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筝缓弦歌

作者:唐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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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art 35-36


      Part.35

      副驾驶座上仿还残留着她甜而不腻的淡淡体香,岑缓羽仰靠在驾驶座上,夜色映上他的脸,心跳的鼓点似与夜里嘶鸣的虫声遥相呼应,扑通扑通,弹奏出连他自己也控制不住的小夜曲。
      他打开车顶天窗,那片星芒如碎钻似的点缀凝墨般的夜空,晚风清凉袭入,他接连深吸几口提神的凉气才缓过神来,小夜曲中和鸣的鼓点渐轻,引擎一启动,立时覆盖在轰响的机械声下。
      迈巴赫调头,他眼波余光一扫,以为错觉,再看一眼才确信无疑。树荫暗地,依稀有一辆车影停靠树下。他愣了愣,本能的仰望楼上那扇挂着粉色帘障的窗,犹豫只在一瞬,下一秒他已定神离去。
      窗外街景变换,似乎连时间和空间也随之改变,变得陈旧,记忆不堪一击……

      “缓羽。”
      那一年,他在迪吧中看见她时,她穿着精练的西装套裙,蹬着足可以当凶器的高跟鞋,独自一人趴在吧台上喝酒。他上前叫她,她轻抬眼便笑眯眯的唤出他的名字。那时他们已近四五年未见。
      迪吧内灯光炫灿,暗哑的灯色下,她的脸泛起紫红的醺醉,借灯色呈七色琉璃般绚烂的瞳眸中隐含笑意,却不见焦点,似在看他,又似在看旁物。妆容卸淡,在一群浓妆艳抹的女人中,仿若一朵纯色百合,疏落的坐在那儿,与周遭一切背景格格不入。
      见到他,她恍若溺水者抓住一根浮木,双手攀在他肘上,下颌抵着他左肩,像醉倒般不省人事靠着他。迪吧的重金属乐响彻震天,炫丽的灯光在头顶打转,天旋地震,他愣是任她抱着,直到感觉到她浑身无可抑制的颤抖,压抑的抽泣声断断续续传入耳,像嗡鸣的蝉声,他才意识到——她在哭。
      她身上有浓重的酒气,混杂在乳香发香里,微微醺甜,像Baileys甜酒,牛奶混着伏特加。若不是仗着醉意,她不至于如此失态。后来再想,或许是因为失态时面对的对象是他,她才那么肆无忌惮。
      可那时她那般模样却叫他胆战心惊,独身女子出现在这样一个鱼龙混杂的场所,醉酒的后果可能是嗑药、劫色……等等。他当即决定将她带离是非之地。
      在他车上,她也是坐在副驾驶座的位置上,体香一如今晚,有牛奶般清甜的乳香味,呢喃中,她昏噩念起一个名字,蹙着眉,眉心不见一点松弛,紧紧的皱在一起。
      那一晚,他记住了她颓败的模样,也记住了连累她颓败的人的名字……

