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邪

　　莫邪划开自己的手掌，鲜血顿时涌出来，伤口好像江水的源头一般。

　　血一滴滴，滴进了融化的钢水中。

　　莫邪看到麒麟角慢慢融化，这才松了一口气。

　　原来寒铁根本不能中和麒麟角的炙热，可是青不斩又在欧治子那里，眼看着铸剑就要失败，莫邪想到了自己的血。

　　那灼伤的伤口能尽快愈合，不就是因为自己的血有清凉之效吗？那不妨把血加进去试试……

　　果然，麒麟角渐渐和钢水融为一体。

　　这时候，决明进来了。

　　“怎么样？”决明问道。

　　莫邪赶紧将手背在后边，生怕决明看到自己的伤口。

　　“还算顺利。”莫邪说道。

　　决明点点头。“莫邪，自从那天从巫山麒麟洞回来，我一直心神不宁……”他低着头说道。

　　“我知道，因为你要面对的人，是我父亲，所以才会这样犹豫吧。”莫邪说道。

　　决明没有说话，长久的沉默。

　　莫邪苦笑着，“现在事情已经走到这一步，不是你我可以选择的。听天由命吧。”说罢，莫邪将钢水冷却，开始进入锻造的阶段。

　　“莫邪，我问你，你为何要替我铸剑？我想听你最真实的想法。”决明问道。

　　“如果我回答，”莫邪那时候其实大脑一片空白，最本能的一个答案脱口而出，她说道：“因为我也是个剑客。”

　　说完这话后，莫邪自己甚至都愣住了，这种话，似乎只能从父亲或者师兄嘴里说出来，可是今日为何自己也说出口了？

　　“和他们一样的剑客？”决明试探道。

　　莫邪坚定地摇摇头，“不！”

　　剑已经初具雏形，现在该冷却了。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换一种方式。”决明问道。

　　“什么？”

　　“我的意思是，如果你可以不作一个剑客，那会怎么样？”

　　“我不知道。我无法想象没有经历过的事。”

　　决明听罢，叹了口气，说道：“可是我总有一些很不好的预感。”

　　“什么？”

　　“我总觉得，这把与君需要我们付出的代价，实在是不可想象的。”

　　莫邪一边听着决明的话，一边打磨着与君。

　　“代价永远不可避免，或大或小而已。我们，总归是这大千世界的沧海一粟罢了。”莫邪说罢，将剑举到决明面前。

　　好一把与君，通体漆黑，剑刃上发出粼粼寒光，莫邪和决明怔怔的看着，两个人在想着完全不同的事。

　　看着这把剑，莫邪感觉到一股强烈的陌生抽离感，伴随着手掌的剧痛，她竟有些头晕，她终究还是铸出了这把剑，曾经她想为另一个人铸，后来放弃，那时候她以为这辈子绝不会再为任何人铸剑了，可是眼前这把与君，确实是真真切切存在的，看它的光芒，甚至都会有些许刺痛感。

　　决明想的很简单，他知道，这把剑，并不是属于自己的，因为这把剑从某个角度上来说，是一种羁绊，而他这一生，最想要逃离的，便是羁绊。可是这把剑已经铸出来了，是出自莫邪的手，不久后或许自己会用这一把剑杀人，或许被别人杀死……而自己似乎没有选择，身后是楚、启两府的众多门客，自己想要逃离的地方，如今已经彻底将他囚禁起来，可是这个牢笼，仿佛早已注定，在他出生后就以准备好，时至今日，终于清晰的展现在他面前。

　　“莫邪，铸剑的时候，你在想些什么？”决明问道。

　　莫邪摇摇头，“我脑海中闪过了太多画面，都是转瞬即逝，我来不及看清，我只知道我无论如何都得铸出这把剑。”

　　“是因为对我的承诺？”

　　“不全是。”

　　决明突然看到了莫邪手上的伤口，便关切的拉起来，“怎么回事？”

　　“没事。”莫邪笑笑抽回了手。

　　“你不愿意说吗？”

　　“我知道，铸出与君总是需要代价的，只是我现在还不清楚这代价究竟是什么，可是我知道有些东西，在渐渐从我心里消失。”

