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殊失踪专案组

　　林头儿从不主动揭人往事，可詹少令人捉摸不透的深沉他看得一清二楚。半响，他又加了一份豆腐脑，摸摸詹少的头，像是思考了很久，问他：“怎么样，老俞都和我说了，你愿意留在失踪组的吧？”

　　这般亲昵的摸头动作，让詹少又一次想起了自己的父亲。他努力不让自己陷入到回忆中去，紧绷起嘴角，重新抬头打量起这位相处不过几天的组长来。

　　钱嘉成案自发生以来，林察几乎都没怎么合眼。此刻，骇人的黑眼圈像鬼画符一般，附在老林头的眼皮下。额前的疤，在深重的夜色里，安静地躺着。吞云吐雾间，他眼里的疲态尽显，看得詹少倏然一愣。

　　倘若是从前，詹少铁定会问头儿，俞局到底还和他说了些什么。可当下，他有意回避了这个问题。一面戳着酸辣粉，一面轻轻地嗯了一声。

　　“好，你既然答应了，那我就和你介绍介绍我的孩子们吧。”詹少万万没想到林组会接下如此话茬，他侧过身子，认真地听林察说话。

　　“你说梁璐，这孩子吧，她进重案二组的时候就是我带的她。一开始做事情毛毛躁躁的，但现在呢，无论是在耐心还是细心上都有了很大的进步。她是我看着成长起来的，嘴上不把门，但心眼还是好的。”

　　“你再比方说舒皓，他是网络安全局外聘进来的骇客。人灵的很，有时候总会说一些段子逗你笑。哦，对了，他和熠岚，很早的时候就相识了。”

　　詹少心念：身体语言果然没有骗人，熠岚与舒皓还真是老相识了。

　　“说到熠岚，她可是个不折不扣，热血又真性情的姑娘。早年在乌市政法大念刑侦系的时候，她便是俞是局长特聘的‘特殊失踪要案项目’研究的特别助手。”帮关熠岚与白荟欣点的外卖好了，詹少主动走上前，接过店主手中的豆腐脑与油条，跟上林察的步子，再次漫入夜幕中。

　　就在他们再次走进夜色中时，晨光小区6栋301室内，有一个女人光着脚丫踏进了自己的卧室。

　　她拉上所有窗帘，点燃好地上的蜡烛。轻吸一口气，猛灌一口手中的白酒，一路跌跌撞撞走着。淡棕色的地板上，蜡烛被踢地七零八碎，滚烫的火焰和烛油顺势落在她白嫩的小腿上。

　　痛！她想大声尖叫。可一张嘴，满脸是泪，什么声音都没有。这个世界是安静的，安静地让人昏昏欲睡。

　　哐当，顺着透明的酒瓶，女人摔倒在地上。

　　“真好，世界终于安静了。”女人临死前，又瞅了一眼黑乌乌的屋子，这样说道......

　　四年前，同样的黑夜。正是乌市政法大联合市公安设立“特殊失踪要案”研究项目的那天。该项目的主要负责人就是俞局长，当年还是俞副局长的俞是。

　　此项目专门收集在全国发生的各类失踪大案、要案的资料，并做了分门别类与总结性研究。由于参加这个项目的听课学生并不多，所以每天都来的关熠岚，就成为了当年俞是印象中最深刻的学生。

　　那时，俞是在她眼里，看见了燃烧的火星。这种被点燃的热情，让他深深被感染，将这个女孩留下来做他的助手。

　　“那年，参加‘特殊失踪要案’项目的时候，关熠岚还在念书，后来她又留校了一年，辅助该项目做助教。而后，她就通过警队的校招考试，顺利进了市局。那一桩失踪大案，便是她来警队后一个月发生的，这案子，也是我重回市局发生的第一个大案，那时的关熠岚，还只是一个实习生，”

