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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老师
周末回了趟家，再来学校，林一鹤就觉得不太对劲。
往常总是早早就到教室监督大家晚自习的班主任范伊丹，今天不见踪影。倒是来了个别的班的班主任，过来巡视了两三圈。
秋谷谷嘀咕：“范伊丹怎么还没来？”
徐琪高冷地说：“被罚了呗。”
这种消息徐琪知道得最快。
林一鹤忙问：“什么意思？”
徐琪说：“这都不知道？……我们家长们成立了一个群，专门交流信息的。这回我们英语成绩不是很差嘛，家长们就商量着要换个老师，顺便换个班主任。”
林一鹤不知道该先对“家长们居然背着我们偷偷交流！”这个信息表示惊讶，还是对“推翻范伊丹的统治”表示惊讶。
徐琪声音不算小，班里大半的人都听到了。
肖意冉说：“对啊，我妈妈现在就在学校，好像是在会议室开会，家长们和段长反映问题，哦对了，好像校长也要去的。”
王茹涵惊愕，“为什么？范伊丹人很好啊！”
徐琪说：“我们成绩差了，她教的就不好。”
“对啊，”木枫唯恐天下不乱：“王茹涵你这个学霸不要捣乱！”
林一鹤问：“你们都不喜欢范伊丹？”
“还行吧。”木枫说。
“她不教教材上的东西，带我们起立朗读英语，这种形式你们不喜欢吗？”林一鹤追问。
这回没人说话。
徐琪慢慢悠悠开口：“我们喜欢什么样的形式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的成绩是不是真的上去了。”
“大家都是这么想的？”林一鹤问。
还是没人说话。有一两个点了点头。
林一鹤点名：“王茹涵，你英语为什么这么好？”
王茹涵一愣，有些呆呆的，“我，我不知道啊？”
“最近你在看什么美剧？”
“哦，《绝命毒师》啊，超酷的，还有《绯闻女孩》，gossip girl。”问王茹涵这个问题，她回答得飞快，“还有《老友记》！我看了第三遍了！”
林一鹤又问：“最近Taylor Swift有出新专辑吗？”
王茹涵有些懊恼：“有啊，但是我没钱买，只能找盗版资源听咯。”
他们这样对话，没人出声干扰，大家都静静看着。
林一鹤一歪脑袋，点名：“木枫。”
木枫“哎”了声。
“你有看什么美剧吗？”
木枫摸摸头，说：“哎呀，班长你别黑我了，我从不看美剧的，这怎么听得懂嘛。”
林一鹤说：“兴趣是学习的动力。我们每个人都听说过了，但那又如何呢？我们介绍学习经验，说一百遍‘因为我喜欢英语，所以我成绩好’，还是会有人理解成‘因为我成绩好，所以我喜欢英语’。如果对外国文化毫无兴趣，对英语恨之入骨，你就算背了再多单词，你也只会越学越累，越学越烦躁。”
林一鹤停顿一会儿，又说：“一次期中考的成绩代表得了什么？我们还会有三年六个学期的期中考期末考，还有高考，上大学有四级六级，要出国有托福雅思。高中阶段就把所有对英语的兴趣都烧完了，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班里沉默半晌。
木枫突然起哄：“给林老师鼓鼓掌！”
大家大笑，噼里啪啦一阵掌声。
林一鹤有些尴尬，她知道她说话说教意味太重，但……
她很认真地问：“有人想跟我一起去会议室，跟那群家长说，我们不想换英语老师的吗？”
王茹涵率先举手：“我去！”
秋谷谷其实对这件事无所谓，但看大家比较安静，自觉应该给林一鹤撑撑场面：“我也去。”
大部分人站起来，有一部分人继续观望。
“你们学霸想什么我不懂。”突然有人说。
林一鹤看过去，居然是体育委员刘芝。她正是被范伊丹点名批评的几个人之一。
刘芝冷淡地说：“她的教学方法适合你们这些学霸，但不适合我这种学渣。”
曹梦萍突然拍了下桌子，她还是有些窘迫，脸色涨红：“你们这样……太自私！”
