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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心
第六章-芳心
这一晚的盛会，许心桥和李辰嫣各有应酬，根本没有私人时间交流。
李辰嫣忙碌中不忘搜罗许心桥的倩影，而许心桥在偶然的空隙也会下意识搜搜那个可爱女孩的身影。
李辰嫣终于不想继续应酬了，她端了一杯玛格丽特，退到一角透透气。
水晶灯照在每一个说话的笑脸上，在那些既熟悉又陌生的人群中，她的眼神只追随着许心桥，可惜许心桥分身乏术，她一直被人包围着。
李辰嫣觉得许心桥有一种很特殊的气质，那种气质，来自她的一言一语，一颦一笑，或许那是一种无法言喻的自信。自信往往可以让原本美丽的女人变得更美丽。李辰嫣同时也发现许心桥本身就是一个很出色的衣架子，绝对撑得起自己的品牌服装，她根本就是乔戴的活招牌。
时间来到晚上快十点，酒会上人群陆续散去。
李辰嫣因为肠胃不适，整个晚上已经来回走了多趟洗手间，等她最后一次从洗手间走出厅堂的时候，许心桥已经不在场了。李辰嫣四处张望，然后直奔大门口。她茫然的站在门口，眼神呆滞的看着街道上的车来车往，心里突然变得很失落很失落。
也不知那样呆站了多久她都回不过神来，直到赵经理走到她身边，才把她叫回现实中。
曲终人散，赵志杰坚持要开车送李辰嫣回家。
“对许心桥的印象怎么样？”在车上，赵志杰突然这么问。一问竟问中了她的心事。
“啊？”李辰嫣一听这个名字心就跳，一时根本不知如何作答。
“我认识小桥超过十年了。”
“那么久？”李辰嫣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她是我以前的女朋友。”赵志杰有点骄傲的说。
李辰嫣有点诧异，可是她表现得很淡然。她看出窗外，心里暗忖，幸好许心桥最后没有嫁给他。
临走之前，许心桥本来想跟李辰嫣说声再见，可是她发现李辰嫣不在现场，所以只好不告而别。
第二天回到公司，许心桥很快从秘书那里取到李辰嫣的电话号码。现在大家都成同事了，俏佳员工的名单和资料全纪录在她私人秘书手上。
许心桥很想跟李辰嫣交个朋友，如果偶尔能约她出来逛逛街，喝喝茶，做做运动，那该多好。她一厢情愿的想。
许心桥交朋友全凭感觉，但能让她凭感觉去结交的人却是前所未有，而现在，就来了一个李辰嫣。她的朋友无数，真正知心的几乎没一人。因为毫无知心可言，所以渐渐的她也就不再特意和任何朋友来往。
每天围绕着她的人已经太多，他们不是职场上共事的同僚，就是在商场上交锋应战的对手和客户，大家人在江湖，难免又是盔甲又是面具挂满身，这仿佛成了不变的规范，也是游戏规则。
这些年来，不断接触与周旋于形形色色，到头来发现属于同个本质的人群当中，许心桥已经对人感到麻木不仁。
她并不是那种依赖男朋友才能生存的小女人。
今年是她和方琛儒在一起的第四个年头。廿八岁那一年，方琛儒是她公司接触的客户之一，两个人因为志趣相投，所以很快就走在一起。他们一直有着各自的生活圈子和社交活动，彼此互不干涉。
现阶段的许心桥仿佛什么都有了，她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朋友，一个可以谈心事的朋友。
人往高处不胜寒，许心桥渐渐很能认同这个说法。
李辰嫣芳心寂寞，而许心桥就常常感觉自己的内心深处有一个缺口，而那个缺口，不是工作，不是名利，也不是男人可以填得满的。那是什么，许心桥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思考。
