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冥使直播恶鬼日常

　　1

　　南门街的商铺有近百家，整个街道弯弯曲曲有两三百米长，大部分商铺都是砖墙与没经过质检的钢筋混凝土搭建的违章建筑。遮阳也遮雨的棚子、泥泞油腻又肮脏的街道与物美价廉的美食构成了南门街的特色，都是附近几所高校学生的心头肉。南门街有无处条岔道，延伸进无数条黑暗的小巷，而其中一条，通往藏着房亦涵尸体的工棚。

　　等待，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长，唐棠终于盼来了警察。警车开不进南门街，只得停在了入口处，南门街人很多，六名警察费力地拨开人群，才抵达了现场。短短一百多米的路，走了有十多分钟。

　　带头的，果然是刘斌砚。

　　刘斌砚看到神色慌张的唐棠时，略微有些吃惊，尤其是她衣衫不整，浑身挂彩，头发凌乱，让他忍不住又想到唐棠那夜在MIX的遭遇，这个女人真是天不怕地不怕，遇到那么可怖的事情后还敢一个人往外跑，不知道她这一次又遇到了什么。

　　“你没事吧？”刘斌砚蹲到唐棠身边，关心地问道。

　　“没、没事。”唐棠的声音还在颤抖，显然词不达意：“我找到房亦涵的尸体了！”

　　刘斌砚脖子上的鬼魂今天也不在。

　　“在哪儿？”刘斌砚的脸色一沉，看了看旁边被学生制服的农民工，心里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那、那边。”唐棠指着自己逃出来的巷子，说：“她被埋在他们工棚后面的土丘里。”

　　围观的学生自发地顺着唐棠手指的方向让开一条路。六七个穿着红背心和短裤的民工还站在巷子口，一脸不明所以得向这边张望着。

　　“你们几个，抓着他们。”刘斌砚指了一下其中三个警察，三个警察从学生手里结果被制服的民工，给他们铐上了手铐：“你们两个跟我一起进去。”

　　看着刘斌砚带着警察进去以后，唐棠紧绷着的弦才松了下来，此时才感受到身上几处擦伤传来的疼痛感。小腿上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擦破的，好几出都留着血；胳膊因为跟农民工的撕扯，还残留着几道手印……

　　麻辣烫店的老板好心地拿来抽纸给唐棠，唐棠倒了矿泉水在伤口上，自顾自地处理起来。唐棠突然有些担心，刘斌砚他们就三个人，这么贸然闯进民工棚，万一硬拼起来，会不会吃亏。

　　不一会儿，刘斌砚带着人出来，一脸遗憾地摇摇头。

　　“你具体在哪儿看到的？”刘斌砚看到唐棠旁边的桌子上堆满了沾着血的餐巾纸，微微皱了皱眉头说：“我还是先让人送你去医院吧？”

　　“怎么会没有！明明……”唐棠很焦急，但随即就想通了。他们等警察等了这么久，傻子也知道趁这段时间会把尸体转移走的。

　　唐棠看了看巷子口的民工，又看看被警察制服的三位民工，转身对麻辣烫店铺的老板说：“老板，有酒吗？”

　　2

　　唐棠不喜欢喝酒，在过去的二十多年里她都谎称自己酒精过敏，有时候谎撒久了，连自己都会相信了。

　　唐棠第一次碰到酒，是六岁时的除夕。爸爸把奶奶和伯伯一家都接到自家过年，一家八口人，热热闹闹地吃着年夜饭，看春晚。爸爸恶作剧，拿着香槟逗唐棠，淡黄色的香槟，看上去跟苹果汁那么像，唐棠趁家里人不注意，偷偷舔了爸爸杯子里的香槟。然后就在家里的海棠树下看到了半透明的爷爷……

