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殊失踪专案组

　　程磊之所以会觉得莫里克有问题，是源于在“记忆宫殿系列案件”专案组总结会议上，莫教授在滔滔不绝讲话期间，或有意或无意的一个动作——撩头发。

　　那时，莫里克的食指与中指微微并拢，卷起几丝既要掉下来的刘海，将它们挂到耳垂上。然后，他又用食指磨蹭了一下耳垂。当时在会上，熠岚也有观察过莫教授，同在看他的程磊与她的目光还短暂交汇过。

　　但之于熠岚，见到莫里克撩头发时，并没有流露出太多的惊讶来，毕竟莫教授是局子里请来的帮助破获“记忆宫殿系列案件”的犯罪心理学专家，即便是看过他的破案思路，可她依然对这个来自国外的教授，并不是特别熟悉。

　　而程磊呢？他既是夏穆晨的男友，同时已经考取国际心理咨询师资格证的他，倒是在海外同行的交流会上见过几次莫教授。一周前，他借由莫教授撩头发而引发的两个小动作，感到了惊喜，但更多的却是恐惧。

　　“什么？你说这个莫教授的身上，有夏锦晨的气质？”告别程磊后，詹少独自驱车回警局。路途中，他不禁回想起方才程医生的话。

　　“是，这个动作我太熟悉了，锦晨以前经常做。”程磊说罢，将手机里的照片，递到詹少跟前。

　　“你说你跟过他，他失踪的那个酒店叫什么名字？”

　　“吉祥如意大酒店，我明明看见他进去的。怎么不见了？”

　　嗡。程磊话毕，詹少身子一顿，这不是一周前，自己与乔治偶遇的那家小卖店附近的酒店？

　　等等！他为什么会记得这家酒店名字？那时自己不是既要晕过去吗？为何会对这个名字，那么有印象呢？

　　“吉祥如意大酒店，我明明看见他进去的。怎么不见了？”

　　“我明明看见他进去的，怎么就不见了？”

　　脑海中反复重复程磊的问话，此刻正在驾车的詹少忽而踩下了刹车：这个‘脱身’套路，好像在哪里见过。

　　“那天专案组的总结会我没有参加。老程，你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临别前，詹奕凯如是说。其实他这句话，是向程磊抛来了一个心理屏障。

　　杜天的顺利落网，最起先是因为他们找到了唐琳，这个符合“丝带杀手”潜在的受害者目标，她的住址也正符合莫教授在专案组会议上提出来的犯罪地理公式的范围，倒真是有些巧合了。

　　而程医生单独将詹少约出来，心意詹少很明了。

　　程磊有些紧张，他搓了搓手，道：“可能是因为夏，她一直存在我的潜意识里。所以那时，我追进酒店本想去寻莫教授的，可不知怎的在恍惚间，我竟看到了夏。这很不可思议。所以直觉告诉我，他一定与夏穆晨的失踪，有所关联。”

　　“詹，我可以请你帮我一个忙吗？”程医生努了努嘴，将桌子上的白茶一饮而尽，思考片刻后，他才继续说，“夏，是我的心病。你可以帮我，查一查莫吗？”

　　程磊的心病，又何尝不与詹少的心境类似呢？

　　姐姐失踪多年，现如今还活着，这对于詹少来说本是个惊喜。可侦探社的人前两天却回复他说：The situation is very trouble！
　　（情况很麻烦）

　　“耗子，帮我查一个人。”声音比人先行跨进办公室，熠岚见詹少要走进来，连忙示意耗子将电脑里的射击游戏关掉。

　　“干嘛呀，岚哥，我都快要闯关成功了！”熠岚与耗子对视一眼，耗子明其意，很快转移开话题，“得了，查谁啊？”

　　“莫里克。”詹少说毕，颇为感激地望向熠岚。她点头，顺着他的话音问：“莫教授？他怎么了？”

　　键盘声与熠岚的问话混杂在一起，舒皓敲击键盘，随即脸色一惊：“不对啊，你说的是莫里克教授吗？”

　　“是啊。”

　　“但莫教授在近一个月内，都没有任何的出入境记录啊。”

　　熠岚惊讶：“什么？他不是一周前才来参加过我们专案组的会议吗？”

　　“我擦，不会吧，他也是双胞胎？！”舒皓不可置信，转则在自制的软件里输入莫教授的号码，却发现该号码只是一个一次性漫游号，为期五天，现在已经是一个废号了。

　　“耗子，你拉吉祥如意酒店监控出来，我看看。”

　　“莫教授住的酒店吗？”耗子效率很高，不过此刻，天并未助他们也，“我草，吉祥如意的网络监控日志显示，酒店最近一周的监控都被删了。”

　　“他发现了？发现程医生在跟着他。”

　　“程医生，你怎么突然扯到程医生身上去了......”

