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目友人帐祈原

　　1.
　　“听说最近这里来了个很厉害的人类啊。”
　　“啊，是的呢，好多妖怪都说他是那个……那个……那个谁来着？”
　　“笨蛋，是玲子啦，夏目玲子！”
　　“喔喔，我想起来了，是很久以前在这里很有名的人类吧？不过她怎么又回到这里了？难道……又要像之前一样四处挑战妖怪吗？”
　　“谁知道呢，遇到了的话，还是躲得远一些好了。”
　　两只妖怪坐在草地上，低语点头，丝毫没发现坐在树枝上的我，也丝毫不知道他们的话都被我听了个遍。
　　这样啊……原来是玲子回来了呢，真好，她会呼唤我的吧？……我在微风中轻轻念叨着。
　　2.
　　我叫颀原，是个妖怪。
　　我曾经败给过一个人类，并遵守了失败的条件。
　　“颀原吗，真是个好名字呢。”
　　“名字这种东西有什么好不好的，人类还真是奇怪啊。”
　　“啊，是的呢。”
　　“……你会呼唤我的吧，玲子。一定会呼唤我的吧。”
　　“会的，一定会的。”
　　这是我第一次试着去相信一个人类的话，大概是因为她笑得实在很温暖吧。
　　但，后来她从未呼唤过我的名字。
　　我啊，是不是被骗了呢？
　　3.
　　我一直在八原的森林里，一味地坐在同一棵树上，寂寞地等着，等着玲子什么时候能呼唤我的名字。
　　春夏秋冬，年复一年，只有看到树上的叶子变了色，我才会想起季节更替这件事。
　　等到心都失望了，但我执拗地还是不愿离开。
　　偶尔有小妖怪嘲笑我说愚蠢，说我被一个人类骗了不少年，我皆是不屑而过。
　　低等妖怪怎么会懂我的想法。
　　像玲子那样笑得那么温暖的人，怎么会是个骗子。
　　4.
　　曾有个妖怪嘲讽我，说，“既然不是骗子，那为什么从来没有呼唤过你？”
　　原想反驳的话被我哽在喉咙里，怎么也无法说出口。
　　我只是从心底坚信玲子不会骗我而已，从始至终，她也没有说过自己的话是否真实。
　　只是我自作多情而已。
　　5.
　　我和玲子，最初相识在我的这棵树下。
　　当时，我正在埋东西。
　　“呐，你在做什么？”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我一颤，险些掉了手里的东西。
　　我恶狠狠地转过身去，却发现是个从未见过的人类，正一脸好奇地看着我。
　　正当我为由人类能看见我而诧异时，她已蹲了下来，指着我手里正要埋在树下的东西，有破损的玩偶，有蒙了灰尘的书本，有坏掉的手表、照相机……
　　这些东西都很老旧，而坏了的占据了大部分。
　　最重要的是，这些都是人类的东西。
　　“不关你的事，人类。再不走的话，我就吃了你。”我冷冷说道。
　　她没有生气，反而叉着腰笑了很久。
　　半晌后，她说道：“我叫夏目玲子。你呢？”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个人类。”
　　“呐，来和我打一场吧，赢了的话，就把你的名字和为什么要埋这些的原因告诉我。”
　　我停下手中的动作，瞥了她一眼，“那要是你输了呢。”
　　玲子愣了愣，爽快地说，“我是不会输的，我可是很强的哟。”随后又淡淡地笑了笑，“如果我输了，你就吃了我，怎么样？”
　　“……”
　　6.
　　不过结局居然是，我输得意料之外的惨。
　　“怎么样，愿赌服输哦。”玲子微笑着递给我笔与纸。
　　我别过脸：“知道啦人类！”
　　“叫我玲子好了。”玲子拿过写了我名字的纸，笑得一脸灿烂。迅速地扫了一眼，她感叹着，“颀原吗，真是个好名字呢。”
　　“名字这种东西有什么好不好的，人类还真是奇怪啊。”
　　“啊，是的呢。”
　　“……你会呼唤我的吧，玲子。一定会呼唤我的吧。”
　　“会的，一定会的。”
　　7.
　　玲子靠在树上，随口问道：“颀原，你为什么要埋这些东西？”
　　“这些都是被人类舍弃的东西，我讨厌人类，因为人类总是自以为是，一旦没有了利用价值，就会舍弃。我啊，最讨厌人类了。”我认真地回答。
　　“……我也是。”
　　“玲子你……不喜欢人类么？”我心里一闪而过这个问题，却没有说出来。
　　因为我看到玲子的脸上有一瞬间的失神。
　　为什么呢……为什么呢……为什么，不喜欢人类？我犹豫了很久，还是没有问出来。
　　后来想想，如果我问了该有多好。
　　8.
　　有一次，我偷偷地跟在玲子身后，得以知道玲子的家。
　　次日早晨，我就在她家门口站着等她。
　　我看到有很多跟玲子年龄相近的人类背着双肩包三五成群地说笑着向着一个方向走去，明明近在咫尺，却没有任何一人看得到我。
　　果然，玲子是特殊的啊。
　　9.
　　玲子见到我的时候，很惊讶，但又不乏欣喜。
　　我问她要去什么地方，她随手一指刚才人群向着的方向，有点得意道：“是人类的学校唷。”
　　其实我也不太清楚人类学校到底是什么东西，对我而言，它只是一座由人类建造的房子而已。
　　但我仍然很高兴，因为玲子和我玩了一路的人类的游戏。
　　玲子笑得很开心，我也是。
　　10.
