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男人来自地狱

　　“没什么，只是突然有种熟悉的感觉，我家，我是说地震之前，好像也是挺有这种氛围的。”
　　“所以那时候你应该过得挺开心的，这是好事。”
　　齐零点点头，回头看了看厨房里黎青忙碌的背影，小声说：“你二婶心真大。”
　　“有你这么夸人的么？这叫有见识。”顾正纠正了一下，正好顾卫国回来了，带着一身寒气。
　　“阿正，齐零也来啦，我今天有点事情耽误了，老婆我马上来帮忙。”顾卫国脱掉大衣，刚走到厨房门口就被轰了出来。
　　“行了，别挣表现了，俩孩子又不傻，去陪他们聊天吧，这有我呢，很快就好了。”黎青直接把厨房门关了。
　　“二叔，您快坐吧，别给二婶添乱了，我还等着吃饭呢。”顾正给顾卫国惯用的杯子里倒上热水。
　　“你还有心思来蹭饭，我都快被那个什么光明天弄疯了，上面天天要求维护社会稳定，你什么时候能帮我把这事儿解决了，你要吃天上的螃蟹，我都给你捞！”顾卫国揉了揉额角，显然这次偷拍事件造成的影响已经远超事件本身。
　　“二叔，今天来就是有件事要跟您报个备，”顾正也收起了笑意，咳了一声说，“如果，我是说如果，对付光明天需要一些不太光明的手段，您怎么想？”
　　顾卫国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缓缓说道：“没有谁一辈子没有做过见不得人的事，有些时候为了达成目标，总是需要有些人去承受阴暗的一面，但是顾正，我不希望那个人是你。”
　　“二叔，我想好了，我有觉悟，所以我有资格。”顾正很平静地看着顾卫国。
　　顾卫国想了片刻，才抬起头，额头上的皱纹更深了：“我明白了，但是你别闹太大，不然我也保不住你。”
　　“是。”顾正笑嘻嘻的，好像并没有放在心上。
　　“吃饭了，顾正来帮我一下。”黎青拉开厨房门，先把汤端了出来。
　　“来了。”顾正飞快地跑过去，熟练地盛饭端菜。
　　顾卫国看着他和黎青聊天的样子，突然说了一句：“我真希望他是我家的孩子。”
　　齐零听了没有搭话，他明白顾卫国的意思，也明白为什么顾正拼命想要抓住靳薄云的痛脚，他只想知道，自己的父母到底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齐零，多吃点，你那皮肤太白了，得多晒太阳，不然会缺钙……”黎青给齐零夹完排骨夹大虾，看齐零吃得香，自己也觉得特别满足。
　　“二婶，他比我还能吃呢，您别操心了，都不给我夹菜了……”顾正扒了口饭嘟囔着。
　　“你还要争宠，你吃了多少年我做的饭了，人家齐零难得来，你就吃点白饭得了。”黎青说着把顾正面前的烧鹅换到了齐零面前。
　　几个人闹得不亦乐乎，顾卫国却没什么表情，几次黎青叫他，他才回过神来，象征性地笑笑。
　　“老顾，别把你的工作脸带回来啊，这吃饭呢。”黎青嗔怪地戳了戳他的脸。
　　“好好好，吃饭吃饭，阿正再帮我盛一碗饭……”顾卫国食不知味地吃了一碗饭，完全没有满足感。
　　“不能再吃了，喝点汤，那个素汤，鸡汤也别喝，你得注意。”黎青一把抢过碗，给他盛了一碗青菜汤。
　　顾正和齐零只能偷笑，吃完饭自告奋勇地洗碗。
　　“顾队长，业务挺熟练嘛。”齐零在一边看他，偶尔搭把手。
　　“我给他们买过洗碗机，但是我二婶不爱用，不知道都放哪儿去了。”顾正把一摞碗放在台面上，拿了干毛巾开始擦。
　　“吃得好撑……”齐零伸了个懒腰，把擦干的碗盘一个个放进柜子。
　　顾卫国和黎青在客厅里看电话，时不时讨论两句，顾正心里生发出一种奇异的安心感。
　　“齐老板，那句话怎么说来着？”顾正用胳膊肘撞了撞齐零。
　　“什么话？”
　　“岁月静好？”
　　齐零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以后开始笑：“你什么时候这么文艺小清新了？\"
　　“……我只是有点留恋这种稍纵即逝的时刻。”
　　“你执意负重前行甚至双手染血，不就是为了这种时刻么？”齐零微笑着看着他。
　　“嗯，”顾正凑近亲了亲齐零的额头，“而且我总觉得，你会给我兜底。”
　　“你知道就好，但是也不能偷懒。”
　　“是，冥王阁下。”
　　走的时候，黎青再三嘱咐他们回来过年，说是订了生态猪做的腊肉，正好煲冬笋汤。