　　“詹少，你师傅不也是在FBI嘛，我们......”

　　“hello，man，surprise！”熠岚说曹操，曹操就到。

　　与梁璐一道进来的正是詹奕凯的师傅，世界级的行为分析大师——威尔曼：“What\\\'s the matter You frown when I come. What\\\'s the trouble？
　　（小爱徒，惊不惊喜，意不意外？怎么了？我一来，你就遇到什么烦心事了？）

　　要不怎么说威尔曼是世界级的行为分析大师呢？眼下的詹少，并没有大幅度皱眉。但之于莫里克的出入境记录极其身上的种种异样，他的皱眉肌仍旧没有克制住，稍稍地往里小幅度一缩，威尔曼一进门，便洞察到了徒弟的情绪异常。

　　“Master, is Professor Mo still helping FBI solve the case？”
　　（师傅，这个莫教授，现在还在帮助FIB破案吗？）

　　“yes,what is up？”
　　(是啊，怎么了？）

　　“Did he break the case at FBI a week ago？”
　　（那一周之前，他在FIB吗？）

　　“No, no, he asked for a sick leave last week.”
　　（不不不，上一周他请了病假。）

　　威尔曼说话时，是有意将目光转到熠岚身上的。他发现，这女警察的身体朝向，自始至终都向着自己的徒弟。

　　“耗子，你能查到莫里克的简历吗？”熠岚发问，心中不免泛起自己与舒皓去机场接老莫的一幕幕。一旁的威尔曼用余光扫了一眼电脑，他看看熠岚，又看看自己的小爱徒，眼神若有似无地一转：“When I go back, I\\\'ll help you get a real resume of Lao Mo.”
　　（等我回去，帮你要一份老莫的真实简历。）

　　“你搜到这份简历有问题。在318华盛顿枪击案结案发布会上，莫并没有出席，所以他和我的合影，一定是P的。不过，FBI最近几年，倒是经常发生我们的专家在外网上，有过被编造简历的情况。”威尔曼洋味十足的中文在办公室响起，众人均眼含讶色看向他。

　　P简历？黑监控？

　　正说着，威尔曼的肚子忽然叫了。毕竟，赶了一天飞机，詹少的这位师傅还没吃饭呢。此刻，他踱步至爱徒的桌前，一眼就看到了放在桌上的代理组长批文，笑着对徒弟说：“升官发财，莫忘师恩啊。”

　　“好啊，我请大家吃饭，”恰到了饭点，詹少直爽的很，他招呼众人往外走，末了，还不忘对梁璐说，“梁璐，走。”

　　夕阳，落进最后一丝余晖。特殊失踪专案组与威尔曼走进警局对面的那一家烫火锅店。

　　詹少坐东，他被师傅按在最中间的主位上，随后，威尔曼又拉着熠岚坐到了詹少的身边。

　　方才一进办公室，威尔曼就看见熠岚是站在詹少身旁的，两人挨得很近。同样是女警察，梁璐一走进办公室，是径直来到自己座位上的。而熠岚呢，在说话间，始终是双腿交叠，身子倾向詹少而站。眼前的这位女警察对于徒弟的这番好感，威尔曼自是看地清楚。

　　威尔曼像个月老，将徒弟与熠岚拾掇到一起后，又将舒皓与梁璐拾掇到一起，然后同为“食肉动物”的他，点了一大桌的牛羊肉。

　　“师傅，你别乱点鸳鸯谱。”

　　“别装了，小子，你喜欢她。”威尔曼小声地凑到詹少面前，用蹩脚的中文道。

　　威尔曼说罢，又下意识地碰了碰熠岚的手肘，熠岚明其意，但眼下气氛有些尴尬，她撇撇嘴，只得用英语，给威尔曼介绍起端上来的配菜：“这是雪花羊肉，羊肉性温，善于怯寒。这一盘，是店里自制的牛肉，您尝尝看。还有呢.....”

