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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从云雨生
“蓝公子,不如在下送你回刑狱司吧。”
天已全黑,一个孩子单独回家着实不算安全。
梁王虽未曾言语,观其表情也是同意自己随从的自作主张的。
蓝从云一手扒在马车沿上,竟是借着臂力轻而易举爬了上去,倒叫本来准备下车抱他的随从暗叹一声,随手拿起了马鞭。
蓝从云笑着掀开车帘,他表情恁地讨喜,倒叫端坐着表情淡漠的梁王心中很多情绪都真正淡了。
蓝从云今天的确表现出色,但也太过喧宾夺主了。不过梁王本身是大度之人,念在他还得扬名追媳妇也就不与他计较了。
“今日问话之时,你为何跪下。”
“殿下,如果今日他不是玉梅的院长,而是礼部尚书兵部尚书,我都不会跪下来问话。”蓝从云这话倒不假,总朝民风和善淳朴不太讲究跪礼。
从来都只跪天地君亲师。
“诘问长者,和尊重长者却不得不问,二者在天下读书人看来差别很大,对我来说却也只是委屈一下我的膝盖罢了。”
梁王倒是没有想到这层,他看着眼前不过十四的少年,叹息:“你这样聪慧,我倒不知道把你举荐给皇兄是不是一件好事了。”
“当然是大好事。皇上有了一位能臣干吏,我多了一位知己,王爷多了一位帮手,岂不是一件好事。”
梁王见他恬不知耻,笑道:“你说的知己又是谁?”
“自然是皇上。”
“你都没有见过,怎么知道他会是你的知己。”
蓝从云倒忘了自己现在还不认识皇上。
但他沉默一下,强词夺理道:“有时候认识一个人不必见他,只需看他做事也就可以了。”
梁王一时想不出新词来反驳他,便放过不提,转而提起两个人定下的赌约:“我们的赌约,你可有眉目了?”
“王爷,你有什么想法吗?”
“我倒是想去见一个人。”
蓝从云颇为讶然地看着他,以为他和自己想到了一处。
“梁王殿下,所说的这个人?”
“我想见见苏淮儿,在秦堰楼教出了原皑又是院长的爱女,我想见一见她是怎么样的奇女子。”
蓝从云见他兴致勃勃很认真,心头一时无语。刚刚的讶然之情跑到了九霄云外。
“王爷所说,也颇为有理。”
他勉强接道。
“怎么,你要随我一道去?”梁王苍白病弱的眉间多出几分风流情态。
蓝从云敬谢不敏:“不了不了,赌约在身不敢游戏。”
“你家到了,既然你不去秦堰楼明日我就不来接你了。自己好好断案,什么时候案子断了我什么时候带你见皇兄。”
马车渐渐停下,蓝从云专注与梁王说话倒不曾注意马车走了多久。
看着蓝从云跳下马车敲门进入的身影,梁王的随从随口道:“他看起来倒不像是一个小孩儿,一点幼稚之气也没有。”
“无妨,皇兄急需这样一个人来掌管刑事,我又力有未逮。人我是交出去了,皇兄怎么安排那就是他的事儿了。”
“殿下,您不是说断了案再……”
“不要多话,我要进宫。”
“是。吁——”随从执起马鞭。
梁王闭目深思着,偶尔睁开眼睛看向马车的内壁,仿佛上面镶嵌着价值连城的珍珠似的。
肖绫也在出事后连夜被她父亲接回了家。
马车辘辘压过深夜的月色,直滚到肖府后院才叫停下。
见她撩开帘子站了出来,老管家连忙上前护着她往院子里走。
“大小姐哦,你可让老奴担心死了。”
“王伯,近日爹爹阿娘用膳可还好,身体有什么不适吗?哥哥和嫂子如何。”肖绫把自己担心的问题问了干净。
王伯慈爱地扯开一个笑:“唉,都好都好。”
“爹爹……怎么样?”肖绫问到此处有点紧张。
“大小姐,你与老爷定的时间本来就快到了,现在又出了事。”
王伯看了看自己宠大的小姐,欲言又止。
她脸色顿时沉郁了一瞬:“我知道了。”
她原本以为,自己还能参加最后一场考试的。
本是深夜,肖府却灯火通明。不止明日上朝的爹爹还醒着,连怀孕的嫂子都在大堂等着她。
肖绫心中一松,那些提前离开的不愿散了一干二净。
“我的儿,让我看一看。”夫人扯过她上上下下打量,心疼道,“瘦了,真瘦了。”
“阿娘,明明是你叫我节食的。若我不知节制吃成了小胖妞,唠叨地还不是你。”
夫人一噎,转瞬间若无其事地看向自己儿媳:“坐下休息,你也是的。非要迎这丫头,她亲生哥哥都没这么上心呢。”
嫂子从善而流地坐下,虽然没有说话却从始至终拿温和的眼光绕着肖绫。
肖绫也跟着坐下。
看着大嫂,肖绫露出一个讨好卖乖的表情,惹她一个低笑。
“娘,您又在冤枉我了。”
正说着,她哥哥便进来了。
肖绫在一边坐着喝茶,果然见哥哥又吸引了全部火力。
嫂子:你怎么来这么迟。
阿娘:说你几句还说不得了,你有这么金贵?
