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气报福

　　“你说得没错，”一个穿着警服的年纪较大的警察走了过来：“心源性休克有很多诱因，肾脏负担，过度疲劳，甚至紧张压力，缺血缺氧都可以导致心源性休克。而你所说的外因，大致就是指的是药物性和毒性过敏性反应，我们都检查过，她当天摄入的食物没有任何的问题，所以综合推断下来，基本就排除了他杀的可能性。”

　　多年的从警经验让这位老警察字里行间都透露出一种笃定，他分析的全面，全面到让苏翡都要以为也许是自己的判断出了问题。这个警察说的这些专业性术语听的她头疼。她就是想从里面找出破绽也找不出来，毕竟专业不对口。

　　她不懂，她觉得安河也不会懂。这个警察明显就是用一番话堵住了他们所有的路。相较之下，安河还是太嫩了，他缄口不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最后也只是无力地问了句：“你们检查监控了吗？”

　　答案在意料之中：“当然检查过了，从死者进入后台试衣间，到报警，中间只有一个人进出，这个人你也认识，是她的助理周文，也就是报警的人。从时间来判断，她是没有那个作案时间的。而且就算是强制让死者摄入什么药物，也不可能在这个时间里发作。死者身上确实存在着周文的一些痕迹，比如发丝。但是因为今天晚上她们之间一直都有接触，所以这并不能说明什么。”

　　所有的线索和话语都在告诉着他们，安雅的死，是一件意外，一件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的意外。

　　苏翡看见这里的所有人都在用一种奇怪的眼光看着安河，这种目光中有着同情，但还有的，是一种同情以外的松了一口气，就好像安河对于他们来说是一个蛮横无理的，撒泼打浑的挑衅者，他们很乐于见到，这样一个挑衅者，被经验累累的老警官堵得无话可说，最终黯然离场。

　　可是他不是啊，他也是受害者不是吗？苏翡无法在安河和老警察之间做出一种判断，但是这些人的目光让她觉得很丧气。

　　“不对，”安河猛地抬起头看向老警察：“我记得我在后台更衣室里看见我姐的尸体的时候，她是保持着一个趴在桌子上的姿势的。虽然我不了解什么心源性休克，但是猝死的新闻我也听过不少，没有任何一个人是以这样的方式猝死。”

　　老警察微微抬了抬眸子：“听说这是她的告别演唱会，刚结束掉这样一起重要的活动，趴在桌子上休息一下，也是完全有可能的。而且心源性休克很多都是发生在过度疲劳之后，也许只是这次恰好，是发生在她休息的时候……”

　　“这些都是你的猜测，”安河不耐地皱着眉头，两人有些针锋相对了起来：“如果你在趴着休息的时候发现身体，尤其是心脏不舒服的时候，你还会继续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吗？就算是站起来之后又因为无力重新跌了回去，也不可能以一个这样安逸的姿势。”

　　老警察微微搓了搓手，动作轻微，不易察觉，几秒钟后，他看向安河，眉毛抬了抬，露出一个认真的表情：“你说的没错，确实有点问题。”

　　他转过身，对着围着的一群人中的其中一个说道：“联系一下那个周文，就说警方有事情需要她的协助。”

　　立马有一个小伙子应道：“好的，霍队。”

　　“等一下。”安河微微抬起手，示意道，他看了一圈周围的人，慢慢从口袋里拿出了手机：“还有一件事情，刚刚所说的一切话我都录了音，证明这件案子还是存在着疑点。所以我姐的尸体，你们警局最好好好放着，就算是……就算是其他的家属表示要求火化，也绝对不可以。否则，我一定会让你们付出相应的代价。”

　　苏翡不知道他这话说得为什么这么防备，他握着手机的指尖僵硬地弯曲着，就好像是怕有谁偷走了安雅的尸体一般，那么紧张，那么戒备。

　　霍队看了他一眼：“那是当然。”

　　她很快就明白过来了为什么安河会这样，因为有一个女人在这个时候赶到了警局。不知道是不是接到了消息之后特意换了衣服，她穿着一身的黑色。可就算是一身的黑色，也不能让人感觉出诚意。

　　她这样的穿着，让苏翡想起了《简·爱》中乔治安娜出席她母亲葬礼时的打扮，明明是一身的黑色，却偏偏风情和时髦，哪个也没有少。

　　最重要的是，这个女人，和安雅长的一模一样。

　　苏翡很少关注安雅的八卦新闻，自然也就不知道她还有一个孪生妹妹。但在微微震惊了一下之后，很快的反应了过来。

　　“小河，你回来了……”女人一眼就看见了安河，听她的语气，仿佛很意外安河出现在这里：“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坐在公共座椅上，没怎么抬眼睛，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声：“没有多久。”