      ***** *****

      “秦筝?”
      她的手一抖,整串钥匙滑落地上,一声脆响仿如散落的珍珠,在寂夜中响声格外清脆。
      声控廊灯冷不丁熄灭,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席卷而来,弦歌置身原地,怔怔望着倚在楼道口处的身影,高大挺拔,背脊僵直。他低着头,天井星光泻洒一身,就像舞台上的追光,他的身畔星芒闪烁,而他,则是唯一的主角。
      她只远远站着,就像站在观众席中某处,曾经那样含笑望着他。
      “你上哪儿去了?”他的声音在静寂中响起,带着震颤的颤音,仿若空谷回音,滚着余波荡进她心里,泛起波纹涟漪。
      “你怎么会在这儿?”她蹲身拾起钥匙,按下电梯,仰着头读数显示屏上的倒数,拨弄着手中钥匙叮叮微响,掩饰自己微乱的呼吸。想了想,她率先开口:“我走的时候看你已经睡着了,所以就自己回来了。我到家了,你也快回去吧。”
      电梯门徐徐打开,仿若拨开蔽天云层的烈日,白炽光寸寸泻出云外泼墨挥毫,墨色凝浊的空间如天然画布,她的身形模样在光亮中愈加清晰,亮堂堂倩立修身杵在电梯口,眼中闪过的局促和不安就这么不及掩饰的落在他眼里。她忙不迭以跨进电梯,向他摆手,“你回去吧。”
      话音落,他已箭步夺身迈入电梯,纤长指尖按下两个按钮,梯门渐合,带着密闭空间中令人窒息的压抑缓缓上升。
      “走回来的?”他似乎在笑,唇角微抿上翘,远离她站在电梯内的另一角,问她时也不多看她一眼,只是和她一样,抬头看不停变换的数字。
      弦歌隐觉不妥,今夜的秦筝笑容谦和,温柔异常,眼底却空寥寥看不见一丝笑意,如深不见底的黑洞,一不小心陷落便是万劫不复。她如实作答:“嗯……也不算是,朋友送我回来的。途中有些事……”
      “哦?”他微笑,颔首垂眸,双手插在裤兜里,有一刻失神盯着身前地板,莞尔客气,“看到了,那辆迈巴赫。真搞不懂……”他笑意渐渐展开,食指弯钩抵在鼻尖,似思虑片刻才开口,凝视她的脸,语音幽幽,“真搞不懂,你既然有一个开着迈巴赫、大半夜里愿意载你从半山回到城南的朋友,当时为什么又要跳上我的车?还是……”他自嘲轻笑,终归没将最后一句话说全。
      电梯门开得及时,弦歌犹觉逃出生天,足尖一踮,像轻巧的小鹿跳出电梯,手中钥匙如芒刺,一根根扎进肉里。她不敢回头,大步直冲家门。
      正要开门,身后那息紫罗兰淡香尾随而至,在她毫不准备时缭绕一身,他的头埋在她肩侧,铁捁般的手臂将她死死揽在怀中,她背部一片温热,他的心跳与她近在咫尺,跃跳呼应,一样的急促、一样的震栗,那股酥麻的触感从她后颈攀至肩下,她妄图挣脱,一回首,他的吻便如疾雨落下,温软的服帖在她唇齿间,将不可思议的电流贯通全身。她脑中一片空白,甚至想不起反抗,任由他的唇发泄似的蹂躏,将过去几年的悲、痛、怨一股脑释放出来。
      “叶弦歌,你让我找得好苦……”他的嗓音嘶哑,闷着头埋在她肩后,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觉言词中的挥之不去的悲戚如蚕丝,由她作茧自缚,层层叠叠裹紧全身。
      她猛然清醒,一使狠劲将他推开,从他怀里挣脱,一双茶眸惊慌失措的看着他,连连后退。
      他的略张的双臂仍维持着环抱她的姿势,与她四目相望,瞳眸一黯,忽而一笑,僵直的身体渐渐放松,两手重新插入裤兜,笑意未散,硬生生抽起来,只觉每一根神经都痛得近乎崩断,他望着她,许久才开口:“想说我疯了?我是疯了,在你不告而别时,我就疯了……”幽然如混响的颤音此时听来犹如拉锯磨砺,字字磕出血肉,滴在百合花瓣上,花,也该凋了。
      她目送他离去,直至走廊重陷死一般的沉寂,也未开口,只是看着,看着他离她越来越远,消失在茫茫浓墨空间中……

