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男人来自地狱

　　电话那头什么声音都没有，齐零疑惑地看了顾正一眼，顾正轻轻点点头，示意信号正常。
　　手机屏幕上的时间持续走动着，在30秒的时候准时挂断了。
　　顾正绷紧的背脊松了下来，追踪设备的屏幕上最终显示了一个红点，停在了地图上，有规律地呼吸闪烁。
　　“你觉得是谁在跟我们报信？”齐零问道。
　　“不知道，但是这个人显然非常熟悉手机信号的追踪方式，30秒是最低限制，低于30秒很难定位，但是显然他也是非常冒险，时间长了，他可能会暴露。”顾正把设备收起来，打开导航准备去定位地点先摸摸情况。
　　“不会是陷阱吧？”齐零看着这个地方似乎很眼熟。
　　“是陷阱也得去，不然怎么能抓到猎人。”
　　“这里似乎离上次埃卡病毒事件的厂区礼堂很近。”齐零仔细研究了地图。
　　顾正愣了一下，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那只即将落地的玻璃试管。
　　“他们再次出现在这个地方绝不是偶然，看来这次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了。”顾正摸了摸下巴。
　　“好的，顾队长，但是我们是不是应该通知下执行长，要是这么被我们误打误撞，找到了埃卡，你准备怎么处理？”
　　“我有点害怕，”顾正声音变得很低，“如果我向他汇报了，到了地方人去楼空，我们该怎么办？”
　　齐零一时语塞，毕竟连顾卫国都对他们有所隐瞒，欧阳肃身居高位，承担着不为他们所知的任务，也许正和他们走在相悖的路上。
　　“那我只能用尽全力保顾队长周全了。”齐零握起一只手，再摊开时手心里黑雾升腾，来自异世界的力量正在蠢蠢欲动。
　　“我觉得你可以适当信任我一点，真的，”顾正抽个空挡，把他的手握起来，“我又不是小白兔。”
　　“好的，那到时候我就丢下你逃命了，你自己搞定。”齐零把座椅放倒，闭上眼很舒服地躺着。
　　“……偏激。”顾正哭笑不得，把空调温度调高了一些。
　　他们到达厂区周边的时候已经快天黑了，大片高高低低、毫无规划的建筑里有些灯已经亮了起来，在春寒料峭的正月里，混合着烟火气，显得有点鬼气森森。
　　顾正把车停在了离目的地大约500米的一条断头巷里，车头朝外，确保需要的时候可以快速撤退，然后他从后备箱掏了件不知道什么年月的黑色冲锋衣，让齐零穿上。
　　这周边住的人经济条件都不怎么样，他们两个人就这样出去太显眼。
　　齐零闻了一下身上的衣服，带着一股长途班车的味道，让人皱眉。
　　“你从哪儿搞来的道具？”
　　“常年备着，这是专业设备。”顾正也脱掉了驼绒大衣和皮靴，穿上了一件袖口磨得发亮的黑色棉衣和旧的登山鞋。
　　“幸好你今天穿的帆布鞋，不然我还真的找不到鞋给你换。”
　　“我这是限量版！飞鸟帮我抢的！”齐零抬起脚来抗议。
　　“这儿的人认识个屁的限量版，走吧。”顾正几下把齐零的头发揉乱，把自己的棉衣拉链拉起来，遮住配枪的背带，然后两只手揣进袖口里，在前面带路。
　　这一片到处是私搭乱建的房子，道路又窄又烂，路灯几乎没有好的，路边堆满了各家各户的杂物，破烂家具、蜂窝煤、塑料瓶子和纸盒挤在一起，不小心就会挂倒东西。紧闭的门窗里有些传出电视的声音，有些是一声比一声高的争吵伴随着小孩的哭声，还有些门脸窄小灯光昏暗的饭馆，嘴里叼着烟的中年老板站在黑漆漆的大灶前一脸麻木地炒菜，食客们则靠在油腻腻的饭桌上，一边喝着劣质白酒，一边往嘴里扔两颗花生米。
　　“没见过么？”顾正拽了一下四处张望的齐零。
　　“你觉得呢？就算我没见过，冥王还见得少么？”齐零扯了扯贴在脖子上的衣领。
　　“这些人都等着有一天这片能够拆迁，他们能够得到一大笔赔偿或者新房，过上好日子，不过我倒是觉得，如果真是期盼能过上好日子的人，早就自己努力脱离这里了。”
　　“有时候人光是为了活下去就已经在拼命了。”齐零淡淡地说。
　　顾正愣了一下，停下脚步：“挺有感悟的，有时候我觉得挺累的，但是看到还有人起得比我早，睡得比我晚，吃得比我差，觉得自己还是很幸运了。”
