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男人来自地狱

　　“他会信吗？”齐零靠在病房门口，从门帘的缝隙里瞟了瞟装成李加明躺在病床上的糖葫芦大叔。
　　“只要有一点怀疑，他都会来的，”顾正把一支烟叼在嘴边，但不能点，“我相信我们冲进去的时候，他应该就在附近看着，大部分的杀人犯都会重返犯罪现场看看自己的杰作，何况李加明是他形成憎恶心理的起源，他不看着李加明死是无法满足的。”
　　“那我们是不是应该出去走走给他留点机会？”
　　“我觉得可以，”顾正伸了伸胳膊，揽住齐零的肩，“你这几天没事吧？”
　　“放心，该出手的时候绝对没问题。”齐零笑了笑，摊开手掌，隐约可见一团黑雾。
　　“没让你出手，这次也不用你出手，我不会再让他们跑了。”顾正在护士站旁边的自动贩售机上买了两瓶灌装咖啡。
　　话音刚落，耳边就响起一连串尖利的警报声，声音来源从走廊这头飞快地往病房方向移动。这是顾正事先在走廊里安置的一排异人探测装置，一旦有异人靠近就会发出警告。
　　“来了！”顾正脸色一沉，两人疾风一样往病房飞奔过去，只见原本病房大门洞开，里面一片漆黑，一张简易钢丝床立起来堵住了门洞，飞鸟已经赶到了门口。病房里的探测器还在发出间歇性地警报，说明有异人进入了病房。
　　“糖葫芦大叔？”顾正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还活着呢。”段可乐拽着糖葫芦大叔喘着粗气从隔壁病房闪了出来，贴在墙上。
　　顾正松了口气，和齐零交换了一下眼神：“可乐哥，看你的了。”
　　段可点点头，把一支特制的枪管架到了钢丝床的空隙里。
　　顾正拿起一只扩音器，清了清嗓子开始喊话：“水银，我知道你在里面，不要抵抗了，你要杀的李加明已经死了，你的目的达到了。”
　　段可全身贯注地看着瞄准镜，在这样黑暗的环境下，也只有他能看见对方的动向。
　　屋子里没有什么动静，顾正用手表通讯叫了钉子上来，她原本和卢西亚都在窗台下埋伏。
　　“跟我说说，里面的人在想什么。”顾正帮她把耳机摘下来。
　　“没问题，”钉子理了理双马尾，“哎呀，这个人的想法好讨厌。”
　　顾正继续拿着扩音器喊：“水银，我知道你童年的时候吃了很多苦，你痛恨那些和李加明一样的人，想要复仇的心情我很理解，但是有些人让你去杀人，并不单纯想帮你，你想过么？”
　　“什么意思？”病房终于有了声音，一个生涩的少年的声音。
　　“当李加明虐待你们母子的时候，你会想着如果我能让他停下来就好了，有一天你突然发现自己有了让别人听话的能力，你反而被吓到了，是么？否则为什么你不回来第一个杀掉李加明，而是找到了王强？”
　　“我能让别人听我的，我有什么好怕的？”
　　“因为你也知道那不是他真的想悔过，你可以让他们自杀，但是他们死了你还有那些受害人，永远得不到他们真正的赎罪，你内心依然觉得无法泄恨，对么？”
　　“你错了，他死了我就高兴！他再也不能打我，打我妈，你们不管的事情，总会有人来管！没人能帮我们，只有我们帮我们自己！”水银的情绪明显有了波动。
　　“帮你们？现在是谁双手染血被困在这儿？可不是你的主上和偶像，现在他们还会来帮你们吗？”顾正的声音里充满了挑衅，眼神却一直关注着段可乐的枪口。
　　“会的！主上不会抛弃我们的……”
　　就在这个段可迅速扣下扳机，“嗖嗖”两声破空而出，就听到屋里传来物体倒地的声音。
　　“怎么只有一个？”顾正皱了皱眉。
　　“确实只有一个。”钉子仔细地辨别了一下。
　　“又让子弹跑了，靠！”顾正站起来，对飞鸟做了个手势，飞鸟手一抬，钢丝床被移开了。
　　段可和卢西亚进去找到了被麻醉弹射中昏迷的水银，子弹应该是在门洞被封起来之前就逃了。
　　“把他眼睛蒙住，带回去。”顾正把枪收了。
　　“带回去？那屋里还有个王强呢。”齐零插了一句。
　　“我去，我怎么把他给忘了，那只能往市局带了。”
　　“不用带走了，我觉得他撑不住了，”齐零上前，用一只手按住水银的胸口，“他的能力消耗太过了，有什么要问的现在就问吧。”
　　段可几个人闻言都愣住了，顾正蹲下来，拿出了录音笔。