　　熠岚还未说完，威尔曼就拿起刀叉。见他卷起一管牛肉，只往锅里轻轻一烫。血红的牛肉浸透着骨头汤的浓香与火锅店特有的酱料，被他送入口中。

　　威尔曼被这美味惊得扬起了眉，同桌的几人除了詹少见怪不怪以外，也都一同扬起了眉，只见活鲜冒血的羊肉，威尔曼连烫都不烫，就着芥末一口吞了下去......

　　一众人正准备离开烫火锅店时，从里头的包间走出来宋队与林察。一行七人，交头接耳地离开。

　　“师傅，你真的要去重案组吗？”出了烫火锅店，梁璐追上林察与宋阳的步子问。

　　“对。”

　　“那这样的话，我也跟着去。”

　　“璐儿，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被调回重案组吗？”林察揽过梁璐的肩膀，问。

　　“马六他该打，这不是你的错！”梁璐的老毛病又犯了。

　　“那是因为，我没有学会管理好自己情绪，”林察摸摸梁璐的头，“就和你刚才一样，你怎么能说走就走呢？”林组在说这句话时，梁璐的脑海中泛起她打詹少的那一幕，她努努嘴，正要开口说话，宋队打断了她。

　　“哎哟喂，老林头，你还看不明白，她那是对詹少心存芥蒂，好伐？”

　　“我没有，我只是......我只是舍不得师傅。”

　　“梁璐，说谎，可不是你的风格.....”宋队刚要对梁警官进行一番“语重心长”的教育时，一旁的林察拉住了他： “行了行了，你让孩子走吧，好不容易今晚能回去睡个好觉。”

　　“果然还是自己的孩子，你心疼了？”宋阳佯装生气，嘟起嘴，朝林察卖萌，“也没人心疼心疼我。”

　　这话一说罢，身后的舒皓忽然蹿了出来，他递给宋阳与林察一人一罐酸奶，然后笑着拉跑了梁璐。

　　“老宋，我看你也得找一个了，‘五行缺爱’可还行。”

　　“缺什么爱，像我这样的一表人才，不适合讨女人欢心......”

　　“你不适合谈请，还像一辈子与案子一起‘说爱’啊。”

　　“是啊，那么多年过去了。我们也老了，也不知道还有多少精力，去把那些未查明的真相查个水落石出喽？”

　　就像是夏穆晨失踪案，就像是关妈妈失踪案，就像是震惊全国的N大碎尸案，至今都没能侦破。好些个专案组建了又散，散了又建，可真相却宛若钻入泥潭，不曾探出头来。

　　当宋阳与林察一道往家里走去时，舒皓追着梁璐走在马路牙子上。

　　“你干嘛跟着我？”

　　“不是给你酸奶呢吗？”舒皓推推眼镜，将酸奶递到梁璐面前。

　　“喝什么酸奶？那么一大桌肉，你没吃饱？”

　　“就因为吃得太饱，才喝酸奶嘛。酸奶有助消化，你喝一个嘛！”这一次，舒皓将吸管直接插上，递到梁璐嘴边。没想到梁璐却说：“嬉皮笑脸的，无事献殷勤。”

　　“哟，梁警官好眼力。”舒皓吐吐舌头，“我倒是想向你献殷勤啊，可你又不给我这个机会。”

　　“拉倒吧，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搅了我的相亲局，怎么补偿我？”

　　“做你男朋友咯，这个补偿够意思吧？”小耗子凑近梁璐问。

　　“不够意思，耗子，咱俩不合适。”

　　“哎，哪里不合适？你试过？”

　　“去去去，要不是因为你.....”梁璐加快脚步，舒皓追了上来。

　　“要不是因为我，你妈肯放过你？你就说吧，她老人家是不是以为你在局子里真找了个对象，没再给你撮相亲局了吧。”

　　这话倒是说到点子上了，梁璐的脚步慢了下来。舒皓嗅到了机会，绕到她跟前，一本正经地说道：“梁警官，我舒皓，镇重地向你告白，我喜欢你。”

　　耗子：咦？她怎么一点都不激动？！神情还是那么严肃？是吃炸.药了？还是我说错话了？！不能啊，岚哥和詹少都不是说过，她就是我的真命天女嘛！再说，我看网上就是这么说的呀。告白——得直接嘛！

　　“你去哪儿？梁警官，我送你。”舒皓这番大胆直接的告白，让梁璐“落荒而逃”，他赶忙追了上去。

　　“市局。”

