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殊失踪专案组

　　次日一上班，顾美姗就把失踪组众人与宋队一道叫到了解剖中心。

　　解剖中心的大屏幕上，正放着一张CT扫描映像，顾法医一面划动手中的ipad，一面说道：“王加曼的头颅CT显示，他的脑部曾有挫裂伤形成。主要形成区域在颞前，并且蛛网膜下腔有出血反应，较大的挫裂伤灶周围也有明显的水肿反应。根据CT推断，他的颅脑损伤发生在四年前。于是，我就叫成川去查了四年前王加曼的诊疗记录。果然，发现他在乌市的一家私立医院做过颅内压监护及常见并发症等多种保护脑神经方面的治疗。”

　　“四年前？脑神经方面的治疗！根据仇茜的口供，他的丈夫钱方在四年前，与王加曼在祁安山见过面。当时两人还发生过扭打，因为那段时间，是钱方心理治疗期的高峰时段，仇茜对钱方的异常行为极为敏感。她跟踪过他，要不是她亲眼看见丈夫把王加曼推下了河，恐怕杏花村那档子事，钱方打算瞒仇茜一辈子吧。”顾美姗话音刚落，林察第一个反应了过来，他抬头又看了一眼CT，问道，“王加曼的具体诊疗时间是四年前的什么时候？”

　　“四年前的第一季度，一共去过三次曼德森。林头，你看他的监护人签名。”成川接过顾美姗手里的ipad，递到林察面前，一旁的宋队也凑了过来，大呼一声：“外国人？”

　　“老林头，我是提前得了老年痴呆吗？这英文怎么看不懂？”
　　“我看你没得老年痴呆，而是需要看眼科了。”林察一面怼宋阳，一面凑到他身边去看ipad。

　　“头儿，我查了曼德森私立医院，发现这个医院现在已经被佟氏收购了。”楼下，键盘声响敲，舒皓的声音透过群内的视频通话传了进来，“我调出王加曼在曼德森的所有诊疗纪录，放大数倍后，发现你们刚刚所说的签名，的确是看不清。”

　　“......”

　　如蔓藤缠绕、千丝万缕，近看似蝶，远看如树。“耗子，这家医院有什么异常吗？”林察眼望签名，皱眉问道。

　　“目前还没有查到任何异常。”

　　“我这里有异常，”顾美姗取下口罩，与林组对视，众人跟着她走到3号解剖台前，助手成川掀开白布，顾法医语气郑重地说，“王加曼不是自杀，是他杀。尽管他的四肢、颅脑都有开放性的骨折，内脏器官也发生了破裂，但真正的致死原因是这个。”拾起丁晴手套，套住右手食指，顾美姗指了指王加曼的大腿静脉处，一个显而易见的针孔就此投入大家眼中。

　　“短时间内注入过量的毒品？”宋阳见此，立马问道。

　　“不是，是空气管杀人。”顾美姗顿了一下，继续说，“我做了解剖，发现他的右心室里有一团空气，空气分量是250毫升左右，完全达到了致死量。”

　　顾法医一边说，一边操作着iPad。此刻的大屏上已经切换出模拟人像。她脱掉手套，指尖在pad屏幕上划过，刹时，大屏里的模拟针猛然刺入模拟人像的大腿静脉，顾法医点头，向诸位解释道：“就像这样，大量的空气被迅速注入静脉，很快空气就会移至心脏右侧，阻滞灌输血功能。因为血液是液体，并不能被压缩，而当右心室心肌受到挤压时，液态血液就会被迫进入肺脏，从而造成压缩过的空气停留在原本的位置，相当于气锁。在这种情况下，心脏就会停止跳动，一般1-2分钟之内，人就会死亡。”

　　在听取顾法医报告的同时，詹少的脑子里滋生出一副又一副生动画面。

　　祁安山，石板桥。王加曼定是用了什么借口，趁宋队不注意，张开双臂，坠桥而落。桥下有涓涓河流，他原本以为可以用自己喜欢的方式结束生命，却没想到有人希望他以更快的方式死亡。

　　“耗子，调出祈安山的地图。”林察也抓住了顾法医话里的重点，他说毕，一张祈安山的地图便显现在解剖中心的大屏中。

　　“我说各位，当时王加曼在指认钱方尸体后告诉我，夏穆晨的尸体，被埋在另一个方向。”宋阳直接走到大屏前，用手比划了一下南、北方向。

　　“完全相反的两个方向，看来，自杀的确不是临时起意，而是原本就在他的计划之中了。”詹少回想起昨日，王加曼在离开审讯室前的那一个克制的悲伤微表情，视线从大屏前扫过，说。

