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公吃软饭

　　虽然还是中学生，郑兰还是关注社会新闻的，什么碰瓷、扶老人被讹诈之类的新闻她看到过不少，似真似假，足以让郑兰提高警惕，在老头子朝她倒过来的瞬间，郑兰往旁边退开好几步，成功避开。

　　眼看老头子要摔倒在地，不知道从哪冲过来一个同样花白头发的老太太，年纪不小，动作却比郑兰还迅捷，一把搀住老头子的胳膊，这才没有发生意外，郑兰瞅着也松了口气。

　　老太太边把老头子扶正边埋怨：“你看你，一个人跑出来干嘛？万一摔跤，又要跟上次一样在床上躺着，说不定这次要躺到死了，还不是我来服侍你。”

　　郑兰下意识又往旁边挪了几步，尽量跟这两位老人隔开点距离。

　　老头子不满的看了老太太两眼，想要反驳几句，脸上忽然泛起一阵潮红，随后，老头子剧烈的咳嗽起来，动作之大，声音之激烈，让郑兰觉得他能把肺都咳出来，站在旁边有些不知所措。

　　“哎呀，你看看你这个死老头子。”老太婆埋怨道，却并不慌张，从口袋里掏了块手帕出来帮老头子捂住嘴巴，边拍老头的背边对郑兰尴尬的笑，“小姑娘对不起啊，他年轻时候不这样，现在年纪大了问题一大堆，吓到你了吧？”

　　郑兰没有吱声，也没有离开，就站在一边看，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她想看看这对老年夫妻接下去会做些什么。

　　好一会，咳嗽声才慢慢止住，年纪大了，又经过这么一番剧烈的咳嗽，老头子明显力竭，旁边有几个石凳子，老太太将老头子扶过去坐下，从身后背的包里拿出保温杯，拧开给他喝，还小心的帮对方拭去嘴角滴下的水。

　　郑兰忽然有种感觉，这个老太太不像是老头的老伴，反而更像保姆。

　　“小姑娘，刚刚吓到你了吧？”老头坐在凳子上休息，老太太专门过来道歉，手里还拿着保温杯，“老头子身体不好，不好意思啊。”

　　郑兰下意识摇头，吓到谈不上，但是她有些好奇，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打转了一圈，忍不住问道：“老人家，您，是老爷爷的老伴吗？”

　　老太太点头叹息：“是啊，结婚很多年了，我比他小十几岁，当年还是我主动追求老头子的呢。”

　　郑兰愣住：“是，是吗？”

　　“当年哪，老头子可帅啦，又高大又帅气，脾气又好，对人可好了，我那时候可喜欢他了，不怕小姑娘笑话，追求他还花了很多功夫呢。”

　　郑兰下意识拽了拽背包袋子。

　　“人哪，没有得到的时候觉得千般好万般好，觉得那个人身上全部都是优点，即使有缺点，你看着也是有趣的，但是结婚后就不一样了，跟他相处，跟他家人相处都是问题，可是婚结了，孩子有了，他也没错，总不能因为自己觉得他没有婚前那么好就分开离婚吧，这么着，几十年就过了。”

　　老太太说的颇为感慨，郑兰听的越发沉默。

　　仿佛找到一个情绪的发泄口，老太太似乎没有把郑兰当陌生人，继续给她讲述自己的亲身经历：“后来年纪大了，身体越来越不好，脾气也没有以前好，动不动就发脾气，我现在啊，每天端屎端尿伺候他不说，还要被他骂，刚刚你也看到了，身体这么差，随时都会摔倒，偏偏不听劝，家里一不注意就溜出来，唉，真是操碎了心。”

　　郑兰的嘴唇紧紧抿着，呈一条直线，盯着老大爷瞧，耳边是老太太半感慨半烦恼的倾诉。

　　“儿子女儿都不在身边，说要送他进养老院他也不肯，说自己身体好好的进养老院干什么，我现在干什么都不安稳，必须时时刻刻注意他，刚刚你也看到了，万一不小心摔跤，十有八九要瘫痪，到时候他可怜，我也累。”

　　老太太说着还给郑兰展示了一下身后的背包：“这里面都是他的东西，每次出门啊都要大包小包带这么多东西，比小孩子还要多。”

　　郑兰听的越发沉默，只是安静的听。

　　“行了，我们该回家去了，小姑娘谢谢你啊。”

　　老太太过去扶老大爷，老大爷似乎不怎么乐意，瞪着老伴嘴里骂骂咧咧，老太太好说歹说，好话哄了一箩筐，老大爷才不甘不愿的拄着拐杖起身，颤巍巍的跟着老太太走了，老太太背着包，还要搀老伴，走的很有点艰难。

　　郑兰站在原地目送老两口离开，心里似乎有所感想，特别是老太太说的那几句话，给她很大触动，年轻时候的爱情是挺美好的，可是老了之后会怎么样……

　　“郑同学，你来了啊。”