　　后来上小学，偷偷跟着同学学喝酒，结果引了一路妖魔鬼怪跟她回家……

　　再后来，唐棠就不想喝酒了。因为有些妖魔鬼怪知道唐棠能看到他们，总会挑起事端，想引起她的注意。唐棠对着空气说着什么，亦或是遇到灵异事件的时候，总有人把她当异类，为此妈妈还带她去看过心理医生。

　　最后，为了自我保护也好，怕了排除异己的情绪也好，唐棠就再也不想碰酒了。因为碰到了，总没好事……

　　比如上次，前男友晋梓的婚礼上，被劝着喝下那些酒以后看到了什么……

　　自从遇到唐朔风的手碰了以后，唐棠是能看到那些不干净的东西的，比如关山楠身上飘出的蛊虫，比如刘斌砚肩膀上的鬼魂，再比如离开了王昊身体的房亦涵的怨魂。这些都跟她喝了酒看到的不一样，因为这些东西是故意要给唐棠看得，他们怨气深厚，气场强大。而喝了酒以后，那些想伪装起来的，比如本体是骷髅的唐朔风；和那些气若游丝的，比如散落的孤魂野鬼，她都能看到。

　　3

　　今天，是这么多年来的第一次，唐棠主动要酒喝。

　　麻辣烫店的老板不明所以，只是看着唐棠豪迈的要酒喝，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俨然一副要去赴死的表情，就给她倒了一小杯二锅头。

　　唐棠闭着眼睛，一口闷了下去。又辣又苦的二锅头顺着唐棠的食道奔涌而下，霎时间觉得自己的胸中燃起一团火焰，灼烧感奔着头顶而去，几秒钟，她的小脸通红。

　　“我带你们去。”唐棠对着刘斌砚挥了挥手，大步向小巷走去。

　　刘斌砚只得带着人，跟了过去。老实说，比起送唐棠去医院，他是希望她带他们去现场的。

　　有了警察壮胆，唐棠显然有了些底气，几个胆子大的学生也跟着他们走进巷子。这条路很偏僻，没有路灯，唐棠眼里看到的，是道路中央飘散着蓝色荧光的颗粒。

　　这些颗粒指引着唐棠，工棚外聚集了几十个民工，盛夏的日子，有赤膊的，也有穿着挎栏背心的，长时间的体力劳动让他们身上散发着一股汗臭味，这会儿他们密密麻麻地聚集在一起，议论着什么。

　　唐棠看着蓝色的颗粒在那群民工的身后，冥冥中觉得尸体就在那里，于是试图拨开他们过去。可是那些民工很团结，挡着不让唐棠过去。

　　眼看着僵持不下，刘斌砚走到唐棠身边，低声问：“你有多大把握？”

　　唐棠的眼神很坚定，看着刘斌砚，老实说：“我也不知道。”

　　刘斌砚盯着唐棠的眼睛看了几秒钟，于是下定决心，掏出手|枪，指着天空，大吼：“所有人让开！”

　　看到警察掏出手|枪，民工有些畏惧，犹豫着还是让开了一条路。

　　唐棠顺着人群让开的路，径直走到了一台泥罐车前。蓝色的颗粒聚集在那里，上下飞舞。唐棠绕到泥罐车后方，看到了房亦涵的怨魂。

　　“在哪里？”唐棠轻声问。

　　房亦涵的怨魂似乎更稀薄了，比先前分别时，透明了许多。房亦涵的怨魂反应很慢，唐棠问了好几次，她才缓缓地举起手，指着泥罐车的罐子。

　　“在这里！”唐棠对着刘斌砚大喊。

　　民工的群体里开始躁动不安起来。

　　刘斌砚一个箭步，跨上梯子爬到泥罐车上面，拉开了罐子的舱门。舱门刚拉开，一股夹杂着泥土的腐烂味扑面而来。

　　刘斌砚打开手电筒，看到了一具已经高度腐败的尸体，于是赶紧拿起对讲机，呼叫增援。三个警察和一个女人，就这样被几十个农民工包围着，情况不容乐观。几个长相凶狠的农民工已经暗暗抄起了铁锹和棍棒，向刘斌砚和唐棠逼近。