　　林察仰头又点上一颗烟，这位从不揭人往事的组长，向詹少讲起了失踪组的“往事”来。詹少与其肩并肩，发现林头说话时，神情格外沉重。

　　其实，他在同意与俞局签署协议时，就已经大概了解过失踪组的“前史”了，可对于四年前的那一桩特大幼女失踪案的破获细节，他并不是十分清楚。

　　四年前，乌市发生过一起特大幼女失踪案。当时，关熠岚是以实习生身份参与的破案。

　　当时，整个乌市但凡生有学龄前女娃的家庭都陷入了恐慌。每逢双日，都有一户家庭的女娃莫名其妙地失踪。这些女娃大多的失踪时间是在下课后，等待父母来幼儿园接她们回家的这段时间内。一开始，调查组以为失踪女娃毫无规律可言，还是关熠岚发现了这其中的规律。

　　詹奕凯右手提着的正是给熠岚的豆腐脑和油条，他左手插进口袋，见林头停下话尾，深深地吸了一口烟，他问道：“什么规律？”

　　“这些孩子的父母，要么是商界精英，要么是有财有实力的企业家，总结起来就三个字：不差钱。”

　　“所以，绑架这些女娃的人是为了钱？”詹少很自然地答道，没想到林察却摇了摇头。

　　“一开始我们也是这么认为的。但随着失踪的女娃越来越多，我们便发现了这样一个不争的事实：没有任何失踪女娃的家庭接到过勒索电话。”

　　“也就是说，他要的不是钱。”接过林组的话茬，詹少思考片刻，说道，“他在利用群体绑架事件的不确定性，慢慢消耗那些家属的情绪，最终让他们失控。”

　　很自信的陈述句。这样的自信口吻，让林察侧过脸，饶有深意地望向詹少。若不是知道四年前詹少人还在美国，林头都要开始怀疑，那一桩已经沉落河底的幼女失踪案，是不是跟眼前这位富少专家有关了。

　　四年前，自熠岚发现了失踪女娃的家庭规律后，调查组便一分为二。林察带着梁璐与经侦的兄弟们一起，彻查了一遍这些企业家、商业精英的公司及个人的资金、财产状况。而熠岚则由俞副局带领，对女娃所读的幼儿园进行深入的摸排。那一次摸排，他们锁定了嫌疑人肖某。

　　“肖某是华夏幼儿园的校工，本住在学校附近。但是俞副局发现，他每隔一个晚上都会一个人溜出家门。后来熠岚和其他警员对他进行了跟踪，发现他去的地方是离市区较远的一座山坳，更令人没有想到的是，他把女娃们都绑在山坳上的坟地里。”

　　被发现的肖某挟持了许姓企业家的女儿冲下了山。关熠岚与其中一名刑警拔腿就追了上去。见有警察追，肖某气急败坏拔出刀要朝女娃下手。实习警察是不给配枪的，但当时，与熠岚搭档的那名刑警不知是紧张还是其他什么原因，连开两枪都打偏了。

　　肖某这下就更得意了，还把女娃挡在自己的面前。就在女娃生命遭受严重威胁的那一刻，熠岚一把夺过同事的枪，砰的一声，子弹绕过女娃，射中了肖某的左手臂。

　　林头说到这里时，詹少的眉头不禁用力一皱。这一点，他倒没有听俞局提过，早在学校那会，关熠岚便有“神枪手”的称号。由于她的关键一枪，吓地当时的肖某屁滚尿流，才为尔后林察他们在审讯上节省了不少时间。

　　“可是林头，许姓企业家将高腐蚀性的废水排入山坳的河道，导致了肖某的女儿误食身亡，他的目标如果是许的话......”

　　“肖某说了，其她的女娃都是陪葬。”已经临到花屋门口了，两人的手机都震了一下。林察低头看了一眼，顺时打断了詹少的话。

　　“陪葬”两个字，让即使身穿皮衣的詹少，身子都不忍哆嗦了一下，瞬有一股凉意爬上了脑门。

　　四年前的肖某能想到用如此轰动的失踪手段为女儿报仇。那么现如今，联系着白荟欣、钱嘉成、金泰之、金树和戴总的神秘人，到底又怀有什么样的目的呢？

　　詹少了然，四年前，特大幼女失踪案的成功破获轰动一时，轰动程度甚至引起了省厅的注意。市公安局那时还成立了专案小组，对私自排放污水、非法燃烧高浓度污染物的企业与工厂进行过调查与整顿。