　　舒皓：得了，敢情是加班，那我也乐意啊！

　　在舒、梁两人回市局的同时，熠岚与詹少正随着威尔曼的“风情雅趣”来到了海洋公园。谁知，借口上洗手间的威尔曼“一走了之”，特意给两人营造了一个浪漫的二人世界，但熠岚却“不解风情”，此刻她眉头紧锁，詹少见状，问道：“怎么了？”

　　“看来，姜还是老的辣。你没看出来，你师傅其实并不想夜游海洋公园。”

　　“他是大王，我充其量也只是小王。”詹少直视熠岚的眼睛，认真地问，“你刚刚在转移话题，眉头都要拧成麻花了，在想什么？”

　　“我是想，人心本善。到底是因为什么，让他们变成现在这样？”熠岚的这句话范围很广，但詹少很快明了她的言下之意。

　　“情绪动机是影响行为动机的先知，倘若有一天它们爆发了出来，只能是因为情绪失控了。”

　　“你的这句话，程磊倒是有表达过类似的意思。”一说到程磊，两人都想到了莫教授，下意识地互望一眼。

　　詹少并没有对莫教授的经历做过深刻研究，所以对他也并不是十分了解。只得转变话中的叙述对象：“就拿‘丝带杀手’举例吧。他一定痛恨过这些年轻女孩们，所以在目标职业的选择上，赋予了他本身厌恶情绪里的一种附加。”

　　“厌恶？”不是应该愤怒吗？就像是听见熠岚的心之所想，詹少耐心解释起来：“对，厌恶，这是最原始的刺激源。你比如说妻子出轨，是导致丈夫走向歧途的根本原因。那么丈夫的情绪，就会经过抓包时的惊讶——尔后产生生理上与心理上的双重厌恶，最后才是控制不住的情绪爆发——愤怒。”

　　“你的意思是，丈夫迎面撞上的刺激源是负面的，所以他会先感到惊讶。然后呢，他会本能对妻子的出轨感到厌恶。他之所以愤怒，是认为自身利益受到了侵害，所以，最后才走上了不归路。”

　　“没错，”詹少喜欢与熠岚交流学术，他享受这样放松惬意的氛围，不知是不是威尔曼的话起了作用，还是他的本意，两人散步时，身体语言距离越缩越小，“他能驯化这些目标女孩，从另一种层面上来说，他也被人驯化着。就像是杜天，他驯化了唐琳，但是他也被别人驯化着——Y。可无论Y还是丝带杀手，他们与杜天都是不同的。杜天还保留着天然的本性，易怒。只不过......”

　　詹少忽然顿了一下，此刻，“吉祥如意酒店“与“酸鱼锅店”，“射击手”与“莫里克”如出一辙的“脱身伎俩”跳上了他的思绪。

　　嗡。他想起来了，想起自己为何会对“吉祥如意”四个字印象深刻了。是皮革手套上的花纹，那花纹和吉祥如意酒店的logo一样，都是太阳。而皮革之于他......

　　“可有时候，人的情绪也是千变万化的。也不知道，那人的手里，还有多少个杜天，多少个彭青，多少条熏鱼？”短暂的停顿后，詹少这样说。

　　话毕，他并没有提及心中疑虑。毕竟，之于爱带皮革手套的帽子先生，他曾因为自己的恐惧，置他的搭档于危险境地而不顾，他终还是内疚的。

　　程磊之于夏穆晨，詹少之于帽子先生乔治，都是一样深入骨髓的心灵困境。只不过一个是爱情，另一个，已然演变成了一种极其复杂的愧疚情绪。

　　见他陷入深思不说话，熠岚望向他。眼下，忧色爬上他的脸庞，下意识间，熠岚想拿手去抚他的背，詹少却像有感应似的，提前靠近了她：“时候不早了。要不，我先送你回家？”

　　“我想先回一趟市局。”

　　“好啊，那咱一起。”

　　回市局的路上，詹少到底还是向熠岚发出了邀请：“如果周末你没事的话，可以来听我师父的演讲吗？我做翻译，在你的母校。”

　　“好啊，我一定捧场。”

　　“那，我可不可以有一个请求？”

　　“什么？”

　　詹少没想到，他的这个请求会让熠岚脸红。而之于这个请求，熠岚也没有立即回答他，像是在思考。

　　“你要是不回答，我就当你是默认了。”

　　关熠岚又惊又恼。

　　——“警花，我想看看，你穿裙子的样子，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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