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师日常被反叛

作者:葭川独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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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涛波澜起(二)


      老将军这话说得很有水平,一众副将和亲卫听得是十分心惊胆战。

      吴饮侦不服秦蔚是摆在台面上的事,昨日得了世子将至镇山大营的消息后,他就没打算跟世子殿下和和气气坐下来你一句“伯伯”我一句“大侄女”的打马虎眼,晚上一道军令砸下去,今晨就给世子来了个下马威。

      不满世子是小事,整个岭南少说也有一半的人觉得日后世子爷做了新恭王岭南就要完,可质疑王爷的决定又是另一回事了。

      若将老将军嘲讽秦蔚的那些话与方才那一句联系起来……老将军这是摆明了不认秦蔚是岭南的世子啊!

      秦蔚世子爷的位子是谁给她挣来的?如今将她遣到赤虎来的人又是谁?

      恭王秦道庭!

      赤虎不同于雪漭与穿林,那两支的兵力加起来才能与赤虎抗衡。世子是恭王唯一的继承人,只要她不中途翘辫子,那她便是铁板钉钉的新恭王。两军若要压过赤虎一头单凭他们自个儿显然做不到,他们得有人撑腰才有底气。可赤虎是王爷手里正儿八经的第一支亲军,更何况上位者讲究一个平衡,王爷怎么可能扶两军而轻赤虎?

      世子秦蔚就不一样了,她手上没有任何一支所谓的亲军,她向雪漭与穿林施压,再来一手恩威并施,两军也就半推半就地上了世子殿下的贼船。只是说到底他们也不过相互借势,指不定暗地里怎么面合神离呢!

      赤虎不需要向世子卑躬屈膝。至于世子殿下那三瓜两枣的功绩,赤虎的将领们不是不清楚,可就这小打小闹般的“围猎”,他们实在看不上眼,加之世子本是女儿身,近几年行事也颇为荒唐……他们不服世子是人人皆知的。

      不服归不服,未来新恭王注定只能是秦蔚这一事实他们不得不捏着鼻子认下——毕竟立秦蔚为世子是王爷决定的。他们不服世子,却不能不服恭王,虽说一想到未来要跟一个秦蔚这样的主子他们心里就来气,可也没想过不认秦蔚为主……

      吴老将军话说的有些出圈了。

      他是仅仅不满秦蔚这世子当得不够格,还是想让王爷换一个继承人……

      众人不敢再接着想下去。

      镇山大营。

      秦蔚与一众近卫自行进了大营,自行找了空地扎营,又自行列了巡防的队,旁若无人地在赤虎的大营里划出了雪漭玄甲与穿林白甲的地盘。

      往来的赤虎看着那十数座突兀的营帐,眼神由漠然转为隐隐带着几分敌意。

      主帐之中,秦蔚卸了甲,难得严襟正坐。

      坐在客位之首的是一个年近不惑的书生——不平馆三大杂家之一的路春永,在晏楚之入不平馆成为第三大杂家之前,他才是世子殿下座下首席谋士。

      兴许是因为他姓路,是路秩的侄子,世子好像一直不能放心用他,等到晏楚之出谋划策的水平大致与他相当之后,世子殿下就不动声色地将他从许多事里摘了出去。他心里跟明镜似的,也乐得清闲,安安心心在不平馆里开了块地种起瓜果蔬菜来了。

      昨日服侍世子的一等大丫鬟红果姑娘去请他时,他还在菜地里忙活,为春来播种做准备。听红果说世子要带他同行前往镇山大营时,他还颇有些心不在焉地一眼一眼瞟着自己的菜地。

      末了,他才取水来洗去自己身上沾的泥,喃喃道:“瑞雪兆丰年,今年秋天该有个好收成吧。”

      红果笑容可掬道:“先生可是牵挂您的菜地?您放心,奴婢会帮您看好的,保证您回来时收成不少!”

      路春永微笑着起身作揖:“麻烦姑娘了。”

      说完他就上了世子殿下让人给他备好的马车,晚世子一步来到镇山大营,正好没看见今晨营门前热闹。可不妨他从秦蔚原原本本的复述里听出点别的什么东西。

      世子爷说完了就杵着那儿不知在想什么,路春永喝完半杯茶才悠悠开口:“这事听起来不像吴将军一个人的手笔。”

      秦蔚听出他话里有话,瞥了他一眼:“你叔父又跟在里面当搅屎棍?”

      路春永颔首。秦蔚没有说话,只若有所思地摩挲着椅子把手。

      路春永道:“路某久不理事,也不知晏先生是否与殿下说过如今的形势,但是不得不提醒殿下一句——抽身趁早。”

      秦蔚眉尖一跳:“哦?”