　　“老林头，我对天发誓，绝对是这小子使诈啊！当时刚走到桥上时，他说他尿急，我看他明明掏出了那玩意，就放松了警惕。谁知这小子忽然踢了警卫一脚，然后解开手铐，跳了下去。”

　　“宋阳，你神经病啊！”林察拍了拍宋队的脑门，“发誓能补充脑力还是提升逼格啊，好好专注找证据，这才是正经事！”

　　“得令，林组长说的是。”抬手回怼了一记林组的肩头，宋阳不说话了。

　　一旁的詹少赶忙见缝插针：“你们看，从石板桥到桥底，大约有3000米。宋队，根据你的步幅，大概每两分半钟可以跑完1000米，也就是说，当你还没有跑到桥底下，对方已经完成了杀人并且成功逃跑这两个动作。TA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在你赶到桥下前，让王加曼咽气。”

　　在你赶到桥下前，让王加曼咽气。

　　这句话，怎么听起来有些耳熟呢。梁璐灵光一现，脑子里回闪起猎豹男蹿上机车的身影。早前，在她排除收藏币币友以示为钱方失踪的嫌疑人时，也有一个人在她赶到之前，成功的让薛洋咽了气。会是那个猎豹杀手吗？他不能留给王加曼一丝一毫活着的机会，是因为王加曼知道了连仇茜都不知道的秘密吗？

　　就在梁璐思冥这刻，成川已将白布完全地掀开，在一众人观察王加曼被解剖后尸体的同时，他补充说：“还有一个特别的地方，我们发现他的食道上有被银器刮伤现象。”

　　“食道被银器刮伤？”熠岚目光微顿，接话：“也就是说他在死前，吞下了带有尖锐或是倒勾等银制品的东西！”

　　关熠岚说得笃定，一旁的成川点点头，转而提起镊子，从托盘里取出一个什么东西，直接递到老林眼前：“是，我们发现了一枚戒指。”

　　“生于世间我忠于你，坠于深渊我忠于自己。”詹少与熠岚异口同声，一众人都朝老林的手心望去，见戒指的正面刻着这十七个小字。显然，这枚戒指是王加曼临死前故意吞下的。

　　一想到这点，失踪组组员们甚觉得背后有一股凉气被骤然提到头顶，整个解剖中心刹那陷入了冷寂。

　　是在案情讨论会上，梁璐在戒指的背面发现了新的疑点。大家顺着她手中的戒指望去，听见她说：“戒指的背面并没有像表明那么光滑，好像后头还刻着什么东西。”

　　“你们这看了半天，啥都没有。说明那东西很细小嘛！”舒皓是个急性子，他说罢一把“抢”过梁璐手中的戒指，点开手机里的放大镜对上它，末了，小耗子清澈的嗓音在会议室里响起：“是签名，天哪噜，头啊，是那个稀奇古怪的签名！”

　　签名？！

　　耗子一惊一乍，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戒指，再度在大家手中传阅开来：蔓藤缠绕、千丝万缕，似树非树，似蝴非蝶。这一个小小的、奇怪的签名，此般却在失踪组众成员眼中被放地硕大。

　　“生于世间我忠于你，这个你是谁？会是那个神秘的监护人吗？”熠岚问道，此刻的詹少像是回想起什么，他挺直脊背，踱步到窗口。王加曼原本想要自杀，他在短短坠落的过程中，吞下了这枚戒指，显然，他在向我们指引出这个重要的人。

　　他坠于深渊后遇见的那个人，很有可能就是戒指的主人。那个人会做什么呢？救他？然后再教他杀人？这是个极容易在脑海中闪过的情景，关熠岚这样想着，尔后又摇了摇头。即使这样，那也只是一种最简单可能的存在。

　　但詹少觉得，这一枚小小戒指的背后恐还有许多不为人知的故事。当他侧回头，想要再往桌子中央的证物袋望去时，便与抬头的熠岚，视线撞了一个正着。

　　这一次的四目相对，不再尴尬。看得出来，她也在回忆。在她不经意的点头后，詹少发现熠岚的嘴唇抿出一弯上扬的弧度，微笑的眸眼，和方才在观察王加曼尸体时的认真严肃，相差甚多。

　　“喂，你怎么老看我，不去看看那个戒指吗？”

　　“果然你还是自恋啊，关同学。”詹少走上前，靠近熠岚耳旁，俯身说，“我不喜欢，和这么多人一起看证物。”他一字一顿，说地极轻，却叫她感受到他呼之而出的热气，绕上她的耳垂，直发痒。

　　“真是少爷脾气！”躲开他的炙热目光，熠岚不忍朝后靠了靠：“你不看，怎么发现线索？”

　　詹少接腔：“线索已经出现了。”

　　熠岚不明所以：“在哪里？”

　　“在你眼前啊！”

　　“你......”