　　郑兰赶忙抬头，正在她跟前的正是蒋弋：“蒋老师……”

　　蒋弋点头，想要说话，忽然捂住嘴巴冲郑兰摆摆手，冲到一边剧烈的咳嗽起来，边咳还边干呕，整个脸都红了，看起来十分痛苦。

　　郑兰看的脸都白了，想过去帮忙，但蒋弋咳的实在厉害，她迟疑着该不该过去。

　　蒋弋一向看起来很健康，平时任音乐课老师，唱歌很好听，还经常跟男同学男老师们到球场打篮球，郑兰去围观过好几次，能跑能跳技术也不错，让蒋弋整个人在高大俊朗之外有股难以描述的安全感，这也是郑兰对蒋弋心仪的原因之一，可是今天的蒋弋，脸色苍白嘴唇干裂，向来炯炯的双眼今天也毫无神采，让郑兰担心又隐隐不安。

　　特别是刚刚目睹了那对年纪相差十来岁的老年夫妻相处，郑兰更是莫名觉得恐慌。

　　咳了好一会，蒋弋才渐渐止住，从口袋里掏纸巾出来捂住嘴巴，边对郑兰充满歉意的一笑：“不好意思吓到你了吧。”

　　郑兰慌忙摇头，忍不住好奇道：“蒋老师，你，你是不是不舒服啊？”

　　蒋弋叹口气，无奈的说道：“前几天觉得不舒服去医院检查，今天早上去拿了报告，慢性病，没什么好法子，也不严重，就是要长期吃药保养，不然老了会很麻烦。”

　　郑兰手抖了一下：“为什么会这样？”

　　“谁知道，生病也是不由人啊，没办法的事，只能以后多注意了。”蒋弋半开玩笑的摇头，“以后老了，如歌就要辛苦很多了。”

　　郑兰这是第一次听到蒋弋嘴里说女人的名字，如歌，很好听的名字，应该就是他的妻子，那天看到人了，人如其名，很漂亮。

　　“对了郑同学，既然你今天选择过来，说明昨天你想清楚了对吗？”蒋弋又咳嗽了几声，对郑兰指着上次带她们前去的甜品店，“去那边坐下，老师跟你谈谈吧？”

　　过来前郑兰在心里暗暗下定了决心，不管蒋弋说什么，怎么劝她，她都不会改变心意，蒋弋对她来说就是白马王子般的存在，高大帅气性格温柔，对人又好，虽然只是个老师赚钱不多，可她不在乎，她不在乎身外之物，只要蒋弋这个人就足够了。

　　直到老年夫妻出现，郑兰都是抱着这样的念头在等待，她甚至在心里暗想，一会蒋弋出现，她什么都不说，把自己的心意一五一十全部说出口就走，她这么年轻漂亮，没理由蒋弋不有所动心。

　　可是现在，面对时不时咳嗽几声并且“患有慢性疾病”的蒋弋，虽然脸庞帅气依旧，态度依然温和，郑兰却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仿佛就是一瞬间的事，郑兰犹豫了。

　　蒋弋眼中闪过了然的笑意，又捂着嘴咳嗽了几声，再次开口：“郑同学，老师的病不打紧，不传染的，只是会跟着一辈子，没关系的，走……”

　　“吧”字还没出口，郑兰忽的抬头，状似慌乱的对蒋弋道：“老师，我，我还有作业没写，先回去了，对不起打扰了。”

　　蒋弋愣了一下，疑惑的回答；“怎么现在就走？老师有些话要跟你谈谈……”

　　“老师，对不起，我真的有很多作业没写，先，先走了。”郑兰咬着嘴唇，在蒋弋全然莫名的注视下落荒而逃，跑的太快还差点撞到电线杆柱子。

　　是的，落荒而逃，郑兰自己都觉得狼狈，跑进地铁站后还回头看了一眼，蒋弋已经不在原来的位置上，估计是回家了。

　　有那么一瞬间，郑兰觉得松了口气，她扶住旁边的扶手，平复自己过于跳跃的情绪。

　　短短半小时，她仿佛经历了半个人生，各种情绪体验了一遍，想想还有点讽刺。

　　刷卡进地铁闸门的时候，郑兰知道，这是自己最后一次来找蒋弋。

　　蒋弋没有回家，绕到小区后头巷子里，见到了等在那边的两个人，细看之下，正是之前跟郑兰打听地铁站在哪的老头和他老伴，只是现在，两人既不咳嗽也没有佝偻背脊，笔直站在巷子口，面带笑容等着蒋弋。

　　“这次真是多谢两位。”蒋弋真心道谢，从口袋里把钱包掏出来，从里头数了几张红色钞票，双手交到老太太手里，“这是谈好的酬劳，谢谢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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