　　“快乐不快乐都是比较出来的，怎么不走了？”齐零用胳膊肘撞了撞顾正，他正在偷偷看手机上的导航。
　　“就在前面了。”顾正低声说。
　　齐零抬头一看，前面是一条横着的小街，街口是一家亮着紫红色灯光的按摩店，脏兮兮的玻璃门后面半拉着门帘，依稀能看到里面有几个女人坐在沙发上守着取暖的小太阳看电视，门上贴着几个字：泰式推油、特色按摩。
　　“这是……那种？”齐零问道。
　　顾正点点头，这个地方太复杂，手机定位也不是很准，只能说大体在这个位置。
　　“你在门口等我，我过去看看。”顾正把齐零的冲锋衣帽子给他扣上，强烈的气味让齐零几乎窒息。
　　“……你有经验？”齐零挣扎着吸了一口冷空气。
　　“演戏的经验多了，就在这等着，等会儿我出来叫你。”顾正前后看了看，天气冷，这条街上几乎没人，他走上去敲了敲那扇玻璃门。
　　其实里面的人早就看到他了，立刻从沙发上站了个中年妇女起来，拉开了一段玻璃门，让顾正挤了进去，又关上了。齐零在外面只能看到顾正的背影，故意有些佝偻着，跟里面的人说着什么，然后又回头指指自己。
　　过了片刻，顾正转身开了门，冲着齐零喊：“兄弟，进来。”齐零不明就里，只得慢吞吞地走过去，被顾正拉进了屋子，好在屋子里还算暖和，散发着一股廉价洗头香波的味道，两个年轻一些的姑娘肆无忌惮地打量着他，然后吃吃地笑。
　　齐零有点懵，站在原地，在别人看来他只是局促和紧张，完全符合顾正描述的“未经人事”的毛头小伙，想找个姑娘学习学习的故事背景。
　　“这小伙子条件不错啊。”老板娘笑嘻嘻地往齐零身上贴了贴。
　　顾正克制着想打人的冲动，扯着嗓子说话：“可不是么，就是胆子小，不敢和姑娘说话，他妈特意嘱咐我，得给他治治。”
　　齐零瞪了他一眼，演这种戏居然都不提前说一声，屋子里温度高，冲锋衣的味道散发得更快，他都有点想吐了。
　　“成，我们这的姑娘水平不错，保证他以后什么胆子都有。”老板招呼了一个刚刚在旁边笑的女孩子，让她把齐零往里面带。
　　“等等，”顾正赶紧拦住，露出有点为难的表情，“那个，我能一块去吗？”
　　“那哪儿行啊，你们两个大男人……得加钱！”老板娘的手已经摊在顾正面前了。
　　“成，加多少？”顾正赶紧从棉袄内层掏钱。
　　“本来是三百一人，看你们两个第一次来就打个折，五百，不能过夜啊，还得先结账。”老板娘一脸斩钉截铁的样子。
　　顾正佯装心疼钱，咬了咬牙，摸出一叠人民币，抽出一张五十的，剩下的都给了老板娘。
　　老板娘蘸着唾沫数了数，整好五百，这才让姑娘带着他们往后面走。
　　顾正搓了搓手，一脸兴奋地拉着齐零跟上去，里间和外面隔着一块布帘子，有一间屋子关着灯，再往后走一截楼梯，姑娘说了声”慢点“，然后拿手机照明带两人往楼上走，木结构的楼梯发出咚咚声，顾正仔细听了，应该没有别人在。
　　楼上有两间房，姑娘拐进其中一间，打开灯，是一间只有六七平米的小房间，没有窗户，只有一张床和一张简易的桌子，一个布衣柜，桌子上堆了一些化妆品，收拾得还算整齐。
　　顾正关上门，又敲了敲墙壁，发出空心的响声。
　　“这墙是隔出来的吧，隔音么？”
　　姑娘坐在床边吃吃地笑着：“哟，大哥还怕人偷听呢，开小太阳么，开的话得加二十，我们都是自己交电费的。”
　　“开。”顾正把刚刚那五十放到桌上。
　　“谢谢大哥。”姑娘麻利地拧开了小太阳的开关，然后把钱收到了贴身的衣服里。
　　顾正把椅子拉过来让齐零坐了，又把小太阳转过去给他取暖，齐零这才把冲锋衣脱下来。
　　”大哥，这么快就开始啦，我还想和你们聊聊天呢，我一眼就看出来你们不是这的人。”姑娘说着就大方地把套头毛衣一脱，露出粉红色的保暖内衣和丰满的身材。
　　“你先穿上，”顾正直想去捂齐零的眼睛，“我问问你，你怎么知道我们不是这的人？”
　　姑娘又吃吃地笑着，慢吞吞地把毛衣穿上：“这的人都知道，我们算是这条街上最贵的，来的人哪个不是一进来就直勾勾地看着我们姑娘，没钱也要偷摸两把过瘾，你们两位进来就没正眼瞧过我们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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