      Part.36

      弦歌沁在梦里,仿如在梦中瞪直眼,看着眼前的茫茫浓墨重彩的黯色淡去,像清水中洇散的丝墨,墨淡了,水混了。
      整整一夜,她都在做着不着边际的梦。醒来时头晕目眩,就像彻夜未眠的疲倦。在去片场的路上,她忍不住设想若干种问好方式,面对秦筝,面对自己。
      直到面对秦筝的那一刻,她才意识到一切设想都是徒劳。他斜瞥她一眼,像与现场所有工作人员说话的口气那般,礼貌的微笑,颔首问好:“你来了。”
      “刚才片场助理小高跟我说,蒋怡的前一个通告延迟了,恐怕要晚一点才能到现场。你先准备108到110这几场独角戏吧。”她脱口而出,语速飞快,然后凝视着他眸中蕴藏的丝微笑意渐渐散去,末了,仍是点到即止的浅笑:
      “知道了。”
      他是歌剧中面戴华丽面具的歌者,举步仰首皆是戏码,若有若无的笑意隐匿在光华绚烂的面具下,笑亦成戏。
      弦歌抱之一笑,暗下对自己的多虑嗤鼻。“你还没吃早餐吧?喏,给你。”她从包里掏出鸡蛋三明治和一瓶罐装咖啡递到他手上,咖啡余温未散,易拉罐面上烫手的温度印在他指尖掌心,一股热气就此堵在身体某处,宣泄不出。他未看她,只是顺从接过,随手就放在一旁的桌子上,埋首继续默读剧本。
      她的瞳孔中映出他每一个细微的动作,像二十四格胶片一段段播放,精确到每一处神经的抖颤都一一尽显,“……我不打扰你了,一会开始前我再来叫你。”她转身关门出去,如释重负般长舒一口气。
      水喉里喷薄的水像火山涌出的岩浆,温热的湿意溅在脸上,人依旧混沌不清醒。她看着镜前的自己,水珠如呈托荷叶上的露,折射水影,一切事物都变了样。她眼睑下两抹灰黑的阴影,睡眠不佳的后果大大咧咧挂在面上,凸显她萧索阑珊的寞然。
      步出洗手间时,厉景笙正站在门外吸烟区吞云吐雾,食指和中指夹着烟蒂,察觉身后脚步声,瞥眼侧首,烟雾在他面前晕散开来,朦胧面容,掩在无框镜片后的表情更难以捉摸。见到是她,他脸上也未浮现出一丝诧异,唤她的名彬彬有礼:“叶小姐。”
      “厉导演。”她配合的回应,手一抬,拭去脸上的湿漉,随手整了整刘海,从他身前走过。
      “秦筝的经纪人?”他玩味的语气慢悠悠飘荡在她身后,她猛回头时,他正掐灭手中的星火,侧目斜望她,莫讳的笑,“我以为你再也不愿意回到这个圈子。”
      她驻步原地,盯视着他冉冉笑道:“我酒量不好,睡不够时脾气更不好。厉导演,你是嫌五个手指印太少,来找我讨价还价的么?”
      厉景笙失笑,推高鼻梁上的镜框,偏低头,抿唇摇首,满声无奈:“叶弦歌还是一如既往的霸道。”
      “厉景笙还是一如既往的无聊。”她本该这样不示弱的顶回去,明知是口舌之争,无益于事,还是咄咄逼人。可现在,她却失去了锐气,别过脸,暗自深呼吸才接话,“厉导演在开拍前总是这么胸有成竹吗?外面一大伙工作人员都在等你发号施令。秦筝晚些时候还有一个通告,可没时间任由厉导演你拖延拍摄。”
      他无不悦颜色,摘下眼镜用缎制眼镜布擦拭镜片,垂眼笑道,“这批工作人员中,有好几个人都在料理店见过你,是你这一耳光的目击证人。”他指着自己脸颊,停顿分秒,接着说,“‘秦筝的经纪人与厉景笙导演情债难断,大庭广众下义愤出手’,他们私下都这么议论,你感觉不到吗?从你一进片场,一伙人就盯着你看。”
      她讽笑,咯咯笑声仿若风铃摇铃悦耳,甜甜的梨涡饰在双颊,眼梢斜挑,媚颜如猫,一半纯真,一半狡黠,“厉导演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场内大多数人都认识我,别说亲眼看见我给你一巴掌,就算我当着他们的面,把你摔出片场,他们也不会意外。当年的旧事,当事人不记得,旁观者总是清楚的。”她一挑眼,努起下巴示意他左手,反问,“那枚戒指呢?就算婚约不在,好歹是Chaumet的钻戒,丢了怪可惜的。”
      他咧嘴,笑容迷人,笑颜下咬牙切齿的怒气在面上看不出分毫,他呵呵笑答:“是啊,当年旧事……那时你是秦筝的经纪人,现在仍是。你们之间,到底是经纪人和艺人的关系。不过你要更小心,他现在不是默默无闻的新人,而是娱乐圈炙手可热的天王,就连我这个导演,也要靠他的票房号召力征服市场……”
      “可不是……”她笑嫣如花,艳如烈日,“秦筝与我关系匪浅,我又对你恨之入骨,像叶弦歌这样暴戾自私的女人,一不高兴,随时可能毁约罢拍。虽说不太好,可谁让我手中的利器是秦筝呢?就算厉导演也要礼让三分。”
      “你不会……”
      “你可以试试看。”她甩首,笑意未敛,浅薄的在嘴角一侧斜挑扬起,梨涡浅印,灰黑一点似射线中心,晦暗脸色如乌云袭滚,布满俏颜。她翩翩然一笑,那阵乌云褪去,明媚如艳阳高照,仿佛刚才瞬息万变的天色只是云烟,无影无踪,“现在,还肯定我绝不会那么做吗?”
      她昂首离去,迈着彪悍的步伐,乍看仿如女王起驾还朝,却瞒不过一直靠在墙根拐角处静默的秦筝,她大步掠过他身侧时咬着下唇,颌线紧绷,被他伸手一把拉住,邃瞳染笑,轻轻撩起的话语声如雨滴琴弦,空颤颤的弦音,净瓷似的由他唇齿间吞吐出,看她不自然的垂着眼,越发玩味有趣:“这才第二天,就学会用我的名声欺压导演了?还威胁毁约罢拍……以前我的经纪人可不是这么教我的。”
      “对不起。”她的道歉倒是比人爽快多了。
      秦筝忽然松开手,两手插入裤兜,迈前两步,回头看她仍怔愣原地,又说:“经纪人,你买的鸡蛋三明治太难吃了,再去买点别的。”
      她抬头,正看见他转首的侧脸,嘴角弧度仍在,月牙尖一点,浅钩吊立。
      她抖擞精神,跟着他的脚步小跑与他并肩齐行。只要是经纪人和艺人,就没关系……她在心中呢喃低语,冲他笑语:“那你想吃什么?先声明,休想让我横穿大半个城市跑去买‘贺正居’的鸡粥和生煎包。”
      他冷不丁停下脚步,唇角一点弯钩,却像僵立似的悬在半空,盯她半响无语,挫败的答:“‘贺正居’已经倒闭两三年了……还有,横穿大半个城市去买鸡粥和生煎包的人,好像是我……”
      “……呵呵。”她傻笑应对。那一段时光,宛如聚光灯照映在身上,腾腾暖意从脚底升暖到四肢百骸,伸手触及时,却是无形炽热,只在十指间漏空泻洒,触手难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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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话说,心诺的假期结束鸟,从明天起保持每日更新2000字上下,再多就没办法鸟,若偶尔偷懒,也还请大家原谅……o(∩_∩)o...哈哈。好啦,偶本质上还素一个勤快滴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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