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男人来自地狱

　　“对不起，顾队长……都是我的错……”童乐的声音带着哭腔。
　　“还真是柯南，事情已经这样了，哭也没有用，坐下吧，把你的中国好室友的事情再给我讲一遍。”顾正抓了抓头发，一摸烟盒发现是空的。
　　“你们先聊，我去给你买烟。”齐零抱起阿修罗往外走。
　　顾正深深地看了齐零一眼，把目光收回来，童乐断断续续地讲了一遍王强的事情，并且给顾正看了寝室四个人的合影。
　　“另外两个人是谁？”
　　“这个叫唐小川，是我们宿舍年纪最小的，特别喜欢打游戏，最近都不在宿舍住了，跟几个游戏里的队友租了房子，说是要备战什么业余比赛，这个戴眼镜的叫林贤，是个情场高手，有不知道多少女朋友，神出鬼没的……”
　　“等会儿，这个姓什么？”
　　“姓林……”
　　顾正不说话了，自从林县孤儿院整体离奇消失以后，他对姓林的人都充满了警惕，如果说这个林贤也跟孤儿院有关，那么光明天很有可能就是通过他了解到了王强的状况，进而搭上线的。
　　这样一来所有的线索就都合理了。
　　“你最近别回宿舍了，回家住吧，好好实习，不要再和这个案子有什么牵扯，明白么？”顾正严肃地告诫他。
　　童乐点点头，顾正跟他要了一把他们宿舍的钥匙，然后把童乐送出去，刚好遇到齐零带着猫回来。
　　“要走了么？”齐零抓着阿修罗的前爪挥了挥。
　　“我送他去打车，马上回来。”顾正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童乐大气都不敢出，只跟齐零挥了挥手。
　　顾正出去的时候没有穿大衣，回到书舍脸色都有点发青。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顾正把门带上，房间里很温暖，但是他的嘴唇有点发抖。
　　“嗯？”齐零给他倒了一杯热水，他没有接。
　　“你早就知道童乐在现场了吧，是你提醒我要找童乐的。”
　　齐零叹了口气：“陈辰醒了以后，他立刻给童乐发了消息，我们进去的时候他刚刚看完童乐回复的消息，信息量的残留很大，所以我读到了，而且他完全没有问过我们童乐怎么样，所以……”
　　“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顾正低着头，完全看不清表情。
　　齐零没说话，把杯子放下。
　　顾正抬起头，眼神的光消失了：“我只是个普通人，只能用最原始的方式去调查，而你可以读心，可以瞬移，可以停住时间，可以在各种空间里穿行，可以永远走在我前面，洞悉一切，然后看着我发现真相时一脸惊愕的样子，这就是你的乐趣么？”
　　“顾正……”
　　“所以我才说，希望这个世界是唯物的，我只是害怕承认自己是在蜉蝣撼树而已。”说完，顾正抓起大衣，拉开书舍的大门，眼前却不是那条熟悉的巷子，而是一片洒满金色阳光的海，再一回头，发现自己回到了那间燃着壁炉的房间里。
　　“放我出去。”顾正努力压下声音里的动摇。
　　齐零站在海滩上，背对着他。
　　“上次你来这里，我给你看了四季的瞬息变化，其实那是我的记忆里，属于冥王的部分，千万年间，便是如此看着人世间时光流逝，那种虚无，我也必须共情，”齐零转过身，硕大的红日在他身后慢慢下沉，海面上碎金点点，“所以我只能靠着人格的那个部分，确认自己还活着，而这里面，所有的情感维系，就是你。”
　　顾正感觉一瞬间有什么东西穿胸而过，只想抱住眼前这个人，管他身后洪水滔天，但他终究克制住了，看了看四周如梦的幻境，无可奈何地笑道：“可是我又能做什么呢？”
　　“是你创造了我们，若干个你的贪嗔痴爱恨，分别造就我和光明天，你存在所以我存在，所以我要依赖你，可以吗？”
　　“原来我这么重要……”顾正揉了揉眼睛笑了，“我也不知道，要是我刚刚开门走了，你也没有拦我，接下来要怎么把你哄回来了，也许你就从我眼前彻底消失了。”
　　“是谁说的，变成鬼都要到地狱来缠着我的？”齐零一边调侃他，一边朝这边走过来。
　　“你别动，你站在那儿，”顾正大步朝齐零所在的方向跑过去，几乎是把人撞进怀里，紧紧抱住，“我回来了。”
　　“这次可就走不了了。”齐零用力回抱他，鼻间萦绕着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
　　“全凭冥王处置。”
　　红日落尽，星河流转，前后相顾，光阴茫茫，唯尔长在，是日永继。

　　“现在的学生宿舍都这么可怕的么？”顾正蹙着眉问宿管，身后的齐老板已经不知道从哪儿摸了一个口罩出来戴上了。
