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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渊羡鱼
“你好，初次见面，我叫叶言。”
青年弯眉眼弯弯，黑眸中似是有星光映在秋水中。
“你好，我是顾云深。”
他笑着回应，却没有说“初次见面，请多指教”的话语。
毕竟在他的记忆中，这并不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
-
他第一次见到叶言，是在秋天。
暖煦的阳光撒在他的周身，抹去了秋风的萧瑟。
而眼前安静看着书的青年翻过一纸书页，抬起了头来。
他望进一湾秋水中。
青年对他笑笑，眼中秋水漾起涟漪来。
他却怔愣着，表情凝固在僵住的五官上。
直到青年低下了头，好看的黑眸隐于头发的阴影下，他才扯动嘴角，露出一个看起来挺苍白的笑容。
这大概就是人在看到过于美好的事物时的反应吧。
怔愣，目不转睛，不知所措。
甚至连呼吸都下意识地放轻了。
捎着凉意的秋风卷起树上未落的枯叶，携着她们在空中翩翩起舞。
几片枯黄的树叶被风捧到了空中，四散在他脚旁。
而四散的枯叶中有几片被风刮至青年的脚边。
骨节分明的手拾起地上的枯叶。
本是夹着书页的双指间，拈着片卷了边的黄叶。
叶的枯黄和皮肤的白皙形成鲜明对比。
有“蹬蹬”的脚步从他身后传来。
一轻一重，一缓一急。
一个少年牵着一孩童往前走着。
男孩哒哒地小跑着，扯着少年的手奋力前行。
同时他还用着软软糯糯的声音黏黏糊糊喊着——
“秋秋，秋秋。”
“是舅舅。”少年用稚嫩的声音纠正着男孩的发音，但到底失了几分耐心。
“秋秋！”
男孩不依不饶地叫着“秋秋”，最后拔高嗓子喊了一声，扑到了坐着的青年的腿上。
最后那一声颇像太平鸟的欢叫。
青年抱起男孩，眼里的秋水粼粼融成一汪春水。
“不是秋秋，是舅舅。”
青年黑眸眯起，笑意都快从眸中满溢了出来。
“秋秋！”
孩童总是固执的，一次纠正远远不够。
“是舅舅。”
“秋……啾？”
“嗯，舅舅。”
“啾啾！”
男孩在青年臂弯里骄傲地挺起了胸膛。
“对了，舅舅。”
青年眼中笑意渐渐加深。
“舅舅！”
男孩的眼睛也弯成了月牙儿。
一阵秋风扫过，青年指间的枯叶从其指间滑出，在空中随着秋风一齐起舞。
他的眼睛控制不住地盯着那一片枯叶，看它在风中起起落落——
直到最后落在了他的面前。
他鬼使神差地弯下身去，把那一片枯叶捡了起来。
等他直起身子的时候，只能看见青年抱着男孩、牵着少年的背影。
却和谐地融入一片秋色恬静中。
-
“嘎吱——”
花园外的铁栅栏被推开，他走了进去。
指间还夹着那片枯叶。
秋风从耳边飒飒而过，卷起花园中已落地的黄叶来。
风夹带着数不尽的枯叶朝他扑来。
他却只是固执但小心地捏着指间的枯叶。
颇有柔水三千只取一瓢的感觉。
从花园到房屋正门的这段路程中，他看了指间的枯叶一眼又一眼。
似是在担心夹在双指间的小东西会不小心被大作的秋风给吹跑了。
待到他进了门，步入书房，打算把那片枯叶夹在一本书中时，他才像是恍然反应了过来。
自己想干什么？
他正准备抽出一本书的手一顿。
自己在干什么？
把一片枯叶好好“保存”起来。
他什么时候做过这么傻的事了？
他回忆着自己之前的表现，觉得自己大概是鬼迷心窍了。
但鬼迷心窍得相当心旷神怡。
他的手在空中僵着，在往前拿书本与放下这两个选择间，举棋不定。
最终鬼迷心窍还是战胜了冷静理智。
书本被他从书架中抽出来。
在抽出书本的同时，一本小册子一般的笔记本摔在了地上。
摔得还比较惨，吐出了几张纸来。
他蹲下身去，拾起那几张纸，打算塞回笔记本中去。
但他却不经意地瞟了那几张纸一眼，也就是这一眼——
重重碾碎了他之前的部分认知。
枯叶从指间滑落，打了几个旋儿，躺到了地上。