　　“你看你看，夏目玲子有一个人开始自言自语了！”
　　“嗯嗯，好可怕啊！她为什么要说那么坏的话来吸引大家的注意呢？”
　　“谁知道她啊！还整天骗人说有妖怪的存在，真是恶心死了！”
　　大概是我和玲子太引人注目了，三个从我们身旁走过的女生低头窃笑，还私下里说了一阵恶毒的话语。
　　我刚想问这件事时，玲子不屑地朝她们撇撇嘴：“自以为是的家伙。”
　　我的嘴张了张，没有说话。
　　11.
　　后来我再也没有偷偷去见过玲子，我很怕她因为我的原因又被当成异类。
　　而她，也没有再找过我。
　　12.
　　我是不是有什么做错了呢？
　　之后的许多年，我一直反复思考这个问题。
　　答案，我依旧不明白，怎么想，都不明白。
　　13.
　　我决定去找玲子，无论如何，都想再一次见到她。
　　在一个日落的傍晚，我看到了在八原拼死逃离的那一抹熟悉的身影。身后则是一只低级妖怪在追逐着玲子。
　　我很高兴，于是跳下树将低级妖怪打跑。
　　“玲子，好久不见呢。”我高兴地说，却只能看见一张诧异的脸。
　　14.
　　“……玲子？”我感觉到似乎有什么不对劲，于是小心翼翼地开口。
　　仔细地看着玲子的脸，我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大，压过了重逢的喜悦。
　　尽管玲子的头发变短了，但除此之外并没有其他什么不同的样子，我想。
　　但对方的一句话，重又将我打回深渊。
　　15.
　　“虽然很抱歉，但我并不是玲子。”对方这样说道。
　　“玲子是我的外婆，已经去世了。”
　　……咦？这个人……在胡乱说些什么啊？！什么不是玲子什么玲子已经去世了，瞎说些什么啊？！
　　“骗人，告诉我你是骗人的吧！”我抓起他的手，急急问到。“她答应过，一定会呼唤我名字的！”
　　快点头啊……求你快点头啊……
　　“很抱歉。”我听到对面传来这样的声音。
　　“但是，我说的都是真的，玲子是我的外婆确实已经去世了没错。”
　　……
　　16.
　　为什么呢……明明好不容易找到了，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我望着那张和玲子近乎神似的面孔，那同样柔和的过分的眸子。为什么啊……为什么至死都没有呼唤我啊……不是约定好了吗？
　　“颀原吗，真是个好名字呢。”
　　“名字这种东西有什么好不好的，人类还真是奇怪啊。”
　　“啊，是的呢。”
　　“……你会呼唤我的吧，玲子。一定会呼唤我的吧。”
　　“会的，一定会的。”
　　……骗人。明明这么久了，也只有我等在这里而已，我甚至没有将那个问题问出口，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玲子你……不喜欢人类么？”
　　……为什么我当时不问出口呢？问出来有多好啊……
　　17.
　　夏目看到他面前的女妖怪倏地蹲下身捂住脸，很快化为嚎啕大哭。
　　18.
　　约定是两个人的事，约定被毁也本应是两个人的事，可现在就剩我一个了。
　　树叶摩挲着落下。
　　“不会再有困扰了，不必再原地停留了，可我却无法高兴。这种感情是什么？”我哑着声问玲子的外孙。
　　“是「爱」，只要是爱的话，就一定，一定，能让人变得勇敢，即使见不到结局也会坚持，为了自己深爱的人，即便是漫长的等待，即使会很痛苦，也会生出「想要见她」这种心情，想要待在她的身边，这就是爱，人类最真挚的感情。”
　　我轻轻闭上眼，失笑起来。
　　为了一个人，一厢情愿地等下去，不去想能得到什么，不去想注定悲伤的结局，这便是「爱」么？
　　搞什么啊……原来这是「爱」啊。我居然……爱上了一个人类？
　　那我变得勇敢了吗，玲子？
　　可是我还对你一无所知，就已经爱上你了。明明只是一个人类啊。
　　19.
　　风拂过我的发丝，我突然豁然了。
　　「想要去了解你」心强烈地说着。
　　但是在此之前，还有些事情要做。
　　20.
　　“很感谢您告诉我玲子的事情，不过我想，可能还要再麻烦您一件事情。”
　　“请将我的名字，还给我吧。”
　　眼前的妖怪像是想通了什么似的，给他鞠了个躬，起身时，夏目发现她的眸子里一片平和。
　　既然已经决定爱下去了，那就爱吧。即使是最讨厌的人类的情感，但只要是为了玲子的话，就没关系。
　　你已经无法看见了，那就由我来替你观察这个世界吧。反正在八原已经等了那么多年，再等一等，也没关系。
　　——因为我相信我会等到，一个可能和玲子长得一点也不像，但是，内心却和玲子一样的人。
　　况且，眼前不就有一个么？我笑起来。
　　21.
　　“祈原，我把名字还给你，收下吧。”
　　22.
　　“我要走了，最后能冒昧地问一句，您的名字能告诉我吗？”我弯起嘴角，问道。
　　“夏目，夏目贵志，这是我的名字。”夏目贵志微笑，如是温柔答到。
　　果然是个温柔的人啊。
　　“谢谢。夏目大人，非常感谢你所做的，那么，再见了。”我朝他挥了挥手，身形化为透明。
　　23.
　　兴许未来的某一天，我会回来，看看玲子她外孙过得好不好，但无论如何，我已经不再迷茫。
　　——因为，我已经能毫不在意地告诉别人，我爱过一个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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