　　“傻姑娘，你以为这个戒指的主人，会那么轻易现身吗？”

　　......

　　事关戒指，众人各抒已见。

　　“他既然在临死前，吞下这枚戒指，说明戒指的主人对王加曼而言，是一个十分重要的人。从字句上看，是他要忠于的人。”梁璐放下戒指道。

　　“王加曼的资料显示，他早年父母离异，尔后一直在杏花村跟随爷爷生活。他杀钱方（钱嘉成）的动机我们很了然，”托着腮帮子，舒皓接过梁璐的话茬，“可既要忠于TA，为什么要在临死前选择以吞戒指的方式去背叛TA？这明显矛盾啊。”

　　“其实，这并不矛盾。”窗口方向，传来一阵清冷的声音。大家抬头，听见詹少富有磁性嗓音响起，“你们还记得，戴尔尸体上留有一些生活反应的击打伤吗？”

　　舒皓：“你的意思是，原本杀死戴尔也是他给王加曼制定的计划？”

　　“当然，夏如新死了，那么就由她的女儿夏穆晨来替代了。剩下的戴尔、金泰之和钱方，其实都是王加曼眼中的‘仇人’。”詹少如是说。

　　舒皓翻开戴尔生前的银行卡记录，一旁的熠岚接话：“你的意思是，在王加曼知晓戴尔在离开杏花村后，每个月都会给他汇上一笔不菲的金额，他当时在准备杀戴尔时，心情一定很矛盾，对不对？”

　　“对。”望了一眼熠岚，詹少继续言，“每一个人的人生都并不是非黑既白，人也一样。有所善一面，也有所恶一面。他可以因为戴尔的‘善’最终选择改变自己的复仇计划，那么同样，他也可以因为目睹了某些人的‘恶’，而选择背叛他。不过究其最终原因是因为——他想死。”

　　“他倒是死了，我们可是蓝痩、香菇了。”嚼着口香糖，耗子插话。

　　“什么菇，你饿了？”老林的话惹得一众人哈哈大笑，梁璐趁机敲了一记舒皓的头皮，面向林察：“头儿，你别理他，他就是满嘴跑段子。”很快，意识到舒皓说的是网络语言的老林，自然要敲一敲小耗子的头皮了：“好好说话！”

　　“简单的说，”詹少从窗口慢慢走至白板前，他提起记号笔，往白板上画了一枚大大戒指，以前所未有的严肃口吻说：“你们有没有想过，这个戒指，也许代表并不是一个人。可能仅仅是一个符号，或者是一种象征，也有可能指的是一群人。王加曼死于他命，很显然，他还知道一点别的事，我倒觉得不应该从戒指本身出发。由钱方失踪而引发的一系列事件，其实还有一个疑点，那就是杀害金泰之的凶手既不是金树，也不是王加曼，而是另有其人。”

　　即使詹少不说，大家也明白。这一个神秘“左撇子”正以匪夷所思地方式，参与到这桩案件中来。而之于詹少，自己主动提及了“左撇子”，虽然面部表情在极力控制，可嘴巴还是不由自主地朝下微微抿了一下。

　　“我倒是认为，可以从戒指本身出发。”那厢詹少话音将将落下，这厢熠岚就提出了反对意见，“找鉴定科或法医组再查一查，戒指有无指纹，或有还有什么其他特殊的物质，它曾到过什么地方，除此之外，看还能不能找到要刻上这么一个奇怪图案，它的工具到底是什么？我想，不管是一个人还是一群人，这样一个复杂的图案，对于凶手来说，一定有其特殊的含义。”

　　是了，六年前的王加曼只有十二岁。

　　这六年来，他到底是通过什么样的方法，搜集到夏如新、金泰之、钱方和戴尔的信息呢？夏如新死了，她的女儿夏穆晨则成为王加曼的第一个复仇目标。那么年少如王加曼，又是如何取得一个成年人，甚至还是一个颇有建树的心理医生夏穆晨的信任呢？

　　这么缜密的计划，背后的主脑者真的就是戒指的主人吗？这个似蝶非蝶、如树非树的图案，究竟代表着什么？时今也不过十八岁的王加曼到底还知道一些什么秘密——最终让他宛若坠入深渊，并因此丧命呢？

　　王加曼死了，但这起由钱新郎失踪而引发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效应似乎才刚刚开始，关熠岚陷入到百思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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