他周身的温度逐渐下降，本是气体的空气变得黏稠，让原本简单的呼吸运动变得酸涩僵硬。
他滚动了下喉结，试图让那种如鲠在喉的感觉消失。
可惜无济于事。
他状似镇定地把叠好的纸摊开了来。
至少他的手没有抖。
只是他却觉得，冰寒从与纸相触的指尖一点点蔓延，到手心，再到手臂，最后直抵心房。
纸上是娟秀的字，密密麻麻却清清爽爽。
是写给友人的一封信。
只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未寄出。
信中写的是少女的心事。
青春期无人倾诉却不得不说的那类心事。
写信人在情窦未开之时便有了其恋爱的理想型。
一个阳光帅气、斯文儒雅、并且才华横溢的青年，大概是所有青春期少女的理想型吧。
只是不巧的是，写信人身边符合条件的只有她的哥哥。
于是，情窦初开的少女喜欢上了自己的哥哥。
表意明确的，想要当爱人的喜欢。
他读完信后，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脑中炸开了。
秋日的阳光仿佛一下子失了温度，周围的事物也失了颜色。
他的整个世界都在崩塌。
而他匍匐在其中一块碎片上，努力不让自己跌入万丈深渊。
瘫在地板上的枯叶被捡起。
它被夹在了书页间，书本轻轻合上——
它却不堪重负般地碎成渣滓。
正当他怔愣的时候，有争吵的声音从窗外传来。
是一直相敬如宾的姑父和姑姑的声音。
“把清妤送到远一点的地方读书吧。”
“可是，她一个女孩子，跑那么远，我们照顾不到。”
“那能有什么办法，留着她在这里去祸害云深吗！”
“还是说你想让你侄子搬出去？”
“不，不行……云深他只有这个‘家’了。”
“让清妤去远一点的地方上学吧……”
他听着，已知晓的事实得到再一次的确认。
他的心放佛一下子被砸入海中，渐渐沉了下去，最终心房被深海的严寒刺骨统治。
只是心底不知名处泛起丝丝暖意。
他把手中的信纸整整齐齐地叠好，夹入笔记本中。
然后再郑重地把笔记本放到书架上。
像是在举行一个道别仪式。
书本中的枯叶残渣被他小心地倾倒在手中，攥紧在手心中。
-
阮峰夫妇推开自己屋子大门，却看见一双运动鞋已端端正正摆在了玄关处。
顾云深……回来了？
阮峰夫妇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睛中看到了相似的紧张。
“姑姑，姑父。”
顾云深从书房中走出来。
脸上带着让人如沐春风的笑容。
“云深啊，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顾宜宁对他笑了笑，笑容中却增了几分掩饰的意味。
“今天教授有事，早点下课了。”
他依旧笑着，如常且耐心地回答着自己姑姑的问题。
“云深饿了吧，让你姑姑赶紧去做饭。”阮峰边换着拖鞋边说道，“你有时间吗？陪我这个糟老头来一局象棋怎样？”
“对对，姑姑今天中午买了只鸡呢。果然是年纪大了，你瞧我这烂记性，前面都忘了把鸡炖下去。”
顾宜宁应和道，笑纹中填满了笑意。
“姑姑看起来可年轻着呢。” 顾云深上前来，从顾宜宁手中接过她的包，打趣道，“哪有人像您这样天天咒自己老的。”
他安放好顾宜宁的包后，对着阮峰笑了笑。
“那么，姑父，来一局？”
鸡汤的香味从厨房的门缝中飘出，一点点弥漫到屋子内到其他地方。
香味飘进了书房中，却被铿锵的落子声惊得四散。
执棋的两个人，虽各怀心事，但在楚河汉界两端厮杀得却是毫无犹豫，也毫不手软。
“清妤今天也不回来吃饭吗？”
顾云深的象吃了一个奋勇前行的卒后，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她一个小姑娘家家的，这种年纪就是喜欢出去玩，不用管她。丫头疯够了大概就想着回家了。”
阮峰的目光都未从棋盘上移开。
