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殊失踪专案组

　　六年前，有四个人的到来打破了杏花村原有的宁静。

　　杏花村靠近乌市北郊，村里有座山，这里林叶茂密，河流清澈，风景秀丽。可贫穷包裹住了美丽，勉强能解决温饱问题的村民，诚然也渴望有一天，他们能改变命运、走出大山。自那四个人来了之后，原本他们以为愿望要实现了。

　　金泰之：“村长，这是我们的扶贫计划，您看看我们的协议！”

　　“开发？你们要在这里搞开发？”起初，看到企划书的吴良是全然拒绝的。

　　夏如新：“据我所知，你们现在尚只能解决温饱。这村子风景秀美，正是你们脱贫致富的好机会。”

　　“我说三位老板，恕我直言，这个企划书，我不能同意。”

　　“为什么？”当年的夏如新，西装革履，吴良至今都记得他那双漆黑如墨的眼，从前只觉得那双眼只是深沉，现在回想起来，却是深沉的可怕。

　　“难得你也是个读书人，不为自己想想，也不为村民们想想吗？”金泰之有意指向坐在车上仍在低头测算的戴尔，说道，“您不信任我们，总该信任戴教授吧。他可是科理研究的专家，即对疾病、健康有过术业荣誉的专家。”

　　与外界有过接触的老吴到底还是听过戴尔这个名字的。最终，是善于言辞的金泰之说动了他。

　　“可我没想到，本来只是沿线山路组建一些旅游项目，不知为何，后来村子里又多了一个食品厂。夏老板告诉我，要想致富，建厂子是必要条件。”

　　建厂子！听到了这儿，林察知道重点来了。

　　“除了窗棂，您还留下过先前厂子里的什么东西吗？”梁璐忽想起了什么，问道。

　　“都丢了，这烛台只是警示，警示我们不要忘记过去。”

　　在村长说及“警示”一词时，林察的脑海中浮起了监控里那一道耳垂下的红疤。

　　正这样想时，他又望朝地上望去。在寺庙的地上，还留有几十对脚印。大的、小的、深的、浅的......根据步幅，老林已经基本推测出王加曼在早于他们数小时前就已经来过和音寺了。

　　他长得那样高，可方才村民们的身高，显然都不可能留下那么大的脚印。

　　此时，陈力抬起了头，他面向村长，问道：“吴村长，我们想具体了解一下当年污染的事发经过。”

　　陈力一问完，老村长忽将另一只垂在右腿侧的手也插进到裤袋里，这一细微的变化当然落进了林察的眼睛。

　　“你们还要了解什么呢？”吴良颇有些不耐烦的说，”厂子也没了，那些因此得肺病的那帮村民们大多都死了。”

　　林察与梁璐是默契的。他们此刻一同望向村长，吴良面色如菜，插进口袋里的那只手正在下意识地按着什么东西，从袋外的轮廓来看，他按的是一只手机。

　　吴良是犹豫的，他不愿意警察们深究污染事件。因为污染是源头，命案才是根本。可当林察念出尾号为19450814身份证持有人的名字时，他的脸一下子便白了。

　　寡不敌众，他面对的是警察，不得不点头。

　　瓦砖漆着白墙，院子里的杏花在雨中散出淡雅的香。居在杏花村里的每一户人家都有一树杏花。这几年，村口修起了路，政府也扶了贫。不少村民家里按上了电视与电话，院子里也种上了花花草草，生气盎然的样子俨然像副风景画。

　　老林与村长并行，路过不少村民家时，他透过窗张望，看见女人们大多在灶膛前忙活，今日下着雨，儿孙们大多都在客厅里看电视。

　　没按电视与电话，也没添置任何新的家具，瘸子李家是特别的。只有一台破旧的收音机立在床头，老林经过他家窗口时，有意多停了一会儿。

　　瘸子李点上一颗廉价的烟，半蹲在木柴旁。

　　地上铺着一层麦草，看起来他想借地点火。柴像是清晨刚伐来，湿漉了一大片。注意到林察扫过来的探究目光，他索性站起身来。

　　梁璐本以为林组要发问，她想走上前去，却被头儿给拉住了。拐子李有些紧张，夹烟的手指在微微颤抖。可等他把整根烟全部抽完，老林也未说一个字，眼前的老警察只是看了他一眼，转而走出了院门。

