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树与烂柯人

作者:舍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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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钙羊肉



      研究生的宿舍管得不严,12点以前都是象征性的门禁,晚回来一会儿顶多被大爷唠叨两句。
      倪芝回来时候,寝室上面的窗户都是黑漆漆的。
      掏出手机来看也不到十一点。

      里面传来响动声和压抑的说话声。
      她没带钥匙,就轻轻叩了叩门。

      就疲惫地靠在门框上等。
      一边褪了半边鞋子,只把脚尖踩里面,鞋被她踩得一晃一晃。

      半天不见有人给她开门。
      倪芝加了点力度敲了敲门。

      听见踢踏的脚步声,没想到给她开门的是钱媛。

      钱媛是本科时候就是滨大特招的短道速滑特长生,哈尔滨每个大学都有练冰上项目的,因为滨大作为理工科学校,社会学系确实不怎么样,有人放弃了名额,就轮到她保了研。
      从开学到现在,钱媛一直在外面比赛,又去了一段时间少儿体校交流。所以倪芝还没来得及同她说,她与林致然已经一拍两散。
      两人上学期就因为林致然的事情闹得十分僵,一个假期没见过,钱媛臭着脸,开了门就转身爬回床上。

      等倪芝洗漱完回来,看钱媛坐在床上,往门口张望。她进了屋,钱媛又咚地一声恶狠狠地倒下去。
      她抹完脸躺到床上,窗外月光洒进来,映得天花板上一漾一漾。
      始终能听见钱媛翻来覆去,床被她晃得咯吱响。

      倪芝轻声问了句,“睡不着?”
      钱媛哼了一声,叨叨一句,“废话。”

      钱媛憋不住话,用她以为的小声嘀咕,“不像某人水性杨花狼心狗肺,睡眠好得很。”

      倪芝还真有些困倦,闭了闭眼睛,许久才吭声,久得她以为自己要快睡着了。
      “你需要聊一聊么?”
      “什么,大点儿声。”

      倪芝这回说得没这么像呓语,她撑起来胳膊,“出去聊一聊,别吵到晓晓。”
      宿舍里的常住人口,就她们三人,王薇清不是回家就是去男朋友家里,几乎在宿舍没见过她人影。
      钱媛不喜欢她命令式的语气,“谁他妈要跟你聊。”

      倪芝叹了口气,披上的睡衣外套,慢慢爬下床,在桌子底下掏了东西。
      语气软下来,“走吧,我在楼道里等你。”
      她也不管钱媛有没有回答,自顾自出去了。

      她走到楼梯口,上半层有人坐台阶上背单词。
      折身往下半层走,等了一会儿以为钱媛不会出来了。正要回去,听到哒哒的拖鞋声,又坐回去暖气片上。
      钱媛一脸不耐烦,还是伸手接住了倪芝抛给她的一罐哈啤。

      钱媛翻了个白眼“你嘚儿吧?一会儿开了全是沫儿我咋喝?”
      钱媛直来直去,东北话里的嘚儿,是说人傻里傻气,但带有少许亲昵之意。倪芝听了就知道她不算很生气,只是想不开。

      那钱媛应当是听闻了,他们两个散了,才来问她。
      钱媛研一开学不久,就走错了一次厕所,有个男生正在方便,据她说林致然裤子已经提得差不离了,挡了别人视线示意她进隔间里,没人了再掩护她出来。
      后来她就打听清楚了他的课表,像哥们儿一样陪他打羽毛球。
      她嘴里的林致然,一直叫厕所男神。却没想到,到了学期末,偶遇了室友倪芝和林致然吃饭,林致然搂着她,举止亲昵。

      钱媛又气又恼,恨倪芝挖墙脚,又恨自己每日跟小丑一般说林致然是男神。
      只不过等她气话传出去成谣言了,才发现她从来没告诉过倪芝,厕所男神便是林致然。

      钱媛果然忍不住,“你干嘛得到了又不珍惜,故意气我呢?”

      其实照倪芝看来,她并无同林致然真正在一起过。
      倪芝低头,“我发现我并不喜欢他。”
      “你说的什么屁话?”