电话打给李辰嫣的时候，这个女孩正在跟一大群的下班族群挤公车。
“李辰嫣！”许心桥愉快叫了一声。
李辰嫣听到这个声音，还真是有点措手不及。她想不到许心桥会有她的电话号码。这通电话让她的心咚咚乱跳。
“许心桥？”李辰嫣保持镇定，还要明知故问。
许心桥一连串的问：“你下班了吗？你在哪儿？方便说话吗？”
“方便。我在回家路上。”李辰嫣说了都觉得惭愧。她目前的生活就是在这种刻板的模式里，除了周末，平日下班后就是回家，晚上的时间不是上上网、打打游戏机，就是跟咚咚玩。娘子军那帮人不是没有约她，她们几乎天天都约她，不是泡酒吧就是KTV。李辰嫣后期比她们成长了很多，她的生活层次早进入了另外一个阶段，她喜欢清静一个人过。
许心桥单刀直入的说：“出来喝两杯好不？你家在哪儿？我去载你。”
李辰嫣一怔，她不是在梦里吧？
老半天答不上话来，然后支支吾吾起来：“我家吗？我家——”
“你迷路啦？家在哪儿也要想那么久吗？”许心桥忍不住逗她。
“不是，我家在玫瑰岗。”李辰嫣为自己的结巴苦恼，终于一鼓作气把话说完。
“三十分钟后我去载你。”许心桥自己做决定。
这个女人，居然也不问李辰嫣空不空，更不问她想不想，看来她是当人家的上司当习惯了。当然，李辰嫣这头高兴到简直忘了形，放下许心桥的电话之后，她居然摆乌龙提前下了车。等到公车绝尘而去，她才发现四周的地标不对，只好一路小跑赶到附近的车站叫计程车赶多一段路回家。
许心桥放下电话，突然觉得自己有点霸道，不觉好笑起来。不知道为什么，面对李辰嫣，她就是可以如此放松。本来她真的应该先问问小女生的意愿，可一听到她的声音，她就忍不住想马上把她抓上自己的车。
许心桥很快洗好澡，然后换过T恤牛仔裤就跳上车往玫瑰岗的方向开去。
她万万想不到自己的这通电话会害人家女孩紧张的如临大敌。
可怜的李辰嫣还叫不到车回家。车站排着一条长龙，也不知什么时候才会轮到她。
明明都已经傍晚快六点半了，那些如鱼贯的人群还久久不散。谁叫她下错车的地方偏偏是个繁忙的商业地带呢？
眼看三十分钟都快到了，李辰嫣只好打电话给许心桥，可怜巴巴的说：“对不起，我还在半路。”
“在哪？我兜过去！”许心桥真的很爽快。她刚好把车开到一个交通圈上。
李辰嫣把地点告诉许心桥。不到十五分钟，许心桥的车已经停在李辰嫣面前。
看着李辰嫣轻盈的打开车门，许心桥一天的工作疲倦早已化作乌有。接触新朋友，总是要打起精神的。
“不好意思，我该早点约你，让你有个心理准备。”许心桥对上了车正在扣安全带的李辰嫣说。语气中都是歉意。
李辰嫣没想到许心桥这个人可以如此即兴。不过，她也是个即兴的人。对许心桥，她愿意随时奉陪。
“不要紧，其实也没什么要准备的。”李辰嫣大方又爽快的说。
许心桥知道李辰嫣肯定和自己一样还没有吃过晚餐。她把车开到夜晚的黄金地段—“流星河广场”去。每一个入夜后的流星河，是夜猫子流连忘返的地方，晚餐、宵夜、喝酒、跳舞和各种消闲，这里是城市人消磨夜晚的好地点之一。
许心桥把李辰嫣带到一家饭馆去。饭馆的店面构造很奇特，竟是窄长形的，室内无论墙壁和柱子都用上各种木料装饰着，看起来古色古香。座位上人头耸动，上面低垂着瓮藤灯罩，里头发出温柔的黄色光。
许心桥似乎很熟悉这里，她负责点菜。晚饭就是晚饭，两个女人也不刻意找话题，仿佛这样会影响肠胃。
饭后离开小饭馆，许心桥小心翼翼的问李辰嫣：“觉得好吃吗？”
李辰嫣吃什么都不挑剔，何况是许心桥的选择，她当然说好吃。
许心桥看着李辰嫣笑起来，说：“其实，那是我朋友开的。”
“噢。”李辰嫣恍然大悟，难怪她对饭馆的菜单那么熟悉，连有什么好菜色也了如指掌。
许心桥指了指距离饭馆不远的一间灯饰店说：“那一间，也是我朋友开的。”
