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男人来自地狱

　　“我们好像忘了一件事情。”两个人在附近找了家面馆解决了晚餐，顾正突然拍了一下脑门。
　　“什么事？”齐零把面汤都喝完了。
　　“阿修罗啊，一天呆在家里，不会饿死了吧？”
　　“应该不会，最多有点闷，放出去玩儿会儿就好了，明天去盯孟欣？”
　　两个人吃饱了，沿街走走消食，都是黑色的大衣，个高腿长，老是有女生悄悄瞄他们。
　　“对，钉子回复说，他们跟着孟欣回了家，偷听了一下，发现孟芸因为被偷拍的事情受到了很大打击，精神状态很差，最重要的是，孟芸的男朋友也看到了偷拍的视频，当即就和她分手了。”顾正还做了个拜拜的手势。
　　“够绝的，黄丹好像说过孟芸的男朋友挺有钱的，孟芸家只是普通家庭，也许男方本来就认为对方是高攀了。”
　　“齐老板的思维方式越来越接地气了，不过分手的事不归我们管，我就想知道接下来他们还要干什么。”
　　“飞鸟没说有新的惩戒预告，于玮玮的死难道是计划外？”
　　“按照于玮玮的行动轨迹，她如此费心地掩护那个人，要么因为情感，要么因为利益，现在来看情感的可能性更大，这样的人不是最好用的么？”
　　“万一她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呢？”齐零笑了笑，“恋爱中的女人总是想知道对方全部的秘密，来印证自己在对方心里的地位。”
　　“你什么时候还研究心理学了？总之现在已经死了两个了，还有一个可以模仿任何人面貌的异人不知道在哪儿潜伏着，你说他要是伪装成我的样子，你能认得出来么？”顾正用肩膀撞了齐零一下。
　　“认出来了我也不说，先暴打一顿出出气。”齐零握了握拳，好像已经看到了那个画面。
　　“……看来是昨天晚上没有把你伺候好，今天要继续努力了。”顾正说着朝齐零耳朵里轻轻吹了口气。
　　“你！”齐零立刻捂住耳朵，盯住他。
　　“哈哈哈哈，齐老板原来是属兔的……”顾正玩得不亦乐乎。
　　“不想理你。”齐零自己拉开车门，坐进副驾，拿出手机，一刷微博就是警方通报，说的就是于玮玮的事。
　　“警方是什么案件都得通报么？”齐零把手机拿给顾正看。
　　顾正帮他系上安全带：“当然不是，但这个案子的尸体是在理发店里发现的，人多嘴杂，也算是公共空间，不通报又有人要瞎猜瞎说，有什么办法。”
　　“于玮玮的家人至今没有联系上，也不知道有没有人来给她处理后事。”齐零突然发了句感概。
　　“很多在城里打工的人和家里的联系都很弱，所以很多犯罪分子都盯上了这个人群，也许这样的洗头妹不见了，也不会有人注意或者追问，很多人特别是女性就这样在城市上消失了。”
　　“最后可能都到我这儿来了。”齐零看着窗外灯火通明的街道和大楼。
　　“对，所以有地狱存在也是好事，至少最后还能有个去处，将来等我死了……”
　　“顾正……”
　　顾正正准备展开想象，就被齐零打断了。
　　“不是你想的那样，灵魂只要进了地狱之门，都会成为混沌的能量，连我也分不清谁是谁……”
　　“那……那我终究会死的，不是吗？”顾正转头微笑着看着齐零。
　　齐零看了他片刻，最终把头转开，一言不发。

　　回到家一开门，阿修罗不出意外地蹭上来，靠在齐零的脚边。
　　“你今天过得怎么样？”齐零把阿修罗抱起来揉了揉。
　　阿修罗把脸靠在齐零的颈窝里，也不喵喵，也不动，似乎有点反常。
　　“什么味道？”顾正打开灯，捂住了鼻子，屋子里一股很辣眼睛的复杂的臭味。
　　“额，要不你去卫生间里看看？”齐零站在门口不动，一副了然的表情。
　　“阿修罗，你……”顾正反应过来了，指了指趴在齐零肩上一动不动的黑猫，英勇就义一般冲进了卫生间，紧接着传来冲水的声音，味道顿时小多了。
　　顾正赶紧又冲出来打开了空调，喘了口气。
　　“好了好了，没事了，下来吧。”齐零拍拍阿修罗，把它放在地上，它立刻一脸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表情大摇大摆地跳上了沙发，蜷成一团趴着。
　　“……你不是说它会用马桶么？”顾正想起刚刚卫生间里的味道就一脸绝望。