　　而在那以后，一度有多起失踪疑案都移交到了林察的手里。尽管有些失踪案件至今都成为了悬案，但由于特大幼女失踪案件的深远影响，使得省厅厅长直接下发令文，批准乌市公安局成立特殊失踪专案组，并配有鉴定科、法医组、痕检组、技术员等，协助他们进行破案。

　　而关熠岚，也由于为这起“特大幼女失踪案”做出的卓越贡献，被俞副局特批，直接进入特殊失踪专案组，而重返市局的林察，被他引荐成为了组长。

　　当詹少与林察跨进花屋时，熠岚正在教荟欣“说画”。两人朝书桌望去，见桌面上摊着几张画像。熠岚从前是学画的，几张画像画得自是栩栩如生，有一张只画了一半，詹少很意外，那丫头画得正是自己。

　　不过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要问，詹少并没有时间打趣她。他看见白荟欣的视线长时间地盯住其中一张画，画中的男人只有一个侧脸，耳垂下有一道疤，正是方才舒皓发来的，他与梁璐在天桥上查阅到那个监控里的可疑人物。

　　果然是“青梅竹马”，还真是默契。詹少心里默默一念，将豆腐脑放到桌子上，示意熠岚自己去吃。随后他坐下来，温柔地笑了，对着白荟欣比划起来。

　　——白小姐，这个留红疤的男人，也经常来买花吗？

　　好像是他。白荟欣点点头，又摇摇头。拉过詹少的手，走至储放花种的房间。

　　——长得不太像，至少当时来做志愿者的时候，他的头发还要长。

　　——但是这个疤，很像。位置和长度都很像，白荟欣停顿了几秒，又摇了摇头，重新比了比手势，詹奕凯翻译道：“她说这块疤不是像，而是一模一样。”

　　“那你问问，她为什么会对这个红疤男人记得如此清楚？”林察在一旁提醒道。

　　詹少的目光从关熠岚身上扫过，他略带赞许地看向她，对其出神入化的绘画功力表示了赞赏。于此，心海泛起一丝波澜：这么好的画功，怎么不去做画家？为什么要跑来当警察？

　　刚才，在林察的描述失踪组前史时，他便发现了些许端倪。

　　眼下的熠岚，对詹少这一个颇有含义的笑意不明所以，她只得将头再一次地埋进豆腐脑中。

　　半响，詹少回头，朝向林察与熠岚，说：“她说，除了金树以外，只有红疤男人和钱嘉成，会在空余的时候帮她一起整理花柜，还帮忙搬运过卧室的花瓶。不过......”

　　林察的电话响了，他示意詹少先停一下，转身走出了种子储物间。

　　“不过什么？”说到一半的话，像卡在喉咙的鱼刺，吞不下来，吐不出去，十分难受。

　　“不过，我没有想到你吃饭的样子，竟也可以这么可爱。”也不知道詹少是不是有意要卖关子，熠岚只看见他走向自己，半途中还拽了一把桌子上的纸巾，二话不说地往她的嘴边擦去。

　　这一个亲密动作，让关熠岚身子一顿。她有些不好意思，但詹少却走至她跟前，眼里含着似笑非笑的挑衅，撇嘴一笑：“不过我没想到，我是他的孩子，而你是我的孩子。”

　　“......”林察一回屋，听到的便是这一句。他顾不得揣摩詹少爷“活学活用”的本意，就地吼了一句：“快跟我走，小耗子查到仇茜的行踪了。”

　　“喂，大专家，你可别欺负我们不懂手语，”熠岚用的不是“我”，而是“我们”，她仗着林察在跟前，谅到詹少一定会回答，问道，“刚刚白荟欣还‘说’什么了？”

　　“她‘说’，这个男人，原本耳垂下是没有疤的。而且，他从前来店里时，和钱嘉成经常说说笑笑的......”

　　詹少的后半句话不用说，熠岚都明白他的意思了。多半是这条红疤的由来与钱嘉成脱不了干系。

　　案子越来越棘手了，失踪组三人抬头，此时，天已经蒙蒙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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