　　瘸子李见林察走远，这才重新掏出打火机，点燃了麦草。青黄的麦草慢慢掩在火中，老李笑了。

　　站在一旁的老婆不明所以地支好大铁锅，跳跃的火焰沿着铁锅壁燃烧起来，她往软面粉团里揉进几颗滚过白糖的核桃粒，然后将它们贴在锅面上。

　　等锅中的油滋滋地跳起舞来，中年女人便将擦洗干净的荷花花瓣与杏花花瓣一并撒了上去。待花瓣隐在被油水煎得金黄的面饼中后，她又手法熟练地打上一颗鸡蛋、撒上葱花与盐，转身去做下一个。

　　杏花饼，这是杏花村几乎人人都会做的。这些年来，它成为了杏花村村民“脱贫致富”的法宝之一。所以即使餐餐都见它，老李也不会厌。

　　好吃杏花花饼是一回事，能做杏花饼却是另外一件事。拐子里的老婆今日是惊讶的，惊讶她的丈夫从前生好火后，便迫不及待地兜出香烟，满村去转。今儿却站在她的身旁，左看右看，像是忽然对做饼有了兴趣。

　　可她没注意到，老李的眼光时不时地看向地下，那早被火焰燃过的麦草下分明还掩着一双大大的脚印。

　　林察三人井然有序地朝村子后头的山林走去，他们的身后是一群看热闹的村民，多数人打伞探望，为数不多能开口说话的人们窃窃私语，过往的恐惧磨平了村民们所有的生气与信任。

　　他们当中，还有人甚至朝失踪组露出了鄙夷的神情。

　　是了，他们不信，不信这些警察真能从一堆白骨中查出什么所以然。

　　无人能信，也无人能理解，六年前的那四人是如何给他们编织过美丽的梦，又如何戳破了这虚无的梦。

　　讨论声小了，混在雨中，垂垂隐了声。

　　吴村长走在正中央，他的两肩一边是梁璐，一边是林察，陈力跟在后头。吴村长不时观察着身旁两位警察的神色。他们面色安然，丝毫无异样。

　　好险，瘸子李屋里的脚印，老林没有“发现”。

　　更是幸好，在路过山林必经之路的那一座小木屋时，老林也没有停下来。

　　吴良无意让专案组深究真相，他想绕道去山林，却被林察发现了他的心思。老警察努努嘴，指着远处一片低矮又破旧的民房，紧了紧眉头道：“走，上那儿看看去。”

　　——

　　3公里外的乌拉尔山岭，半小时前。

　　关熠岚顺着台阶翻滚而下。天旋地转之间，她企图抓住什么，来缓冲迅速往下坠的冲击力。树，一棵杨树恰在这时跃入进了她的眼球，她努力伸长手去够它，指尖擦到了树墩，使劲手腕力量用力一勾，好在是勾住了。

　　见熠岚出了状况，詹少转头，即朝她的方向跑来。却见她张开嘴，似想要对他说什么。

　　雨声太大，他听不见她的声音。却看得见她的嘴型，那言下之意是在说：别管我，快去追！

　　已经得逞的王加曼越过山顶，朝着另一个方向下山，宋队紧追不舍。

　　此刻，靠在树下喘气，熠岚抬手卷起牛仔裤。

　　小腿方位，有鲜红的血正往外冒，裸露在外的手臂青一块紫一块，脊背和小腹隐隐作痛。被淋成落汤鸡的她身子开始颤抖，却还想尝试站起来，恰时，有一双大手按在了她的肩膀上。

　　“你下来干什么？去追啊，嫌疑人都跑了。”詹少的力道太大，熠岚反抗无效，只得乖乖坐下。

　　“你的语音已经发去了，宋队也在追。短时间内，他逃不出这座山岭。”也不知何时他看过了手机。此刻的詹少，半蹲在熠岚眼前，麻利地脱掉风衣，披在她的身上。

　　衣服是湿的，但披在熠岚的身上，却是暖的。本以为在给她披完衣服后，詹少会重新起身去追王加曼，可谁知他又利索地撕下衬衫一角，双手呈于她的小腿下，给她做起了简单的包扎。

