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男人来自地狱

　　大年初七，过年的氛围还没有散去。
　　大部分的公司都会选择这个时候复工，原本过年的时候人去楼空的商务区又恢复了往日的繁忙，行色匆匆的上班族，端着咖啡，拿着早餐，表情倦怠麻木，或者意气风发，总之都是新的一年工作的开始。
　　顾正选择这个时候发难，就是想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广基集团总部就在商务区特别显眼的位置，体量巨大的一座楼，据说楼顶还有停机坪，安保严密程度也是不在话下。
　　所以顾正今天特意穿上了警服，从刑侦队带人浩浩荡荡地走进了广基的大楼，仅仅过了十分钟，本地媒体就闻风而动，有经济板块的，有娱乐板块的，总之都一脸兴奋地围在广基门口，希望捕捉到第一手的新闻。
　　“贵公司员工兰波涉及一起偷拍及贩卖非法视频案件，我们来请他回去协助调查。”段可面无表情地跟拦在电梯入口的保安亮出了证件。
　　穿黑西装的保安有点慌，但还算是稳住了阵脚，马上说要跟上级汇报。
　　“让他汇报，”顾正摆摆手，“反正人也跑不了。”
　　这座大厦周围早就布控了，确认了兰波今天早上是进了公司，而且根据情报，今天上午有非常重要的高层会议，靳薄云会出席，兰波就一定不敢不在。
　　顾正没有一来就指向靳薄云，这个人很难撬动，不过敲山震虎，虎受了惊吓，才能露出痕迹。
　　过了一会儿，来了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看似礼貌实则嚣张，对顾正说兰总现在开会不方便见客，意思就是要么等要么滚。
　　段可调整了一下肩上的执法记录仪，旁边的几个兄弟见状，立刻默契地围过来，准备来个教科书式执法，没想到顾正咳了一声，从沙发上站起来。
　　“我们不是来找兰总的，是来找兰波的，如果有人要妨碍公务，那我这是第一次警告，过二十分钟，我们一定要从这道门上去。”顾正说完，示意段可留在这，自己带了两个人走到了门口，一群记者唰地围了上来，也不知道他的身份就开始七嘴八舌地提问，问什么的都有。
　　顾正正了正警帽，抬起手示意大家安静一下，开始了他的表演。
　　“各位媒体朋友稍安勿躁，我是市刑侦队的顾正，今天是为了最近一起偷拍及贩卖非法视频的案子来广基集团，请广基的总经理助理兰波先生协助调查的，所以想打听八卦和经济案件的朋友可以散了。”
　　人群发出一阵哄笑，但是没有人离开，因为这个偷拍案已经被某些有心人推波助澜搞得人尽皆知，所有的媒体对此事都高度关注。
　　“那请问顾警官，协助调查的意思是兰波是知情人还是嫌疑人呢？”有记者开始提问了。
　　顾正微微一笑，用手指了指提问的人：“非常专业的问题，协助调查只是我们警方在案件侦办过程中的一个程序，但是至于为什么我不能回答，抱歉，下一位！”
　　“我是都市报的记者，请问这起案件与广基集团的总经理靳薄云先生有关联么？”
　　“目前没有证据表明和靳薄云先生有什么关系，大家请不要传谣，不要信谣，警方会根据实际情况，将案件进行通报……”
　　记者们都争相提问，顾正滴水不漏地一一作答，好像说了很多，细细听来其实什么也没说，俨然把这里当成了新闻发布会，广基的安保经理彻底懵了，慌不择路让保安驱赶记者，立刻引来记者的抗议和哗啦啦地拍照声。
　　随即，一个穿着职业裙装的女士自称广基的公关部经理，温和有礼地走到顾正身边，请顾正和警察同志们到楼上聊。
　　顾正笑了笑：“兰总现在有空了么？”
　　公关部经理不卑不亢地笑道：“是的，您可以当场盘问，未必需要把兰总带走吧？”
　　“你对我们的程序倒是很了解呢。”顾正大步流星地走进了大楼，记者们被拦在了门口。
　　一行人被公关部经理带进了一间会议室，兰波已经在会议室里坐着了，气定神闲的样子，似乎很确定顾正不敢把他怎么样。
　　“兰先生，挺自觉的，您要是能早自觉十分钟，我也不用在下面跟记者说这么多了。”顾正摘下警帽拉开一把椅子坐下，似笑非笑地看着兰波，后者丝毫不慌，先吩咐给几位警察同事倒水。
　　“顾队长可能有所不知，我们广基和媒体的关系一直很好，顾队长您尽管说，我保证他们一个字都不敢乱发。”兰波占着主场优势，说话分毫不让。
