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骨

　　感到似乎有人在扒自己皮一样疼痛的女鬼，已经从寻骨灯里出来。刚才在茶室，寻骨就已经剧烈颤动，若不是姜藏将它拿在手里靠正阳之气压住鬼气，只怕在焦韫面前，寻骨就会因为鬼气大亮。

　　女鬼如今气喘吁吁，仿佛整个魂魄都经历了再造一般，虚弱到无力开口。芽月看看她，又看看姜藏，终于还是没有开口问周汀宁的事情。现在不仅仅是女鬼在因为周汀宁难受，其他人也一样。

　　回到巍州城镇，小鱼找到住店，三个人吃过饭打算早早歇息。姜藏给女鬼输入了一些正阳之气，平定了她心里的怨气之后，才回去自己的房间。芽月看着疲惫不堪的女鬼，月光下她的脸似乎有那么几分模样可寻。

　　女鬼靠在窗边看着高挂的皎月，她并没有回身，只虚弱开口，“芽月姑娘……你说焦先生这么为自己的学生付出，值得吗？”

　　周汀宁的故事，让她有一种被往事拉扯的疼痛，这种疼痛只在于身体。而诉说往事的焦韫却让她感受到别的疼痛，那种痛就好像是她脚上的那一对沉铁压在了她的心上，让她觉得压抑又无可奈何。

　　“我也不知道，但如果周汀宁真是被冤枉的，焦先生现在做的一切就是正义。我想，这应该算值得？”

　　女鬼回头，笑容里有几分凄凉，“如果我真是因周先生而死，我也不想去报复，能被焦先生这样记着的人，我相信我的死不是周先生本来的意愿。”

　　芽月不知道应该如何安慰女鬼，因为她自己对于周汀宁也有了恻隐之心，她在心里期望，周汀宁这个人真的是焦韫回忆里的那样，而不是书院那位曹伯厌恶的那样。

　　第二日一早，简单吃过早饭，芽月和姜藏打算去找一找，他们昨日回来之后未找到的陈植。

　　根据焦韫的回忆，周汀宁和陈植的人生转折，都在北江府的那一次考试，如今周汀宁已经去世，未找到尸骨之前也不好判断他的魂魄是否还在人间，而陈植虽然疯疯癫癫，但好歹他还活着。
　　只要人活着，一切就都还有希望。

　　馄饨摊老板告诉他们，陈植除了饿的时候会满街乱窜找饭吃以外，其他大多数时候他都不见人影，要找到他只有焦韫才行。

　　芽月和姜藏没办法，只能闲步闹市，每当走到一个比较安静的地方，姜藏就去找一找。然而一上午过去，他们一边找一边问，却始终没有陈植的踪影。

　　“要不然我们还去小食摊那边等？”已经将近正午，芽月觉得去吃饭的地方守株待兔比较可靠。
　　姜藏点头，“好，我们也正好把饭吃了。”

　　三个人又沿途返回。这一次他们没有再吃馄饨，而是选择了面。这面摊位置好地方又宽敞，坐在这里能更好的看清楚街上来往的路人。

　　这顿饭，姜藏坚持自己点菜，他一口气七碗面，碗碗有肉，除了这些姜藏还点了些凉菜，总之这一顿丰富的像芽月和小鱼过年节才会有的场面。吃过饭，姜藏眼疾手快付了钱。

　　“芽月，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在小鱼心里，她们两姐妹欠姜藏许多，但姜藏却从不计较还处处照顾她们，这个人情已经不是三碗馄饨就能解决的事情。

　　芽月看着小鱼捏在手里的荷包，它瘪的就像是里面从未装过银钱，芽月叹了一口气，“我回去就把一路的花销都记下来，等以后咱们赚了钱慢慢还给他。”

　　小鱼认同的点头，“好，我回去之后就多做几副棺材。”

　　其实她们的棺材铺并不赚钱，而她们之所以会开棺材铺，也不过是为了让充斥在她们院子里的阴气，显得更加自然一点。

　　芽月笑起来，“我也可以多帮几个鬼，你放心，我有预感寻骨下一次带来的鬼，肯定是个有钱的鬼。”

　　两姐妹小声的商量好这些，却不知道耳力极好的姜藏早已经把她们的话听了去。他本来觉得这些小钱无所谓，但想到芽月说会以后慢慢还他，他又觉得让她们记着也挺好。

　　“有发现陈植吗？”芽月走到姜藏身边，左看看右看看。

　　姜藏背着手摇头，“没有。”他想到芽月身体不好，便对她和小鱼说道：“你们先回去吧，我留在这里找。”

　　小鱼点头，可芽月却觉得不妥，她们不能花姜藏的钱还只让姜藏干活，但她又明白自己这个身体留下来只会拖累他们，所以说道：“这样吧，我一个人回去，小鱼留下来和你一起找，你们两个人速度也能快些。”

