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软软的

　　去拿耳机的时候，韩奕辰拽着那竹，那竹拿着“丑八怪”。
　　太阳升得更高了，晒得路上的人快化了，滚滚热浪从水泥地上翻涌而来，两个人却都没有要回去的意思。
　　韩奕辰带着那竹把这条街从头到尾好好逛了一遍，中途看了好几个民俗表演，中午又去吃了一只做法正宗的烤鸭子。
　　一直等到太阳快要下山，两个人才往回走。
　　地铁上，还是那竹坐椅子。
　　韩奕辰挡在她面前，接着开始听耳机。
　　两个人比上午出来时更熟了一点，那竹把韩奕辰的挎包拿过来，跟自己的双肩包一起放在膝盖上。这会儿有点累地枕在上面，侧着头看向旁边。
　　身边坐着的是个去完动物园回来的小朋友，眼睛不大，但是特别亮。他老早就相中那竹手里的糖人了，想拿自己的熊猫玩偶跟她换。
　　韩奕辰就见那竹摇了摇头，一点不为所动的样子。
　　小男孩非常生气：“我这是熊猫啊！”
　　那竹非常坚定：“我这是丑八怪啊！”
　　韩奕辰：“……”
　　小男孩说：“我的熊猫超级的萌！”
　　那竹说：“我的丑八怪超级的甜！”
　　她张嘴，眼睛都不眨地咬下了“丑八怪”奇形怪状的脑袋。
　　大概是幻觉吧，韩奕辰立刻就觉得脖子疼了下。
　　她齐整的白牙将糖咬得咔擦咔擦响，朝着小男孩耀武扬威般的摇头晃脑。
　　男孩几乎要哭了，埋进他妈妈怀里哼哼唧唧。妈妈看了看那竹，再看了看她面前的韩奕辰，表情复杂。
　　韩奕辰清了清嗓子，挪着身子将她更好的罩里面。出门带着个大孩子，他可不太容易了。
　　他点点那竹的脑袋：“别吃了。”
　　那竹一脸纳闷地看着他：“……为什么呀？”
　　说着又咬了一口，嘴边粘着碎渣。韩奕辰看她这么陶醉，就没多说：“算了，你吃吧。”

　　到家天都要黑了，陶冬青在厨房准备晚饭。那竹鞋子刚脱，赤脚就跑过去跟她说话。
　　像个心里藏不住事的小孩，迫不及待地要把这一天的见闻说给别人听，那竹手舞足蹈，说到兴起几乎要唱起来。
　　陶冬青一边听一边笑：“哦，这样啊……”正切菜呢，忽然看到那竹赤着的脚：“要死了，怎么跟你哥哥一样不爱穿鞋呢！”
　　“韩奕辰！给妹妹把拖鞋拿过来！”她朝着外面喊，又跟那竹说：“脚底板要护好啊，寒从脚起，女人最重要就是保暖。”
　　韩奕辰两指提着鞋过来，扔到那竹面前，说：“大夏天的，热都热死了，还保暖。”
　　“你懂什么啊。”陶冬青哼声：“年纪轻轻不知道保养，老了就等腰酸背痛吧。我跟你们一样年纪的时候也不当回事呢，现在颈椎痛得不要不要的。”
　　韩奕辰笑：“保不保养的，老了都得腰酸背痛。你那就是伏案工作害的，每天坚持做两道菜就能好了。”
　　陶冬青抄刀：“我要揍你了啊！”
　　母子两个日常斗嘴，那竹在旁边看得直乐。
　　韩奕辰看到她，撇嘴：“你还好意思笑，不都是你惹的？”
　　那竹立刻躲到陶冬青身后。陶冬青护着她，向儿子骂道：“你是不是背着我欺负人了，看把妹妹吓得！”
　　韩奕辰也不辩解，说：“有妹妹不欺负，那人生还有什么乐趣？”
　　“去去去！”陶冬青赶人：“浩子过来了，在你房间里呢，你赶紧上去招待人家，一会儿喊人下来吃饭。”
　　韩奕辰答应着，走出去前指了指那竹还赤着的脚：“把鞋子穿上！”

　　浩子全名叫李浩，跟韩奕辰是发小，好得能合穿一条裤子。
　　他在韩奕辰这里是从来不把自己当外人的，主人虽然没回来，已经自作主张地拆了他新买的掌机玩起来了。
　　对面曲面的显示屏上还放着不可描述的爱情动作片，听到声音，他吓得几乎跳起来，伸手关了显示屏。
　　见是韩奕辰，浩子松下一口气：“哎哟，卧槽，还以为是阿姨呢，尿都吓出来了！”
　　韩奕辰嘲他：“你就这点出息。”
　　韩奕辰对电子用品的要求高，音响效果堪比影院，高音亮中音稳低音沉，还是立体环绕声，某种“嗯嗯啊啊”的声音都透着种高端范。
　　他一下头皮发麻，赶紧把门关上，将音响关了：“你把显示屏一关，就算糊弄住了？以为我妈是聋子，听不出声音是吧？”
　　浩子笑嘻嘻开了显示器：“你妈那不是没来嘛。”
　　韩奕辰叹了一声，坐到自己椅子上，两条腿翘在脚蹬上。浩子挤过来问他操作的事，他懒懒地随手指点两下，就开始不耐烦：“你脑子里全是浆糊？”
　　“卧槽，耐心点行不行，每次问你什么都是这副样子。”他挥挥掌机：“要不是你买了这骚气玩意儿，我还不乐意来呢。”
　　韩奕辰因为某个字，额角跳了跳：“你嘴里干净点行不行，别老骚啊骚的。”
　　浩子哼哼着：“那说什么，你好吊？吊炸天！”
　　韩奕辰一巴掌拍开他脸：“我看你还是闭嘴吧。”
　　他无语地坐回原位，刚一扭头，就是大屏上缠在一起疯狂运动的画面。