　　“哦，这样……是来看她的演唱会的？”

　　“嗯。”

　　安河不太愿意说话，或者说是不太愿意搭理她，气氛很是尴尬。苏翡望着旁边的安雅，她也是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脸上的表情，说不上是冷漠，却也能算是淡然。

　　女人走了过去，在安河的身边坐了下来。她有些自嘲地笑了笑：“也对，你每次回来反正也都是去看她的。”

　　她从包里摸出了一盒女式香烟，点了起来，指尖噙着香烟。孪生姐妹果然还是孪生姐妹，她这个表情，这个动作倒真是和安雅如出一辙。

　　很快有工作人员走了过来，小声地说了句：“陈太太，不好意思，这里禁烟。”

　　她轻轻地笑了笑：“是吗，抱歉了。”然后走到垃圾桶旁边，把烟捻灭，扔了进去。

　　苏翡注意到了她的称呼——陈太太。她已经嫁人了，并且这个人，应当不是什么普通人，否则不会连警局的工作人员都要小心翼翼地尊称她一声“陈太太”。

　　而且还有一点很重要，她，看不见苏翡。她和安雅是孪生，他们三个也是一母同胞。可偏偏另外两个都能看得见她，她反而看不见。

　　“安河，你节哀。这件事情之后，我陪你去散散心。我已经让陈桥给他警局的朋友打了电话，今夜尸体就去火化，不会让那些媒体拍到什么，等一切……”

　　“你说什么？”她的所有好言相劝都湮没在安河的冷笑里：“谁和你说这件事情结束了？她的死还有很多疑点你都不知道的吗？安芙，”他笑着念出她的名字：“警方还没有下结论的事情你凭什么做决定？你不要以为傍上了一个陈桥，什么事情都可以横插一手了。”

　　在他的话语中，安芙的脸色显得有些难看，她还要再说些什么，手机却在包中响了起来，这个铃声，是她为了陈桥专门设置的，他的电话她不可能不接。

　　“喂。”她接起电话，声音温柔。

　　电话那边的人不知道说了什么，让她沉默了很久，然后她看了安河一眼，对着电话里说道：“能有什么问题呢，她本来压力就大。很早以前就开始看心理医生了，现在出了这种事情，虽然让人心痛，但是也不奇怪。”

　　她只说了这么一个长的语句，然后就是“嗯，嗯”这样的应着，最后轻轻地说了一句“好了，我知道了，你也费心了，注意身体。”就挂断了电话。

　　她看了安河一眼，那眼中带着点无奈：“刚刚陈桥来了电话，警方说确实还有些疑问，不建议现在火化。安河，这样拖着，有意思吗？你不能因为自己接受不了，就这样拖着。你也想想，这种地方能允许你这样任性的，还不是看在陈桥的面子上。”

　　安河没有回答她，只是问着：“你刚刚说的是什么意思？你是说姐她一直都在看心理医生吗？”

　　他同样也没有得到答案，灯光下，安芙的眸子泛着光点，在她的眼中游移着，她抬了抬嘴角，勉强算得上是一个笑容：“你不是从小到大能通灵吗？你自己问她啊。顺便问问她，她是怎么死的，是不是被害的，你快问吧，问得你自己一个心安理得，也好让她快点入土为安。”

　　已经快到深夜了，因为这个案子被从家中拖出来的警察们大都也已经陆陆续续地回了家，大厅里显得很空旷，只留下几个工作人员，忙忙碌碌地准备审查，等待着周文的到来。

　　他的脚步声在这空旷的大厅里异常地沉闷，他走近安芙：“她的事情，我当然会尽快地处理好，谁都不要想逃。”

　　“安河，”她笑了起来，声音仿佛被柔软布料包裹着的利刃，想要掩藏锋芒，却终究还是带着刺人的嘲讽：“你不会以为是我杀了她吧？”

　　“安河，我可什么都有，我过得比她快活，活得比她开心，我为什么要杀了她？”

　　“是么，”安河抬起眼睛，他的睫毛卷曲，像是一个安静的孩子。却在此刻有些恶意的笑了起来：“那可能是因为，你所拥有的一切，都不是你应得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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