　　顾正没有立即答应，但是他没想到这个年过得如此平静，中国人那句“大过年的”和稀泥的话居然在这个时候也能发挥作用，连网上的键盘侠们都消停了很多。
　　大年二十九的时候，街上挤满了采购的人，顾正想买点东西去看看张小白的母亲，差点没把齐零挤丢了。
　　“我去，这是春运吧……”顾正拎着大包小包，拉着齐零喘气。
　　“一到过年大家就不拿钱当钱花了。”齐零把挤歪的围巾扯正。
　　张小白还是没有回家，顾正只有继续假装成送温暖的工会领导，陪他母亲唠嗑，张母说之前有个姓陈的警察也说是张小白同事，来送了一堆年货，顾正猜应该是陈大眼。张母特别激动，一直从张小白上小学唠到了工作，齐零都快睡过去了。

　　走的时候，张母送他们下楼，一个劲儿感谢他们，顾正听得一阵心酸，总算把张母劝了回去，齐零突然拉了拉顾正袖子，巷口有个骑摩托车的人正看着他们。
　　虽然戴着头盔，但是顾正还是一眼认了出来，张小白。
　　不能出声惊动张母，他们只好往巷口跑过去，摩托车随即发送，飞快地离开了。
　　“看来他一直在附近。”
　　“但是为什么就不能跟我们见个面呢？”顾正有点火大，但是随即意识到这种无名火其实来源于自责。
　　“也许他有自己的打算呢，走吧，飞鸟他们还在等我们回去吃饭呢。”
　　今天是专案组的团年饭，大部分的异人都是年少离家，几乎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回去，欧阳肃也特意给顾正打了电话，说让他照顾好这些特别的孩子们。
　　顾正笑了：“还孩子呢，那孙荷不知道都多少岁了……”
　　“你可别笑她，小心她发火，我给你们订了桌菜，送到书舍的，注意收货。”
　　“谢谢老爷子，新年快乐。”
　　“同乐，来年继续加油。”
　　回到基地，飞鸟已经张罗着把菜都摆上桌了，小小的房间里顿时香气满溢。齐零把阿修罗也带了过来，让它自己吃罐头。
　　“老大，你们回来啦，快来，我给你们买了新年礼物！”钉子穿了一身红色洋装，连绑马尾的发绳都是红色的，兴奋地拿出两条大红的围巾，给顾正和齐零一人一条，其他人也都围上了。
　　“我来开酒，每个人都要喝点。”顾正把刚刚买的红酒打开，给每个人倒上，还蘸了一点给阿修罗尝，被阿修罗嫌弃地把手推开。
　　所有人围坐在桌旁，有点拥挤，但是感觉非常温暖。
　　“那先举个杯？”顾正清了清嗓子，“新年快乐，来年继续加油！”
　　“新年快乐！”大家异口同声，把杯子碰在了一起。
　　一杯红酒下去，齐零眼皮就红了，再也不肯喝了，只认真地吃东西，钉子拉着飞鸟闹腾得不行，连平日里严肃寡言的卢西亚和段可都露出了笑意，孙荷更是掏出了一叠红包，一副长辈的样子发给每个人。
　　大家接了还要说一声“谢谢孙奶奶”，孙荷笑得特别满足，好像真的子孙满堂。
　　饭吃得差不多了，飞鸟很神秘地从桌子下面掏出了一个盒子。
　　“顾桑，我们去放烟花吧，我好多年没有放烟花了，只是安全烟花，可以放吧。”飞鸟期待地看着顾正。
　　“应该可以。”顾正摸出打火机递给他，所有人穿了大衣走到基地外面。
　　巷子里很安静，学校放假了，商业街也冷冷清清的，路灯照着2370书舍的招牌，顾正这才发现招牌上的字就是齐零的笔迹。
　　飞鸟买的就是小朋友玩的冷焰火，俗称仙女棒，冲这个名字，顾正就一脸嫌弃。
　　“拿着吧。”齐零接过飞鸟点燃的仙女棒，分了一支给顾正。
　　冷焰火照亮了每个人泛着微红的脸，飞鸟和钉子拿着仙女棒到处飞奔，卢西亚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了微单，耐心地给他们拍照。
　　“在我的家乡，都是夏天放烟火的。”飞鸟欢快地挥舞着仙女棒，脸上全是怀念。
　　“真的吗？那我们下次去吧，我还没有在夏天看过烟花呢。”钉子去扯卢西亚的袖子，卢西亚认真地点头。
　　齐零把手里的焰火和顾正的搭在一起，两人静静地看着银色的火星跳动燃烧，最后慢慢趋于熄灭，留下一缕白烟。
　　顾正把剩下的棍子扔了，握住齐零的手塞进自己的大衣口袋里，轻声说：“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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