“哦。”李辰嫣朝她所指的地点看了一眼。灯饰店已经打烊，橱窗里的各种陈列灯饰却依然亮着。
“还有那间。”许心桥又指了另外一个方向。李辰嫣看过去，不知道那是间什么店，貌似服饰店之类的。
许心桥在一摊卖饮料的小店停下来，她想喝珍珠奶茶。问问李辰嫣要不要也来一杯，李辰嫣点点头。
李辰嫣接过许心桥递过来的珍珠奶茶，抬起头看看小店上的招牌，问：“这也是你朋友开的？”
许心桥刚喝下的一口珍珠奶茶就这样喷了半口出来。
李辰嫣忙从包里给她掏出纸巾递上，有点无辜的看着她，也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许心桥接过纸巾，兀自在笑。
李辰嫣发现许心桥很爱笑，而且笑起来很美，一点点小事都可以让她笑上半天。李辰嫣静静的看着许心桥抹嘴巴，她希望时间就停留在这一刻，让她可以一直看她笑。
许心桥抹了抹嘴巴，又抹了抹身上的水迹，然后伸手过来敲她的脑袋瓜，说：“你以为我都在吹牛吗？刚才我说的那些店，真的是我朋友开的。到我们这个年纪的人，虽然不一定名成利就，但只要是有过一点小野心的，都会有个小事业什么的。”
李辰嫣笑了，许心桥说话为人还真的很谦虚。无论她说什么，那些话就会自动化在她心里存个档。
最后，她们走到人潮最旺盛的地带，然后在一个露天咖啡厅坐下来。许心桥要了蓝山咖啡，李辰嫣要冰摩卡。
凉爽的晚风不时扑面而来，李辰嫣真的好久都不曾享受过这样的夜晚了，而许心桥大部分的时间都被工作占据，比较清闲的时期，她喜欢在下班后到住所附近一间小书店去喝喝咖啡上上网，如果还有多余的闲情，就找书店的老板娘谈谈天。
李辰嫣一边喝咖啡，一边在回忆。许心桥也不例外，她们竟然都在各自回忆当天初相见的情景。
许心桥和李辰嫣几乎是不约而同说出同样的一句话：“你还没告诉我————”
“告诉你什么？”李辰嫣先问了。
“什么都好。只要是关于你的。”许心桥笑了。
其实，许心桥是想问她当初是怎么走进俏佳的。然而，很快的她又意识到下了班还要谈工作上的事有点扫兴，也担心着李辰嫣不喜欢。反正，她关心李辰嫣的事情也还不止这一桩，所以也就这么回答了。
李辰嫣的生平事略太简单，仿佛只需要区区三条句子就可以交代完毕。可是此刻她不想说自己，她的故事一点也不好听。她只想告诉许心桥，打从见到她的第一眼开始，她是如何的让她心动。单是这个话题，她就可以造句一百条。可偏偏这个又不能说。这样的话一旦说出来，李辰嫣只怕许心桥会吓得逃之夭夭，没了第二次约会。她不想胡乱吓跑人家好好的一个女人。
李辰嫣就这样忧郁了起来，她仰起脸望望深蓝色的天空，又扭过脸看看走在行人道上的人群，突然满怀沉甸甸的心事。
原来，真正面对自己倾心的许心桥，李辰嫣心里的寂寞变得更深邃，就像一座海洋那样的深邃，表面虽看不出一丝痕迹，内里却是另外一回事。
这是一种怎么样的心情？
她认为，许心桥是不可能明白她心里想什么的。她的某一种寂寞，她的某一种悲哀，她是不会了解的。
贺宝莹不喜欢她，许心桥又怎么会例外？贺宝莹素质那么平庸都弃她如敝屣，许心桥素质那么优良————李辰嫣想都不敢想。能够做许心桥的朋友，李辰嫣已经心满意足了。
许心桥看着她，突然迷茫了起来，她不知道李辰嫣在想什么，于是她开始猜。
在商场上一场接一场的心理战役，许心桥权且还是很有把握的，可是，李辰嫣毕竟不是商场上的对手，她是她的朋友，一个新朋友，而且，这个新朋友给她不一样的感觉。她感觉得到李辰嫣那又细腻又敏感又柔软的心，一时她感觉自己好像可以把她握在手心，一下就看懂了；一时她却又觉得她看不懂，也不敢就那样握在手里，怕太用力把她砸碎，又怕扰乱她心思。