      路春永道:“殿下的不平馆是仿着王爷当年的三百智囊建的,如今只收入能用的七十九人,却有过半难以望其项背,虽说有年纪阅历等限制,但殿下若要与那群老头掰腕子,这些人就太过累赘了。此外,吴饮侦与曹习保等人不同,殿下惯用的手段使在他身上没用,反倒会挫了殿下的锐气,亦不妥。”

      他这不行那不行地说了一通,却丝毫没提“抽身趁早”是什么意思。秦蔚是个聪明人,心思一转就知道他这是要给自己指另一条道。

      路春永道:“王爷出身行伍,当年跟随高祖南征北战一路杀进洛阳,三十万大军都是血汗里练出来的,对王爷敬若神明。可经这些年月改换,大军虽越发强横,人眼中就不止一个秦氏恭王了。岭南这些年无甚磨刀子的外敌,仅有小批流寇作乱,很快就被镇压,都无需过王爷眼的,人们便只记三军将领的脸,不识王爷真容了……”

      秦蔚沉声道:“你的意思是,我若要收拢军权,不一定非得经将领的手,从下面开始收拢军心,使军心归我也是一样的?”

      路春永微笑:“一样,也不一样。士兵的忠心可比将领的忠心值钱多了。如今不同于那兵荒马乱的年间了,若要殿下像王爷那般在战场上练出一批忠心耿耿铁骑是不可能的,殿下不如抽身换条路子?”

      秦蔚道:“先生请说。”

      路春永侃侃而谈:“路某也不过有个浅薄的构想,回去后还请殿下与晏先生细细商议——殿下这趟,少说要在镇山大营待上三五个月,如此短的时间里要让赤虎士兵完全改变对殿下的看法是不可能,殿下需用些怀柔手段,给他们留个您本人其实不是他们所想的那样差的映象即可。三年前,殿下为保命保岭南安稳,自污名声,放浪形骸,乃时宜之举,如今殿下已无性命之忧,不如在回去后来个‘浪子回头’,再借不平馆能人异士之手扭转民间风评,好歹把个‘纨绔’的大帽摘了。如今三军士兵多岭南本地人,他们自己在军中见过殿下,轮休回家时又能在坊间听闻殿下转好的名声,自然能将‘虎父无犬子’的念头根植心中。只不过这个度须得好好把握,缺一分扎根不深,多一分又显得太假,平白惹人怀疑。”

      秦蔚自个儿想了一会儿,觉得大致可行,但也有疑:“先生可知道如今渗入岭南的‘桩子’越来越多,越来越难杀了?”

      路春永皱眉思忖片刻,又展眉道:“若路某猜的不错,以叔父为首的一众人大约想或者说已经将一个他们认为合适的人推到台前来与殿下抗衡了,王爷要殿下来镇山是否是将殿下与那人掉了个位置?”

      秦蔚道:“猜的不错,那人先生你也认识——我的‘影子’,节度使沈礼策的长子。”

      路春永沉默片刻,又展颜微笑道:“沈宿也是个能担大事的年轻人,怪不得……既然如此,殿下何不撒手看看沈军师的手段如何?王爷心里有杆秤,若沈宿不能将殿下一直以来做的事做好,王爷自然会更偏向殿下,就算他做好了,那时殿下已差不多扭转风评,他做的再好在王爷那儿也无关紧要了。”

      秦蔚失笑:“路先生还真是……不做亏本买卖啊!”

      路春永摇头道:“在其位谋其事罢了,路某乃殿下座下谋士,为殿下谋划权宜是路某应尽的本分。”

      秦蔚亲自起身给他续了一杯茶,意有所指道:“路先生此次若真能帮了本世子大忙,有什么想要的赏赐,本世子提前允了。”

      路春永连忙起身接过茶杯:“多谢殿下……至于赏赐,殿下能否在不平馆中给路某多划一块菜地?”

      秦蔚挑起一边眉:“种菜?”

      路春永点头肯定道:“种菜。”

      秦蔚沉默片刻,苦笑道:“是我有眼无珠,竟把座下第一谋士的名头便宜了知了那家伙。”

      路春永放下茶杯拱手作揖:“殿下抬举路某了,路某出身路家,与叔父同做秦氏谋士,然所事之主不同、所为不同、所求不同。路某知晓殿下担着路某姓氏这一层良久,路某也不求殿下十分重视,但凡殿下需要,路某定竭尽所能为殿下出谋划策!”

      秦蔚深吸一口气,难得带着点真情实意地笑道:“那本世子就有劳先生了——车马劳顿一夜,先生回去休息吧!”

      路春永再次长长作揖:“谢殿下|体恤。”

      他躬身退出去,发觉帐外的光有些刺眼,不由眯了眯眼,好不容易才将心头翻涌的诸般滋味压下去。

      谋士之道,不事二主,不近血亲,不知身外物,算尽人事,转改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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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路老师精神境界显然比晏楚之那小白脸高啊……观念也更先进啊,都会搞舆论了……无脑吹路老师啊……给路老师打call!!!
    明天让蔚爷出个丑~
    PS:最近都没有沈军师(沈军师内心:作者你真把我当男主了吗?)沈军师最快下周才会再次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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