爹爹:你娘说你几句怎么了,没个体统。
熟悉的一幕让肖绫嘴角很快挂上了笑容,心底最后一丝怅惘也消散的一干二净。
见她笑了,肖大人话锋一转才说到正题:“绫儿,你作为证人受到书院瞩目实在是太危险了。”
“你不知道,老院长来话夸你说你前途无量的时候,你老父亲着实吓出一身冷汗啊。”
肖绫愧疚地站了起来,跪在了父亲面前:“对不起,是女儿忘记了答应父亲的低调行事。”
“怎么能怪你,你不知道虽然吓着为父了,但为父也很是为你骄傲。”
肖绫眼角蓄泪,被父亲一点一滴擦去:“绫儿,为父教过你。身为女儿在这个世间行走,太多不平了。”
“女儿知道,从今日起肖幼龄便病逝了。肖家只有一位不识琴棋书画不通文墨的贵女肖绫。”
“我相信我的女儿,做男孩时能让玉梅的院长夸赞,做女孩时也是其他女孩无法挑剔错处的好姑娘。”
“那当然了。”肖绫勾起嘴角,全然不像男装时那般低调内敛,明丽无双就像最为华贵的牡丹。
“咳,这几日有几个宴会,你让你娘带着你去参加。”
夫人点头:“绫儿确实应该建立起自己的人脉了,十三岁已经是有些迟了。”
“天安府青年才俊为父年年扒拉也没挑出一个适合你的,可我也实在不想让你嫁去异地。”肖大人越说越怅惘,“罢了,再看吧。大不了找个人入赘也是……”
“砰。”
肖绫和哥哥大嫂熟练地闭上眼睛,耳边传来阿娘的怒斥。
“你脑子被踢了吗?那些入赘的人个个软脚虾,哪一个配得上我的女儿。”
肖大人委屈地直揉头。
天晓得,这句话明明是闺房里面夫人先说的。为什么她说得,自己说却要挨打啊。
肖绫闭着眼睛,胡思乱想倒是突然想起一件事。
听着父母的官司歇了,她才睁开半只眼睛悄悄看了看此中情况,还是说道:“女儿的身份大抵是暴露了。”
“什么!?”
几人全都惊得站了起来。
“我那日在刑狱司见到了一个小仵作,他一眼便认出了我的身份。后来他失言,也叫梁王知道了。”
肖大人按揉着太阳穴:“梁王……”
夫人倒是在意那个小仵作,仔细问道:“那个仵作是什么身份?”
“他未介绍,但我听这些人说话依稀知道他好像叫蓝从云,字雨生。”
“从云雨生。”肖大人摸着自己的下巴,颇觉得这个名字在哪儿听过。
夫人却已经青筋暴起,锤在了桌上茶水洒了一桌。
肖大人无辜道:“夫人,缘何生气啊?”
“你自己喝醉了酒把女儿卖了,现在在我面前装无辜倒是便宜。”
见他还是一脸没想起,夫人忍着怒气提醒他回忆。
当初的蓝将军和肖大人乃是酒友,其实朝中大臣喝酒的时候结儿女亲家也是常事。
肖大人酒量不行,二斤就把女儿卖了一个干净。等到蓝将军上门要结婚书交换信物之时,他和夫人大吵了一架终究是愁眉苦脸地把婚事退了。
蓝将军这个人,认真却也大气。那之后也不曾记仇,只道便算了。
论婚是真有其事,否则蓝将军谁的玩笑不开,怎么会有名有姓地开到了肖绫身上。
可怜的肖大人足足守空房守了半月有余。
想起那段日子,看着怒火冲天的夫人和刚刚知道自己糗事的儿女,他哀叹至极。
“夫人,酒我已经戒了。”肖大人苦着脸求饶。
夫人余怒未消,神智略微恢复之后倒想起来蓝将军的事。
“我听说,蓝将军故去之后他的孩子过得很艰难。想必那个小仵作就是他的幼子了吧。”
拜御史所赐,满朝文武不知道这件事的已经可以去上吊了。
肖大人完全不敢吭声,他儿子沉稳答道:“应当就是此人了。”
“当初那蓝将军的为人,我也很是钦佩。他去边关那么久和老爷的交情淡了,我都险些没把他故去的消息放在心上。”
“阿战,你当照顾一二。”
“娘,我和他不一个地儿,谈何照顾。”
肖绫听着这些事,想起那个小仵作倒是颇有些惊奇。
原本以为惊鸿一瞥,却又见了第二面。
原本以为素未谋面,却他们曾经险些成了一对夫妻。
原本以为他不过是一个小小仵作,却好像也并不是那么简单。
他们两个之间的羁绊,居然这么纠缠。肖绫撩开莫名心中的情绪,让自己不再在意。
却不知这个人,已经彻底看上了自己。
前世,把自己视为了唯一的未婚妻。
这一世明知道她不是,也还是要把她拼命握在手里了。
倒也不是一见钟情,而是蓝从云此人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和肖绫之外的第二人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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