　　他这个年纪的男生，满脑子都是绮丽思想。看起来再乖的男生，私人电脑里也总会有一个设置了隐藏的文件夹。
　　他今天却不知道怎么总好像有点恹恹的，哪怕是看这种片子，也提不出一点兴趣。理智实在压不过冲动的时候，脑中总忍不住回放早上的画面。
　　温柔的光线里，细长的双腿没有一丝赘肉，腿腹紧绷。饱满的脚趾微微上勾，修剪整齐的指甲透着淡淡的粉。
　　棉质的少女内裤只在膝盖上搭了个边，总让人好奇最后到底有没有掉下去。
　　屏幕里的男女主演正在缠斗，字幕亮起刺眼光线，女演员不停在喊：“哥哥，不要了……”
　　“咳咳咳……”韩奕辰猛地咳起来，顺手直接把电脑电源给拔了，大屏转黑，那疯魔一样的“哥哥”也没了。
　　一颗心砰砰乱跳，最可耻的是他……
　　旁边浩子被吓了一跳，连掌机都不玩了，扭过头来问：“你干嘛？”
　　韩奕辰耳根热，清了清嗓子，道：“以后别在我这里看这种东西，低级趣味。”
　　语气里带着难得的严厉。
　　浩子将他上下打量一眼，一针见血：“激动了？要不要哥们给你点时间缓一缓？真不打算找个女朋友？”
　　“……”韩奕辰踹他一脚：“滚。”
　　浩子笑：“跟我还不好意思什么，下回哥哥给你在学校里挑一个好的。”

　　两个人出房间的时候，恰好遇见那竹换了衣服下楼。浩子看着女孩高挑的背影，激动地戳了戳韩奕辰。
　　“就说怎么一把年纪都说不找女朋友的，原来是金屋藏娇。”浩子跑去站在楼梯边看：“是谁啊？我认不认识！”
　　那竹身影刚好消失在拐角。
　　她换得是昨天换洗下来的那套，没什么特别，束头发时临时扎的小揪忘了解，朝天炮似的竖头上，倒是挺可爱。
　　韩奕辰收回视线，这才有空解释：“别胡说了，是我爸妈资助的那个女孩，来上大学了，暑假先暂住在我这儿。”
　　这么一说，浩子想起来了：“就是你那个笔友吧？以前可没少听你抱怨给她写信的事，现在在一块儿同居了，你俩关系好点儿了？”
　　韩奕辰淡淡翻了个白眼，浩子一脸了然的样子：“看来还是不对付。”
　　浩子刚一下了楼就跟那竹去打招呼：“李浩，奕辰他发小，铁瓷，以后就喊我浩子哥！你不用说你自己，我铁定认识你啊，‘蜡烛’对不对？”
　　那竹笑：“是那竹。”
　　浩子说：“对啊，是‘蜡烛’啊！”
　　那竹说话还带着一点边藏的口音，有些音节也不准，她心里知道“那”字怎么念，可每次事与愿违，一念出来就荒腔走板。
　　浩子故意学她的口音和发音，把小姑娘逗得很不好意思。
　　那竹急得红了脸。
　　没等她想到跟人求助，一边早就不耐烦的韩奕辰过来重重拍了下浩子：“就说一遍给我记好了，这是那竹。”
　　他看了眼这小姑娘：“他再惹你生气，你就帮他也给开瓢了，不必征求我意见，你做什么我都同意。”

　　吃饭的时候，那竹将同学开瓢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大家。
　　“也不算是我直接造成的，我就是推了他一把，他撞到树上的时候恰好有个树枝掉他脑袋上了……”
　　一切都是不大美丽的意外，那竹现在还记得他脸上淋漓的鲜血。
　　浩子哈哈直笑，竖起大拇指：“那也厉害了，那竹的内功原来这么深厚。”
　　“……”那竹觉得自己好像再也解释不清楚了。
　　浩子说：“来这儿你也是一样，被人欺负了一定要欺负过去，不然那些家伙会以为你是软柿子，以后会更加变本加厉。”
　　他指着餐桌边的韩家人：“我陶妈那么好，肯定是不会欺负你的！欺负你的只能是……”他盯着韩奕辰，坏笑。
　　那竹在附和着：“陶阿姨是很好的。”
　　浩子笑眯眯地引诱她：“那你这个奕辰哥哥呢？”
　　韩奕辰嗤笑：“我当然好了真诚待人，和蔼可亲。”
　　最后四个字还是有一点心虚，手机店里，小丫头苦恼地摸着头，声音糯黏地说：“哥哥，你好霸道啊。”
　　韩奕辰忍不住盯着那竹，后者正放下手里的碗，很慎重地说：“奕辰哥哥很好的！”
　　灯光柔和的餐厅里，终于有人舒出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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