　　“对啊，但是你不能指望它还会冲水吧，哈哈哈哈……”齐零一边换鞋一边狂笑。
　　“好吧，是我的错，我一直把它当成了一个人。”顾正帮齐零把大衣脱下来挂着。
　　阿修罗听到顾正的话，抗议地“喵”了一声。
　　顾正也不甘示弱，凑到阿修罗面前学着它“喵”，一人一猫就脸对脸喵来喵去，终于阿修罗怒了，伸长前爪就要拍顾正的脸。
　　“修罗！”齐零喊了一声。
　　阿修罗愣了一下，猫爪立刻收了爪子，肉垫轻柔地落在了顾正脸上，还摸了两下，顾正直接笑瘫在地板上。
　　“它真的是个人，我错了哈哈哈……”
　　阿修罗伸头出来，眯着眼看了看他，然后从沙发上直接跳下来，整个身体落在了顾正肚子上，砸得他眼前一黑。
　　“报复心……好强……”顾正说完“遗言”就歪头了。
　　“你演够了没，快起来了，”齐零把阿修罗抱开，“飞鸟有消息来。”
　　“又有预告了？”顾正闭着眼叹气，躺在地上不想起来。
　　“不是，这次是揭秘帖。”
　　齐零抱了一台笔记本放在顾正旁边，反正有地暖，让他躺着也不会冷。
　　“你看这个热门贴：《理发店洗头妹离奇死亡背后的秘密——你所不知道暴利黑色产业链》，飞鸟发过来的原贴地址阅读量已经破百万了，加上各大平台的转发，已经是人尽皆知了。”
　　帖子里说，于玮玮利用自己的合租室友黄丹，在更衣室里放置偷拍设备，将偷录的视频卖给非法网站获利，因为事情暴露，黄丹被拘留，然后莫名死亡，于玮玮被偷拍团伙的人灭口，而这样的偷拍正在酒店房间、卫生间、更衣室里持续进行，很多人在不知道的情况下就变成了非法网站上的视频主角，帖子里还披露了几个非法网站的地址。
　　下面的跟帖已经有了十几万，义愤填膺的普通人又害怕又气愤，甚至真的有人在非法网站里找到了自己的视频。
　　因为舆论发酵，有很多门户媒体都介入相关报道，挖出了以往的一些偷拍案件，而人们对于偷拍组织的惩治都表示过于轻描淡写，根本不足以平民愤。
　　“又是这套……”顾正坐起来，“光明天又要开始立法执法了。”
　　“对于黄丹和于玮玮的死，这上面基本是一边倒地叫好。”
　　“键盘侠，没人骂我们警方吗？”
　　“挺多的。”
　　“……那也正常的，反正没有他们不骂的，光明天的教徒也应该开始行动了，为他们的主上争取惩戒的正义立场。”
　　齐零翻着如山的页面，点点头：“这不是来了，连之前的惩戒预告都晒出来了，俨然一副救世主嘴脸，现在怎么办？”
　　“能怎么办，通知网警删帖呗。”顾正拿起电话，打给高局，果不其然对方又是一顿咆哮。
　　“领导，您冷静一点，年纪不小了，老这么暴躁，伤身体。”顾正慢吞吞地劝着。
　　高辉在那边深呼吸：“明天开始，所有的民警都撒出去，查酒店、查商场，你赶紧去把幕后黑手给我找出来，不然我怕我真的要爆血管。”
　　“知道了。”
　　顾正挂了电话，又躺回了地上，头枕在齐零腿上。
　　“好，累，啊……”
　　“顾队长辛苦了，需要什么按摩服务么？”齐零调侃顾正，结果顾正像没听到一样，闭着眼喃喃自语。
　　“我觉得我刚工作那会儿，网络信息没这么发达，其实挺单纯的，抓人就抓人，查案就查案，是挺费事儿的，不过不会有这种时时刻刻被人注视的感觉，这些人不仅要看着你，还要求你脱光了给他们看，还要评价，还要指责，只要不如他们的意，马上就要掀起舆论风暴来对抗，上面迫于压力，会更加限制你的行为，反而让效率更低……”
　　“但这就是事实，民众渴望知道真相，虽然他们并不知道，真相可能会让他们睡不着觉，但是他们宁愿用这种方式来缓解焦虑，‘是别人的错，是世界的错，不是我的错’，他们只要强化这一点，就会满足了。”
　　“你怎么这么清楚？”顾正微微睁开眼看着齐零。
　　“你觉得呢？”齐零低下头回望着他，头发有点太长了，往下垂着遮住部分眼睛，但顾正仍然能够看到他眼里有光，那种渺远又悲悯的光，让顾正觉得眼前的人尤其不真实。
　　他略抬起身，揽住对方的肩膀，吻住对方的嘴唇，口腔的温度，呼吸的起伏，他越抱越紧，反复确认，这个人是真的，并且此刻他是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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