　　莫邪看着决明，他的眼睛似乎从未变过，从来都是那样清凉，即使到现在，纵使有些许疲惫，可是还是好像海洋一般。

　　只是这片海，渐渐再也看不到波浪，平静的仿佛蓝色的地面。

　　“其实，我们或许可以选择另外一条路……”

　　莫邪笑着摇摇头，“不可能的。”

　　眼睛不会骗人，决明看着莫邪，他知道，从此以后他们再也回不去了，那消失的东西，是信赖和感情，这便是所谓代价，最锋利的剑和人一样，它同样需要一些精神，这只能由铸剑的人来赋予，原本在人心里的东西转移到剑刃上，这才是使其锋利的真正原因。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莫邪摇摇头，现在问这些，说为时已晚仿佛有些伤人，可是真正的原因就是如此。

　　“如果我知道的话，就好了。”

　　莫邪说完这句话，突然觉得有些熟悉。

　　干将举起这把剑，细细端详。

　　“师父，成了，您期待多年的剑，成了！”

　　欧治子的手几乎是颤抖着接了过来，通体漆黑，是与君，的确是！

　　那寒光欧治子从未见过，冷到骨子里，不掺杂任何感情。

　　“不错，铸剑的时候，可有分神？”欧治子问道。

　　“我现在什么都想不起来。”干将回道，他语气平缓，并没有说谎。

　　莫邪和决明站在巫山麒麟洞前，与君用布包起来，莫邪说，这样的剑，根本不需要剑鞘。

　　“走吧！”莫邪说道，决明低着头，一前一后，走进了巫山麒麟洞。

　　“今日便做一个了结吧。”欧治子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

　　欧治子直视着莫邪的眼睛，莫邪的眼神也并没有像往常一样闪躲。

　　仿佛星辰对着夜幕。

　　欧治子抽出剑，决明也解开了剑布。

　　两人同时吃了一惊，怎么会有两把与君？！

　　“这……”两人不禁疑惑起来。

　　“与君本就不止一把！每个人，其实都可以铸出与君的，父亲，这次是您错了。”莫邪说道。

　　欧治子一脸疑惑，干将的表情依旧平静。

　　“师兄，或许我的与君会更锋利些。”莫邪笑着说。

　　干将不置可否，眼神不知在看向何处。

　　欧治子耐不住性子，举剑便冲向了决明，决明就算是剑法过人，可是和欧治子比起来，总是处在下风。

　　莫邪站在一旁，每每见决明露出破绽时，便用身体挡住欧治子的来剑，毕竟是亲生骨肉，欧治子总是手软，一时间竟与决明打得难分难解。

　　欧治子虚晃一剑，跳出圈子，面对莫邪，总是下不去手，扰的他心烦意乱。

　　他将剑递给干将，说道：“我下不去手，你来，若是莫邪还挡在身边，你就不需手下留情，一剑刺死罢了。”

　　说完，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麒麟果，递到干将面前。

　　干将接过剑，吃了麒麟果。

　　“师妹，起剑吧！”干将说道。

　　“干将，你想伤莫邪，先从我尸体上跨过去！”

　　说罢就要和干将拼命。

　　“决明！”莫邪拦下了他，“把剑给我。”

　　“莫邪……”

　　“把剑给我！”

　　决明无可奈何的递过剑。

　　“师兄，动手吧！”莫邪说道。

　　欧治子不愿看这一幕，便背过身去。

　　干将运足了气，那双空洞的眼睛突然变得激动起来，突然回过身，一剑刺向了欧治子！

　　长剑贯穿了欧治子的心口！鲜红的血顺着黑色的剑刃流下来，干将的眼里终于流出泪来，继而仰天大笑，发疯一般。

　　欧治子回过头，已是最后一口气，“你……”

　　“师父，这就是你要的与君！你以为我当真忘了是你掉了冉周吗？我知道楚北无人是你对手，所以装疯卖傻这么久，就是为了这一剑！”

　　决明一脸吃惊，莫邪虽然预料到会有不同的结局，可是没想到是这样一个结局。

　　干将一时笑一时哭，口中含含糊糊，只听得清“冉周”两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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