当初见到李辰嫣的时候，许心桥曾经想过她能不能穿起她设计的那些服装，可是现在她已经不想了，她不愿意李辰嫣和自己的工作有任何牵扯，她只希望她是她工作以外的朋友。
李辰嫣让许心桥感觉就像一股清流一样，她喜欢这股清流清清悠悠地在自己心里流动着。
当个朋友不是应该轻轻松松毫无压力的吗？可是，看到忧郁的李辰嫣，许心桥的情绪却跟着变得起伏难安，这让她自己都有点困惑起来。
许心桥啜了一口咖啡，不禁莞尔，她根本还不认识李辰嫣，为什么非要那样迂回的去揣测人家的心事呢？
也许李辰嫣只是觉得和她这个人在一起太闷！
最后许心桥问李辰嫣：“你有男朋友了吗？”
李辰嫣把咖啡杯放在两掌之间把玩着，很自然的回答许心桥：“没有。”
“是你要求太高吧？”许心桥笑。
李辰嫣似是而非的说：“是别人要求高。”
许心桥突然说：“我第一天看见的你不是像现在这样的。”
连许心桥都敏锐的发现到她双重的个性。
李辰嫣内疚的笑笑。她觉得许心桥这句话带着几分的挑剔，好像自己让她失望了，于是李辰嫣不知再说什么才好。
回程的路上，李辰嫣安静的把头枕在椅背上，沉默无语。
许心桥发现李辰嫣有点情绪化，她想她该找什么话题接下去，让气氛好一些，手机铃声却在这时候响起来。
她接起电话，直接跟对方说话：“我一会儿就回了。嗯，哦，不用了，我吃过了。”
单凭直觉，李辰嫣知道那是许心桥的男朋友。
李辰嫣回到家，没有想象中的快乐。她的心很乱。
她抱着咚咚坐在房间的豆袋上发呆。然后，她打开电脑，开始在键盘上嘀嘀笃笃的乱敲乱打，在一片混乱的心情底下，李辰嫣给许心桥写了一封情书。情书她以前也写过，可写得乱七八糟，文句不通的还是第一封。于是她放弃了，改去打游戏机，乒乒嘭嘭的决斗声真的很烦扰，最后她去洗澡，然后上床睡觉。
第二天清晨六点钟，李辰嫣换过运动服跑步去。
她喜欢迎着晨光和晨风，慢慢感受自己身体在流汗的感觉，仿佛流汗就可以把所有压抑心头的苦闷都涣散。她绕着小区的公园跑了两圈，再循着行人道跑回家去。
“李可男！”突然有人大叫一声。
李辰嫣停了下来，只见一个短发女孩笑眯眯站在路旁一棵苍老的榕树下。如果她的记忆还管用，这是一个曾经喜欢过她的女孩蒋爱茹。
蒋爱茹比她小五岁，现在应该已经在上大学了，可她看上去却还像她们在校园认识时的那个模样。
李辰嫣走过去：“你怎么会在这里呀？”
女孩害羞的说：“我掉了东西，到处找呗！”
“你掉了什么？”李辰嫣好奇的问。
“钱包。”
掉了钱包，恐怕连身份证也掉了，亏她还笑眯眯，李辰嫣认真的问她：“要不要我陪你去报警？”
“不用了，我找回来了！”蒋爱茹继续笑。
这女孩。李辰嫣没好气，她说：“那我走喽。”
她说：“再见，李可男！”
第二天清晨，李辰嫣又在清晨六点钟跑步去，回家之前，这个女孩在同一棵榕树下出现。
李辰嫣并不笨，她走前去，问女孩：“怎么样？今天又掉东西了？”
“昨天我在这里掉了我的心，所以我回来捡。”
李辰嫣又好气又好笑，她心里一阵甜蜜，可是，这种甜蜜不是因为蒋爱茹，而是因为许心桥。
上班的路上，李辰嫣心里想，如果她也有像蒋爱茹那样的勇气去对许心桥说同样的话就好了。
以前的她对贺宝莹总是很单纯的，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从来不多加思虑，做了也不会往回看，往回想。为什么现在的她不一样了？为什么她已经做不到了？
她知道，许心桥和贺宝莹是全然不同的。这一次，她是真正爱上一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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