　　人群逐渐失控，刘斌砚不得不对天鸣枪示警。枪声并没有如唐棠预想的那么震耳欲聋，随即而来的死一般的寂静。突然有人拍了唐棠的肩膀，唐棠刚回过头，看到了一具骷髅。

　　“唐？唐朔风？”唐棠不确定地问。

　　唐棠再扭过头看其他人时，时间被停止了。唐棠看不出被停止的时间有没有影响到房亦涵，因为她还是表情木讷，直勾勾地看着前方，指着泥罐车的手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按之前的经验来说，鬼魂应该是不受影响的。

　　“是我。”唐朔风说：“你又喝酒了？”

　　“为了，找她的尸体。”唐朔风指了指一旁的房亦涵的怨魂，然后突然想起，责备道：“你怎么这么久才来？”

　　“对不起，刚才有些事情。”唐朔风略微有些歉意地说：“路上耽搁了一下。”

　　“寄生在王昊身上的那张脸……”唐棠懒得纠缠细节，直入主题，说：“她竟然就是我要找的房亦涵！”

　　唐朔风点点头，目不转睛地看着房亦涵的怨灵，对唐棠说：“我知道。”

　　“你是来带她走的吗？”唐棠问。

　　“我带不走她了。”唐朔风摇摇头，说：“人有三魂七魄，她只有这一魂，带回去也过不了往生桥了。”

　　“怎么会这样？”唐棠有些难过：“她其她的魂魄呢？”

　　“不知道。”唐朔风摇摇头，说：“魂魄原本就该是一体的，被分开……”

　　话到嘴边，唐朔风还是咽了下去。

　　“被分开？被分开怎么了？”唐棠有些焦急地问。

　　被分开，证明就是遇见什么事了。

　　“没什么，”唐朔风说：“她撑不了多久了，很快就要化为魂尘了。”

　　“魂尘是什么？”唐棠不解地问。

　　唐朔风伸出手，那些蓝色的颗粒聚集在他手上，然后又飞走，四散飘零：“这就是魂尘。”

　　“灰飞烟灭？”不知道为什么，唐棠想到了这四个字。

　　“房亦涵！”唐棠跑到房亦涵的怨魂面前，焦急地问她：“房亦涵，你告诉我凶手是谁！”

　　房亦涵木讷地看了看唐棠，好一会儿，才缓缓说出：“他们都是凶手……”

　　说完这句话，房亦涵彻底碎成了魂尘，消失在空气中。一个二十出头，最美好的年龄，就这样香消玉殒了。发现她的时候，却已经是一具高度腐败的尸体了，被人草草埋在土丘之下，又被粗暴的转移到了泥罐车里。唐棠想到了房亦涵父母无助的神情，内心疼的无法自拔。

　　“唐朔风！你为什么不早点来！”唐棠泪流满面，这股疼痛感无处爆发，只得对着唐朔风喊。

　　“我，只是个冥使……”唐朔风看着唐棠，有些心疼，但也无力地说道：“……不是神。”

　　只是唐朔风的声音很小，除了他自己，没人听到。

　　唐朔风拉住唐棠的手，牵着她，穿过被停止的失控人群，向外围走去。

　　“刘，刘警官，”唐棠反抗了一下唐朔风，拉了拉唐朔风带着皮手套的手说：“还有那几个警察，他们也很危险……”

　　“我不能干涉人间的事情。”唐朔风冷冷地说。

　　“我也是人，那你也不要干涉我的事。”唐棠一把甩开了他的手，她无法只顾自己逃走，此时在她眼中的唐朔风只是一具骷髅，她看不到他的表情，所以也看不到唐朔风脸上的无奈。

　　唐朔风看着一脸倔强的唐棠，淡淡地说：“你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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