么在意他?”
      弦歌一巴掌打在他手背上,否认道:“你不懂。It’s a bussiness。”她拖长尾音,煞有介事的解释。
      “是么?”岑缓羽理解的笑了笑,耸肩回道,“Ok,it’s none of my bussiness。”马路霓虹灯影映上他的脸,有一刹那竟让弦歌觉得他无比温暖亲切。她用力摇头,强迫自己放弃这个突兀的想法,一回神,岑缓羽已将车子停在路边,车门正对一家24小时便利店。
      十分钟后,他鼓鳃呼气的拎着两大袋东西小跑上车,弦歌眼尖,一看就满头黑线,无语的用手指戳了戳塑料袋,问:“你这是干什么?”清一色深蓝包装的护舒宝,但凡市面上有售的类型都被他买了一个遍,“解释一下?”
      “女人那几天不是都要用这个吗?”岑缓羽莫名瞪眼,有丝不自信,索性转移焦点赖到便利店员身上,“我问她哪个牌子最贵最好,她就推荐我这个……那个死女人一定是在骗我!买错了对不对?我再去……”
      “行了行了!”弦歌眼疾手快拉着他,心里说不出是感动还是好笑,大约是好笑占了上风,她咯咯笑不止,一个劲的摆手,从中掏出一瓶棕色药丸,再问,“这又是什么?”
      “还是那个死女人说的……她说女人那几天肚子痛,吃这个药好……”他脸上早已不见平日里威风凌凌的嚣张模样,气焰都矮了半截,用咳嗽掩饰尴尬,眼睛始终没离开弦歌的脸,她的反应太过诡异,以至于他分不清喜怒对错。
      “…………”弦歌已经不知道该怎么接他的话,这个人就像《The Matrix》里的Neo,整个就是一异类,完全不受规则程序控制。她沉默片刻,不由问道:“在每个月那几天去买护舒宝的……我是第几个女人?”
      “第一个!”岑缓羽不假思索的答。
      弦歌心想,还以为他会用比较滑头的方式回答这个问题,譬如说“以前买的是安尔乐/洁婷/……买护舒宝你是第一个”等等。她松了口气,随手拧开一瓶矿泉水,正准备吃药,意外听到他转折后的下一句:
      “我怎么可能与正处于生理期的女人约会,那晚上怎么办?”
      “噗!”弦歌一口水喷在挡风玻璃上,极狼狈的捂着嘴,不可思议的盯着这个男人,满脸挫败,连叹几声,“算了,当我没问……”这个男人肯定是严整系统中不能被数学推出的歌德尔命题,完全不符合系统的规律,怎么说话做事完全不按牌理出牌!
      他哼笑着看她前所未有的局促,一边开车一边问:“还疼吗?”说着指指肚子。
      弦歌在捂嘴笑中醒悟过来,好像一路上与他说笑,连钻疼胀痛的痛症都忘了。
      只听岑缓羽命令似的说:“跟我说话,分散注意力,别总想着疼。”
      …………
      “听歌分散注意力,别想着疼。”
      …………
      那个人也曾对她说过类似的话,在她胃疼难忍时,成为她的依靠。
      弦歌垂眸,眼神一黯,转视窗外,车厢内维持短暂的沉寂,直到她再度开口,问岑缓羽一个不着边际的问题:“你的信用卡密码是多少?”
      岑缓羽挑眉,丹凤眼吊梢斜睨,呵笑问:“怎么?这么快就决定要和我分家产了?”
      “说啊。”弦歌没有笑,挺直脊背坐起来,一脸认真的凝视着他的眼。
      岑缓羽一怔,也不含糊,径直答:“108108,”他不解的瞟了她一眼,追问:“怎么突然问这个?”
      “用的是你的生日啊……”弦歌不言语,若有所思的怅望窗外。漆黑夜色为底的车门窗上映出她落寞怅然的表情,她的瞳中划过无数光影流动,五光十色的映景将她真正的情绪覆盖其下,幽幽看向岑缓羽时,那抹笑容淡然如朝间晨露,仿在阳光覆射时便会蒸发匿散。
      “缓羽,你听过这个故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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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水立方”那个冷笑话很冷吧……?不知道有几个人看懂了?水立方滴英文是water cube,简称“WC”^o^
    预祝大家中秋节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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