      倪芝想了想,“你喜欢他什么?”
      钱媛如数家珍,“帅,热心肠,性格好,开朗,还是学法律的。”

      倪芝听她将学法律的都算进去,不免有些忍俊不禁。
      说起来,她倒真是因为法律认识他。

      那天是看到司考出了成绩,学社会学的人,多半会尝试考一下司考,多一个找工作的选择。倪芝拖延许久,趁着有想法,换了羽绒服就去了学校里的二手书店。
      掀了厚重的棉被帘儿,她才摘下手套。

      书店服务员见惯不惯,眼皮不抬,连句“欢迎光临”都没有。
      正在跟柜子前穿着红色羽绒服的男生算价格,“这里只有一套是今年的版本,可以算10块一本儿,其他都要再折价。”
      男生语气随意,话也一样,“随便,就是嫌堆在宿舍占地方。”

      说完他懒得看服务员敲计算器,转身看了门口。

      倪芝原本觉得红色羽绒服挺土的,看这人转过来,心说确实是有点儿资本才敢这样穿。
      脸压得住衣裳。

      她耳朵暖和过来,问服务员,“有司考的书吗?”
      服务员还是头都不抬,“新书那边儿,二手的在我这边儿。”

      倪芝走到柜台前,拿起来上面放的《国家统一法律职业资格考试辅导用书》,只是第一卷,下面还有好几卷。
      “多少钱一套?”
      “70。单买也行,20一本儿。”

      她还没来得及翻开目录内容,书上就压了一角红色的袖口。
      “你等会儿。”
      男生使了点儿劲儿,把书从倪芝手里抽走。

      他声音听着有些嬉笑,“姐姐,从我这儿10块一本儿收走,转手20卖,不合适吧?”
      服务员遇上这样觉得价格不公的多了是了,“我也不是老板,做不了主。”
      “你可以选择不卖。”

      倪芝这回懂了,“这是你的书?”
      红羽绒服恩了一声,把第一卷往倪芝前面一塞,“送你了。”

      服务员翻着白眼,把计算器连摁几次清零,计算器都没来得及读完,只剩下一串儿清脆的“归归归归归归零”在室内回响。
      白算了十几本书的价格,换谁语气都不好,“都不卖了是吧?”

      那男生把剩下三卷从书堆里挑出来,递给倪芝,“这是一套。”
      能便宜买倪芝求之不得,“谢了。”

      他把剩下的摞整齐,凑近柜台一点儿,“姐姐,剩下的都要卖,多少都听你的。我就是日行一善。”
      说完他又低声夸了句,“指甲真好看,跟人一样。”
      服务员看了眼自己刚做的指甲。
      到底是低头重新算了遍价格。

      后来两人就加了微信,知道他叫林致然,倪芝给他转账,他没收。
      再后来,林致然约她看法律电影《十二公民》,她正好请他吃饭以偿几本书。

      钱媛看她走神,把啤酒罐敲在台阶上,“喂,想啥呢?”
      倪芝摇头,“没有,说哪儿了?”
      钱媛抠手,“那你呢,喜欢他啥?”

      “他喜欢收集旧磁带和旧卡碟。”
      钱媛:“……”

      “逗我呢?”
      倪芝笑了,“我也希望是逗你,我可能就是怪癖吧,喜欢看一个男人有对待一件事专注而长情的时候。”

      这话说得不是林致然。
      是沈柯。

      两人好的时候,冯淼高中叛逆倪芝陪她,是沈柯拉她出来,告诉她只有心里强大了,才不怕人话语中伤。告诉她心理年龄若超越了同龄人,回头看就觉得他们行为幼稚,不必用更幼稚手段伤害自己。
      两个人谈天谈地谈三毛,谈心谈情谈理想。沈柯有一个厚厚的报纸剪贴本,说他以后要学新闻,专给旅游杂志撰稿。还有一摞各地笔友的明信片,说他要做个自由撰稿人,浪迹天涯。
      沈柯说,你内心细腻,观察人入木三分,听得比说的多,适合学社会学心理学。

      沈柯后来又说,你太理想主义了。
      现在媒体环境就是这样,我不写总有人写,先出头了再去做我想做的事情。
      倪芝,你没有眼力吗?看不出来别人不想回答吗?