“嗯，只是女孩子在外面玩得太晚也不太安全。”
他把楚河边界的卒往前移了移，黑色的卒越过楚河边界，闯入对方的地盘。
“也是。”
阮峰笑了笑，没再多说什么。
书房中又陷入一片沉寂，唯有落子的声音清晰可闻。
“将军。”
红色的马取代了黑色的将的位置。
“还是姑父技高一筹。”
顾云深笑着认输。
“云深，你是不是知道了？”
黑色的将被紧握在阮峰手心中，压得手心泛白。
“你以前，可没在棋局上跟我客气过。”
他语气平静，声音却微颤着。
“嗯。”
顾云深咬了咬嘴唇，最后只是含糊地应道。
“那你，是怎么想的？”
阮峰重新把视线投回棋盘上，艰难地开口问道。
“我……”
顾云深抬起头来，眼神游离，语气飘忽。
“我想找个人结婚。”
“胡闹！”
黑色的将被砸在棋盘上，弹出去很远，最终摔在了地板上。
书房的气氛一下子变了，空气仿佛都凝固住了。
他觉得喉咙好似被人掐住一般，不仅话说不出来，就连呼吸都是妄想。
两个人都沉默着，书房中一片死寂。
直到顾宜宁的闯入打破了这一僵局。
“这是怎么了……”
她笑着走进了，发现气氛不对之后，笑容便僵在了脸上。
她也是个明白人，看到两个人这幅样子，哪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云深……”她颤着声音喊着他的名字，“你都知道了吗？”
小心翼翼的声音中压抑的痛楚清晰可辨。
更不用提她眼中那显而易见的绝望与慌乱。
“我知道……”
过了很久，顾云深才哑着嗓子回答道。
他一开口，顾宜宁强忍在眼眶中的泪水便顺着脸庞滑下。
“对不起，云深……”她哽咽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对不起……”
被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妹妹喜欢上，无疑是件糟心的事。
而这种事对于其父母来说，则更是糟心。
而此时更糟心的父母却在糟心的哥哥面前，一个沉默不语，一个哭得像个孩子一样。
但这并不是他们的错。
也不是顾云深的错。
甚至不是阮清妤的错。
喜欢这种东西，有时候并不能控制。
而情感这种东西也很容易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变质。
“姑姑，没事的。”
顾云深极力控制着自己颤抖的声线。
可惜收效甚微。
到最后，他也只是艰涩地、颤着声音，吐出了这么一句话。
他喉结滚动了好几下，似是在措辞。
最终，他定了定神，舔了舔嘴唇，牙一咬——
“我想找个人结婚。”
声音颤抖破碎得却像之前从他手中散落的枯叶残滓。
-
在他立场不坚定但持之以恒的坚持下，立场坚定的姑姑姑父最终还是同意了他的请求。
让他找个人“结婚”。
这就是他近段时间频繁地出席各个晚会的原因。
陆陆续续认识了各色的人、最终疲乏到不行的他，于月色下——
跌进了一双似曾相识的黑眸中。
眸间有星光映于秋水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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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终于补完了这篇，七年前的故事分为临渊羡鱼篇和退而结网篇。
不过这剧情……我真觉得狗血（但还是违心地写了）。（p s.不是亲妹妹）
我就不相信我日万不了！！！！
之前说的一个长评一次日万永久有效，所以我还欠着两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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