　　顾正笑了笑，靠在椅子上，翘起二郎腿：“那不见得，我觉得现在的记者朋友们效率都特别高，技术也挺先进，还能做直播，我就担心会不会把我拍丑了……”
　　兰波脸色有点难看，斜了公关部经理一眼，公关部经理正在低头看手机，面色已经铁青，迎上兰波质询的目光，微微点点头。
　　顾正耐心地等着他们目光交流完才说：“贵公司的公关部门能力很强，应该嘉奖，不过今天我们来找兰先生，跟贵公司无关，不需要这么紧张，我们能开始了么？”
　　兰波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十指相扣，搭在身前，镇定地点点头。
　　顾正把录音笔拿出来放到了桌上，开始提问，旁边的警员也拿出了纸笔进行记录。
　　“兰波，大约十二天前，本市发生了一起女更衣室偷拍事件，受害者当场发现了偷拍设备，据警方现场勘查，这套偷拍设备自带存储功能，可以通过WiFi控制，也能进行远程下载，而放置偷拍设备的人就是这家店的店员黄某……”
　　“我确实听说过这件事，但是跟我有什么关系？”
　　“别着急，后来我们在一些非法网站上，找到了部分视频的去向，有几个账号在出售这些视频，我们进行了追踪，”顾正停了片刻，瞟了兰波一眼，“发现了其中一个账号的IP就在本市，即使经过了掩盖，还是被可爱的网警找到了。”
　　“我还是不明白。”兰波明显放松了很多，也许他真的听不明白。
　　“这么说吧，IP定位的物理位置就在临江城小区3栋17楼8号，业主登记就是你，兰波，明白我们为什么找你了吗？”顾正敲了敲桌子。
　　兰波做了个惊诧的表情，身体往后一仰：“顾队长，我越来越不明白了，我从来没有注册过什么非法网站，我也没有必要去做这种事情，咱们都是男人，直接点讲，我要什么样的女人搞不定呢？”
　　顾正笑笑说：“那我就不知道了，总之证据指向是这样，何况这件案子现在还涉及两起命案，早就不是单纯的偷摄和贩卖他人隐私案件了，所以还是请你跟我们走一趟吧，只是二十四小时，不会耽误多少事儿的。”
　　兰波努力控制着情绪：“顾队长，你知道广基集团一天的股票交易量是多少么？你知道广基一天的营收是多少么？你们耽误不起我的二十四小时，懂么？”
　　顾正这次直接笑出了声：“兰先生，如果说这话的是你们的靳总，我姑且还能信五分，至于你，我一直就以为你是靳总的生活助理，安排安排吃饭用车什么的……“
　　“你！”
　　“行了，”顾正敛起笑意，“请跟我们回去吧，耽误广基赚钱这种事不归我管，如果你是无辜的，那我们自然会有通报还你清白。”
　　兰波还想说什么，突然低头看了看手机，态度一下就变了。
　　“既然顾队长都发话了，我身为良好公民，一定是要配合的了，”兰波站起来，扣上西服的扣子，“我们怎么走？”
　　顾正点点头，把录音笔收起来：“还是靳总说话管用，早点下指令也免得我费这么多口舌。”
　　兰波脸色有点白，没有搭话，一边的公关部经理把他的大衣递了过来。
　　“回市局之前，我们想请兰先生带我们去趟你家，既然跟网络犯罪有关，我们想看看你电脑里的东西。”顾正戴上了警帽。
　　兰波冷笑了一声：“何必多此一举来问我，要看我电脑里的东西对你们来说轻而易举。”
　　“怎么能这么说呢？私人电脑是公民的隐私，我们是不会随意翻看的，还是要征得你同意。”顾正简直要把程序两个字写在脸上。
　　“那就去吧，我还有选择么？我的律师已经在贵局门口等着了，看来我得通知他到我家门口。”兰波挑衅地看着顾正。
　　顾正不以为然地挑了挑眉：“请便，这是公民的自由。”
　　兰波在警察的簇拥下出了大楼，记者们如同嗅到血腥的鲨鱼一样围上来，咔嚓咔嚓地拍个不停，兰波下意识地举起手来遮住眼睛。
　　顾正停了片刻，举起双手拦住记者：“各位，我们在执行公务，请给与支持，如果需要了解情况，请关注我们的官方媒体，谢谢大家！”
　　记者们叽叽喳喳地还在提问，顾正却感受到了来自大楼上方的目光，他抬起头，只能看到明晃晃的高大的玻璃幕墙，但是他相信在顶层的某一片玻璃背后，有个人正在阴沉沉地地看着他们。
　　顾正用口型无声地说道：“你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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