      倪芝有,但她还要问。

      只不过对林致然,她是真的看错了。
      他是家境优渥,任何事都可以轻松做到的男孩儿。做这些事情,收集旧磁带和碟片,不过是他精力过剩,看了什么电影受的启发。等过一阵儿,他可能又开始收集邮票,收集手表,收集女性朋友。

      倪芝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给钱媛讲明白,自己的想法。
      钱媛似懂非懂,“你怎么这么较真儿呢?那你岂不是专找那种强迫症就好了。”
      倪芝噗嗤一声。
      “我不是按这样条件找,我是希望找个厚重点的生命,一个能对话的人,一个他明白自己在做什么的,我要的是对话而不是特点。”

      钱媛懒得思考,“行,反正你就是不喜欢他,对吧。”

      “其实你大可以放心。”
      倪芝灌了口啤酒,慢慢讲。
      他们在一起也没有正式表明,不过是雪天路滑,林致然拉她一把没有松开。或许是因为他得到什么都太轻松,两人几乎没什么亲密举动就分开了。
      从林致然的神情看,他亦不见得多动心,就是消遣罢了。

      倪芝说完,还给钱媛下了猛药,“但是我可跟你说,哪怕林致然不跟我一起,你再这样装蒜,永远轮不到你。”
      “还用你说,被你翘了他,我肠子都悔青了。”

      钱媛说完,又想了想,“总觉得怪别扭的。”
      “喜欢不喜欢,是你自个儿的事儿。”
      “那你绝不回头了?”
      倪芝点头。

      俩人互相视若无睹久了,突然再无利益冲突,一时间也不知该用何态度去对待对方。
      倪芝曾经不知情下抢了钱媛挚爱,虽不是她的过错,伤的却是钱媛的心,但感情的事向来无对错。
      钱媛又因为怒极,倪芝被背后嚼舌造谣。
      今年两次又苦又累的活儿,滨大男生多往往是一个学院派几个男生去的,植树节,以及清明去七三一部队罪证陈列馆,倪芝都是因此被莫名其妙报到名单上。
      倪芝尚且没说什么,现在钱媛又要去追林致然,钱媛一向大咧,此刻也免不了尴尬。

      俩人大眼瞪小眼,把啤酒罐捏得吧唧响,“那就,走一个?”
      尴尬和爱而不得都在酒里,在不言中了。

      公共厕所兼盥洗室里,窗户欠了一条缝,往里面嗖嗖地灌风。
      只剩下里面厕所开着的,外面黑黢黢的,倪芝就站在窗边,闻不见厕所恼人的气味。
      倪芝喝了罐哈啤,又下来刷牙。刷完牙觉得丝毫没有困意,便在窗边站一会儿。旁边是一排架子,上头还挂着拖把抹布,窗台上放着几个盆栽,有人剪了塑料瓶子当浇水壶也摆在旁边。

      窗外看去,哈尔滨的夜色总是不够沉,尤其在这五月过半的时候,或许再过三个小时,天光就盛了。昏黄的路灯照着空无一人的清冷校园,一墙之隔的街道上,烧烤摊子水肚摊子前还是有人光顾,不知何时收摊儿。

      冷风灌进衣服领儿,她察觉不到丝毫困意,今天发生的,浮光掠影一般在她脑海里重现。除了陈烟桥自己愿意说的和偷听的,她什么话也没问出来。
      只不过细思起来,陈烟桥两个举动,似有大文章。

      在火锅店关门以前,她多问了几个问题,陈烟桥就问她是不是认识他。
      而后在长凳上,倪芝又一次说了访谈,他立马戒备极严,问她是否录了音。如果她不把包翻个底朝天又展示了学生证,倪芝毫不怀疑,他能直接搜身。
      或许是滨大研究生的身份让他宽容,还可能因为上面写的年龄让他心安,十年以前她不过13岁,决计不可能认识他。
      不管怎么说,他提防的态度透露了一点,他曾经或许是个知名人物。

      浏览器输入陈烟桥三个字,居然跳出来百度百科。
      只是宿舍楼里微弱的信号让人心生绝望。
      倪芝也不顾冷风,忍着寒意把手机往窗户的缝隙朝外塞,终于转出来字样。

      陈烟桥(1911-1970),汉族客家人,中国版画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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