　　“这都是些血气方刚的年轻孩子，味儿大一点儿也是有的，这边走。”宿管是个北方阿姨，身形偏胖，嗓门儿很大。
　　顾正和齐零一早就到了童乐他们宿舍，亮了证，让宿管带他们上来，但是这楼道里混合着鞋袜的馊臭味儿真是一言难尽，这还是冬天。
　　“到了，就是这儿，但我可没钥匙，这些小孩儿一住进来就先把锁给换了。”胖阿姨先敲了敲门，里面没有任何动静。
　　“我有，您先去忙，我们看看就出来。”顾正晃了晃手里的钥匙。
　　“得，那我也不进去了，您们自个儿瞧。”
　　“谢谢，我们的来意还麻烦您……”顾正脸上又露出那种让人忍不住信赖的微笑。
　　“保密，我知道，放心吧。”胖阿姨挤挤眼，参与地下党工作的自豪感油然而生。
　　开门的时候，顾正下意识屏住了呼吸，但其实童乐他们宿舍里还好，虽然是乱了点，但还不至于太臭。
　　齐零也摘下口罩，问他：“我们不用戴鞋套什么的么？”
　　顾正把门关上：“又不是凶案现场，就算留了水银他们的指纹或者脚印，难道还能拿出来在法庭上举证么？”
　　“好像是只有处以私刑了。”齐零点点头。
　　顾正回头看了他一眼，开始查看每个床头贴的姓名牌：“你这嘴是越来越厉害了。”
　　“承蒙夸奖，”齐零用两根手指拎起一本书，“你来看，这是王强的课本吧。”
　　书封面写着《营养学基础》，翻过来看侧面，骑缝处手签了一个潦草的名字：王强。
　　顾正接过来翻看：“要真是暗恋老师，这课应该上得绮思连连啊……”话还没说完，书里就掉落了一张纸币。
　　“二十块？”齐零捡起来看了看，“这钱也不新了，这是书签？”
　　“像是，这里面笔记记得挺工整的，还真是认真听课的样子。”顾正把纸币夹回书里。
　　“童乐和唐小川挨着，王强和林贤挨着，”齐零转了一圈，分别指了四个人对应的床位，“只有童乐的床像是最近住过的，其他人的都是一层灰。”
　　“唐小川应该是置身事外，王强和林贤肯定有关联，我上去看看。” 四人间基本都是下桌上床的构造，顾正小心地爬上王强的床铺，被褥倒是叠得很整齐，他翻看了一下，突然“嗯”了一声。
　　“怎么了？”齐零在下面说。
　　顾正没说话，而是顺势躺在了王强的床上，确实很憋屈，他用手机拍下了墙壁，然后才一跃而下。
　　“你看这个，”顾正拨了拨头发上的灰，“刚好在躺下的时候，手的位置。”
　　从照片上，齐零可以看到墙壁有一块区域，被人用金属钝器划出一道道的痕迹，有的都深入到了墙的基层，露出混凝土的痕迹。
　　“这是王强干的？”
　　“应该是，看来他晚上睡觉的时候情绪并不平静啊，这些痕迹都很旧了，说明他后来找到了别的情绪出口，所以没有再增加新的划痕。”
　　齐零看了林贤的床一眼：“别的情绪出口？”
　　顾正又在翻动王强桌上的书本，突然停下来，拿起一本书，立在齐零面前：“没错，对付成的情绪。”
　　那是一本师大的学校介绍，顾正翻开那一页是对校领导班子的简介，每人一张照片一段文字，而写着付成的名字旁边，那张照片已经被人用利器划得面目全非。
　　齐零皱了皱眉：“这么激烈的情绪，有点过了吧，毕竟付成和苏雅梅还是合法夫妻。”
　　“确实有点诡异，不然就是另有原因，要不我们去会会这位女主角？”
　　“嗯，这个我可以带走吗？”齐零指了指那本《营养学基础》。
　　“拿回书舍去卖？老板咱们用得着这么进货么？”顾正一边说一边把那本书用力卷起来塞进大衣口袋里。
　　“穷嘛，不这样发不出工资了。”
　　付成的案子派出所那边明面上已经按照自杀处理了，实际上却是通过市局秘密转到了专案组，所以顾正和齐零找到付成家的时候，苏雅梅很诧异，直问丈夫的死因是不是有什么隐情。
　　但顾正自称是经济侦查科，说付成生前有几笔巨额公款处理不明，现在人死了，学校只好通知警方进行调查。
　　苏雅梅看上去神色憔悴，衣着素净，反而更显得清丽淡雅，言谈举止也十分温柔大方，确实如传闻所说是个秀外慧中的美人。
　　“我丈夫工作上一向是勤谨克己，不会有什么财务问题的，”苏雅梅辩解了一句，眼眶又红了，“只是，他不喜欢我过问他工作上的事情，许多事我也不知道。”
　　“您在学校是教这门课的么？”齐零突然问道，同时从顾正衣兜里掏那本《营养学基础》，结果一失手，把书掉在了地上，书里夹着的那张纸币飘然落地，苏雅梅的眼神一下就变了，死死追着那张纸币。
　　“不好意思，没拿住，”齐零淡淡一笑，附身把东西捡起来，“您是教这个的么？营养学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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