林一鹤看过去，之前被范伊丹点名批评的那些人全部坐着，大多脸上挂着恼怒的神情。
林一鹤站在站着的人群中，凝视着面前这群坐着的人，感觉仿佛有个鸿沟隔开了他们。这条鸿沟不仅仅是成绩，更是信心，信任，信念和某些说不出道不明的情绪。
站立的人群也有些不安，低低的议论声传来。
“所以呢，你们就不自私？”王茹涵突然出声，这个小姑娘甚至站在了林一鹤前面，替她挡住坐着的人的视线，“有些人适应这种学习方法，有些人适应那种学习方法，那还能怎么样，当然听多数人的啦！你们几个人不适应，要让我们绝大多数适应的人被迫接受我们不适应的东西，以后我们也不适应了那怎么办？”
她这一长串绕口令一样的话，倒让所有人都听懂了。
还没等大家思考，秋谷谷下指令：“我们走！”
于是，大半个班，跟着她就走了。
等来到会议室，会议看似进入了尾声。
范伊丹坐在圆桌的当中，神情恍惚疲惫。
一个家长正激动地拍着桌子，说着什么。
林一鹤礼貌地敲敲门，然后，不等应答就直接开门进去。
段长起身：“你们来干什么？”
那个家长被打断，有些不耐烦，然而下一秒惊愕地看到自己女儿走进来：“你……肖意冉？你怎么来了？”
林一鹤礼貌地冲在座各位点点头，然后面向范伊丹，字正腔圆：“我是高一八班的班长。全体八班同学经过公投表决，绝大多数人喜欢范伊丹老师，认可范伊丹老师的教学方法。因为她的教学方法比较新颖，大家都适应得比较慢，但这个并不是这个方法不好的原因。我们认为，只要再给我们一段时间，我们一定会借助对英语的喜爱，取得更好的成绩。”
范伊丹的大眼睛里忽然蓄满了泪水。
林一鹤又转向家长们，很欣慰地发现这十几位家长里面并没有金女士和林先生的身影。她微微一笑，语句却不留情面：“八班同学同样认为，认不认可什么老师是我们自己的事，我们要是不喜欢这位老师，我们自己会跟学校反映的。家长们就通过我们的成绩来判断这个老师适不适合我们，这是——”
她微微欠身，笑了：“越俎代庖了。”
她的语气得体，姿态到位，一部分家长还没反应过来，脸上残存些微茫然。另一部分家长已经懂了她最后那句话的意思，面上有些挂不住，想要起身反驳，却在下一秒看到自己的儿女站在人群中，而讷讷不能言。
整个会议室陷入莫名的安静之中。
段长笑了。他征询家长们的意见：“那，就这么散了？”
家长们一阵诡异的安静。
段长挥挥手：“那就这么散了。”客气起立：“谢谢各位家长对子女教育的关心。今天是周日下午，我们也没课，你们可以带自己的子女逛逛校园，我特批的。”
儿子女儿们一拥而上，拐走了自家的大人。
剩下一位郑麟的母亲，一位刘芝的父亲坐在原位，脸色阴晴不定。
林一鹤走上前，说：“你们好，郑麟和刘芝在教室里，如果你们不嫌弃，我可以带你们回教室找他们。”
郑麟的母亲，一位优雅的中年女性，抬眼斜睨林一鹤，语气客气却冷冰冰的：“他就是少部分想换老师的人吧？”
林一鹤说：“郑麟没有发表意见，您可以过去问问他。”
刘芝父亲，一位骨架大，肌肉块也壮观的大汉，面对林一鹤，却颇有欣赏之色，说：“你就是林一鹤？”
林一鹤点点头，“对。”
刘芝父亲笑了笑，居然很客气地伸出手来：“刘芝跟我说起过你，成绩很不错啊，人也厉害。”
林一鹤跟他握手，“您过誉了。我可以带您回教室找刘芝。”
刘芝父亲起身，一边往外走一边说：“其实我也觉得这位老师没错，刘芝性格就是这样，喜欢从别人身上找原因。我也说过她很多次了。”
郑麟母亲犹豫了一下，跟上来。
林一鹤出会议室前，与范伊丹对视，做了一个耶的手势。
范伊丹给她一个混杂了喜悦、感激、抱歉的复杂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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