　　姜藏和小鱼都觉得不妥，但芽月却已经不容他们拒绝，“好了，我先回去了，你们赶紧找，找到了就早些回来。”

　　小鱼看了看芽月，想跟着她走芽月却摇头，小鱼没办法只能在原地不动，直到芽月晃悠悠走了有一段距离，姜藏才说道：“我们在这里等一会儿，如果他还不来，小鱼姑娘你就先回去陪芽月。”

　　小鱼犹豫了一会儿才点头，“姜公子，你的好我和芽月会牢牢记得。”

　　姜藏脸上随即多了些随和的笑容。

　　芽月回到旅店，女鬼呆在寻骨灯里一直都没有什么反应，她靠在床头想要闭眼歇一会儿，恍恍惚惚之间突然听见外面有人撞门。芽月心里一紧，若是姜藏和小鱼肯定不会这样，她蹑手蹑脚走到门边。

　　板着声音，让自己听起来尽可能多几分威严，“谁？”

　　门外的人不回答，还是一味的撞门。芽月心里紧张，该不会是遇见狩灵人了吧？

　　不会不会……芽月安慰自己，这里是巍州城，这旅店虽然不大不豪华但也不是那种可随意让人出入的地方。而且就算是狩灵人，那应该早就用法术破了门，不会这么闷着声音撞。

　　她犹豫片刻深呼吸了一口气，一手拿着寻骨一手摸着符，缓缓的拉开门闩。门一开一团骨头就撞在她身上，让她倒退了好几步。

　　“陈植？”

　　陈植听见芽月的声音，不停的晃着头然后缩到了门后，像是很害怕一样。芽月见他躲着发抖，以为外面有坏人，所以缩在门缝里往外看，然而门外什么都没有。

　　关好门，芽月蹲到陈植面前，“你是来找我的吗？”

　　陈植的身体蜷缩在一起，藏在头发后面的眼睛犹豫的看着芽月，然后嘴唇无声的颤抖着。

　　“你别害怕，我不是坏人。你忘记了，你昨天还抢了我的馄饨，我都没有骂你。”

　　芽月弯着眉眼露出白牙，让自己开起来人畜无害。

　　陈植的手抖了抖，然后他的嘴唇再一次开合，发出含混的声音……

　　“缘起？”芽月没听明白，见陈植听了她的话没反应，又问道：“你说是怨气？元气？”

　　缩着身体的陈植不抖了，看着芽月又不清不楚地说了两个字。因为长期不说话，他的声音十分沙哑，像是个破了的风箱，而且口齿不轻，两个字黏在一处，芽月实在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你在这里等我好不好，我去把姜藏和小鱼叫回来。”她刚起身开门迈出去一只脚，那双抢过她馄饨的手，就抱住了她的脚腕。

　　芽月觉得不可思议，“你不让我出去？”

　　陈植不出声，只死死的保持着抱住芽月脚的姿势。芽月试探的把迈出去的那只脚收回来，陈植抬头看了她一眼但依旧没有放开，芽月又尝试着关上门，听到门栓插、好的那一声，陈植的手放开了。

　　芽月确定，外面肯定是有什么让陈植十分害怕的东西！她走到窗边，打开窗户看着沿街的人，好一会儿她才发现在这旅店对面的茶楼里坐着一个人。这人目不转睛的盯着旅店，仿佛是在等人又仿佛是在探查。

　　芽月小心翼翼的关上窗，蹲在陈植面前，“你在躲焦韫？”

　　焦韫两个字顿时让陈植又缩回到门后面，芽月这下是真的有些害怕了，难道焦韫在骗他们？难道焦韫知道那块玉佩与女鬼有关系？

　　芽月在房间里踱步，看着缩在墙角的陈植，想着昨日焦韫痛心的样子，芽月脑子里生出不好的猜想。

　　难道，焦韫所说的那些都是谎话，而真正害了陈植和周汀宁的就是他？

　　芽月搓着有些发凉的手，她咬着嘴唇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他们是不是已经完全暴露在敌人面前，他们现在的一举一动是不是都已经在敌人的计划之中？

　　越想芽月觉得心里越慌乱，不过好在，小鱼和姜藏在一起，这样她就暂时不用担心他们。但是她自己这里该怎么办，现在不光女鬼在她身边，陈植也在她身边，而她的能力充其量可以勉强自保，她要怎么做才能护住女鬼和陈植呢？

　　芽月再一次来到窗边，轻轻打开窗户看向焦韫刚才所在的茶楼，此时那里已经没有人影，“走了？”

　　她话音刚落，就有人扣门，这个声音吓得陈植恨不得跟角落融为一体，也让芽月不注意之间夹了手，她甩了甩发红的手指，鼓了一口气走到门边。

　　“谁呀？”

　　门外响起焦韫的声音，“芽月姑娘，我是焦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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