　　“被雨水泡后容易感染，我先送你下山。”他本要公主抱她，熠岚半挣扎地拒绝。半响，詹少提高音量，语调颇为强硬地说：“别逞能，你站都站不稳，我抱你下山。”

　　“走什么走，嫌疑人都没抓住！”熠岚下意识地推了他一把，却因为受伤没站稳重心，差点又要跌倒下台阶，但近在眼前的詹少一把抓住了她，就势，她跌进了他的怀里。

　　不是第一次跌进他的怀抱了。上一次，他的怀抱还是香的。

　　而这一次，这个湿润的胸怀，黏黏的，明明是冰凉如水的怀抱，却在此时，有一股温润如春风的暖流注入心海。

　　两张脸靠得极近，近到他们可以听见彼此的呼吸声。她直视面前的这一张脸。对望她的，依是一双沉重如墨的眼，雨丝斜斜地打在他的脸上。不知怎的，她忽为这一张英俊深沉的脸庞，动容了一下。

　　那是怎样的一种动容呢？熠岚自己也说不清。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手，蓦然揪起了她心中的沼泽地。有一道天光，顺着他的深沉的眼照了下来，她仿佛觉得沼泽漫开了涟漪，迎着灿烂的天光，似是要生长出什么来。

　　詹少单手环在她的腰上，就这么看着她。

　　她的发丝都被雨水淋透了，贴在额前。俏丽的脸上，肌肉微微颤抖，概是因为生理期着了凉的缘故。她正发着低烧，忖着病痛，脸开始微微泛红。

　　眼下，詹少就这么看着熠岚，眼露深情，动了一个不该动的念头：好想吻她。

　　熠岚被他这么深情一望，倒觉得不自在起来。更不自在的是，她似乎感觉到了有什么东西正抓住了自己的臀部，回头望去，正是詹少的一只手。

　　呲！好疼！她这才意识到，刚才可能是撞到屁股了。

　　“喂，你趁我受伤，趁机揩油啊！”

　　“谁稀罕啊，男人婆！”

　　“我.....”

　　“不过，手感倒是不错的。”

　　“你.....”上一秒还是深情的眼，下一秒，他的眼里，却透出了一丝浮薄之意。

　　熠岚：果然还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的主儿。

　　她想一巴掌将他的手打开，他却快他一步已经将手挪开了，再抬头时，又是四目相望。

　　这一望，除了尴尬，还有羞赧。

　　她的目光，移向他缺了一角的衬衫，神秘如他，对于曾想探究他秘密的她，此刻本是个绝佳的机会。这几天的相处下来，她看得见他的认真，也看得见他认真劲头之下的深沉。

　　她怎会察觉不出来呢？詹少不过是将自己藏在深不见底的盒子里，犹如薛定谔的猫。

　　熠岚知道，在打开盒子之前，非生非“死”的离奇状态，是詹少的一面，也是她自己的一面。谁又能说她没有秘密呢？只是打开这些藏着薛定谔猫的盒子们，需要的不仅仅是时间，更需要的是方法与耐心。

　　“我说詹大少，你要再不追，我可自己去了！”关熠岚从回忆中抬起头来，打破相望的沉默，一面说，一面甩手轻轻推开他，看起来像是要拐着脚再往山上追去，詹少一愣，横手拦住了她。

　　“就你这样，等你‘走’到山顶，人早没影了。”随着他的话音落下的是一阵凛冽的风，咻的一下，挺拔如树的身姿便消失在了熠岚的眼帘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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