　　水银慢慢醒过来，这次顾正手表的探测仪并没有反应，看来确实如同齐零所说，他的异能已经消失了，只是一个普通的将死之人。
　　“别费力气了，你没有多少时间了。”顾正把挣扎着要起来的水银按回去坐着，病房里乱七八糟的，只有这张单人沙发可以用。
　　水银看着天花板，眼神完全没有焦点。
　　“让他们先出去吧。”齐零说的是段可他们，就算是不同阵营，也有兔死狐悲的伤感。
　　病房里只剩下顾正和齐零，还有弥留之际的水银。
　　齐零抬起手，能看到他手里隐隐有黑色的光芒，水银挣扎着往沙发里缩：“不要，我不要下地狱，主上说我可以去光明天的！”
　　“根本就没有人可以去光明天，”齐零温和地说，“光明天里除了他自己，谁都容不下。”
　　“其他的我不想问了，只有一条，那天晚上在仓库那边，是不是你控制了一个警察，打伤了自己的同伴？”顾正脸色铁青，沉声问道。
　　“我不想死……”水银并不回答，只重复着这句话，把额头抵在沙发靠背上，痛苦地痉挛。
　　齐零摇摇头，示意他水银已经失去思考能力了。
　　“你现在最想见谁，就想着他的名字，这样你还能带走一些记忆。”齐零颇有深意地说完，看了顾正一眼，顾正恍然大悟，轻轻在手表上敲了几下，发出了一条消息。
　　水银的身体开始从痉挛中变得舒展，呼吸也越来越长，越来越轻，最后归于平静，一团黑色的雾从他身体里脱出，被齐零握在了手里。
　　顾正把录音笔收了，扯了一张床单盖在水银身上，对着外面喊：“钉子！”
　　钉子脸上全是泪痕，抽泣着对顾正说：“他在想他母亲。”
　　顾正回头看齐零，齐零手里那团黑雾已经消失了，对他点点头。
　　“可乐哥，后续交给你了，这孩子这么恨他父亲，也别让他们再见面了。”
　　“是。”
　　“后面的两个死亡预告也不要轻视，水银死了，谁知道光明天还有没有后招，按照原计划，保护目标。”
　　“是。”钉子他们都没什么精神的样子。
　　顾正叹了口气：“你们别这么丧，他选了这条路就一定会是这样的结果，你们不一样，我也不会滥用你们的能力的，放心。”
　　钉子点点头，回头把眼泪在卢西亚身上蹭了蹭，两个人迅速消失在走廊尽头。
　　“我们回去跟老爷子开个会，苏雅梅不得不放，否则光明天更会利用这个大做文章。”顾正和齐零往停车场走。
　　“还有一层，你是为了张小白和陈辰的事情吧。”
　　“也算有吧，苏雅梅安全了，王强才有可能帮我们作证，水银没留任何口供就死了，这事儿不好办。”
　　两人回到商业街后巷，刚走到巷子口，就看到小饭馆的卷帘门被拉开了一半，现在所有人都在外面，是有人闯进去了还是逃出来了？
　　顾正手已经摸上了枪，外面的门锁没有被破坏的痕迹，两人猫腰进了门，就看到通往地下室的通道也是打开的，能看到下面的光，沿着楼梯盘旋而下，两人迅速搜索了整个地下室，空无一人。
　　王强消失了。
　　顾正查看了监控，确实是王强趁所有人不在的时候打开了门禁跑掉了，至于他取到他们当中不知道是谁的指纹的过程，不知道是从哪儿学来的路数，总之现在人已经消失了。
　　顾正咬紧了后槽牙，正要找高局发动追捕，他忽然收到了一条短信，没有发信号码，估计来自什么不记名卡甚至黑基站。
　　“要想撤销杀人预告，必须立刻释放苏雅梅。”
　　“动作很快啊。”顾正冷笑了一下，把手机给齐零看。
　　“你觉得这是王强？”齐零把短信看了几遍。
　　“不然呢，目的这么明显。”
　　“王强应该逃了没多久，这么快就搞清楚了外面发生的事情，还敢发短信威胁你，你觉得这种可能性大么？”
　　顾正这才发现因为最近连连失利，自己的判断力好像受到了很大影响。
　　“你的意思是，这是靳薄云？”
　　“很有可能王强已经找到了靳薄云，作为他的一个过河卒子往前冲，而释放苏雅梅既是王强的诉求，更是靳薄云的诉求。”
　　“释放了苏雅梅，等于承认了她无罪，那么杀人的就是……”顾正强迫自己恢复思考能力，“光明天？”
　　“没错，光明天不怕担上杀人罪名，相反他渴望被承认杀了付成，因为付成就是罪恶的象征！”
　　“我们别无选择了。”顾正苦笑了一下，打开和欧阳肃的通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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