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男人来自地狱

　　“我说了，罗煜新马上就来……“顾正脖子上青筋爆出，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完，这时他注意到直播的画面开始轻微抖动，他下意识地留意抖动的频率，间隔有长有短，是摩斯密码。这是事先跟指挥部的约定，任何的微型耳机都可能被发现，只能用这种方式来传递信息。
　　“无人机扫描已完成，无□□迹象。”
　　顾正松了口气，脑子里瞬间演练了至少五遍如何控制住肖然，然后夺枪干掉心理控制系的异人，但是那个阿飞怎么办？
　　画面抖动又开始了，这次的信息是：心理控制能力即将耗空，阿飞的速度快不过子弹。
　　应该是钉子来了，顾正暗暗活动了一下手指，必须一击制胜。
　　这时肖然的一句话却让他全身僵硬：“顾队长，你还记得埃卡病毒么？“

　　师大后巷口饭馆的胖老板觉得今天很不寻常，对面那家2370书舍的神秘老板居然出来了，反反复复在巷子口走，但就是不出去，他实在觉得奇怪，忍不住问他：“诶，你没事吧？“
　　那个年轻人长得很好看，脸色却很严肃，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又进去了，关了门。
　　在齐零关门的一瞬间，又有一团黑雾飘了进来，他皱了皱眉，直接把食指咬破对着一面书架甩过去，空中顿时腾起一阵血雾。
　　“喵“，黑猫急切地叫着，站起来用前爪扯着他的裤腿。
　　“只有这个办法了，我不去，他们全部都会死，最后这里也会被发现的。“齐零温柔拍拍黑猫的头，右手往血雾里一伸，在空中画出一个圆圈，被圆圈框住的书架的部分慢慢消失了，变成了一片缓慢翻腾的黑暗，深不见底，仿佛打开了通往另外一个空间的大门，而刚刚进来的那团黑雾则朝着那扇门飘了过去，如活了一般流进了黑暗里，融为一体。
　　这就是地狱之门正常打开的步骤，把那些无法消散的灵魂收回去，再关上，跟把大象放进冰箱没有什么区别。这些执着存在、不能散去的能量，往往都是人类所谓的负面意识或者强烈的愿望，比如仇恨、嫉妒、遗憾等等，所以地狱永远是一片漆黑，是任何的光都无法照亮的地方。
　　这时候本该将地狱之门关上，让尘归尘，土归土，但齐零却把手慢慢地伸进了地狱之门，那些涌动的黑暗仿佛蝙蝠嗅到了血腥，立刻往他手里汇聚，巨大的能量钻进了他的身体，他痛苦地发出了一声怒吼，然后原地消失了，只留下地狱之门还在原地，以及警觉注视着它的黑猫。

　　埃卡病毒。
　　顾正的记忆被拉回到十八岁那年的夏天，那时候互联网还不发达，但几乎所有的媒体都在报道，一对生物医学家夫妇从美国归来途中失踪，此前一直在美研究某种烈性传染性病毒。
　　媒体并没有写明，但是那时候的顾正是知道的，父母研究的是埃卡病毒疫苗，这是一种通过空气即可传播的高致死病毒，最早在非洲一些欠发达地区爆发过，所到之处，几乎没有活口，而当时最初的控制方式只能是进行区域隔离，然后把感染者就地掩埋和焚烧，无论死活，直到特效药被研发出来。
　　第一代的埃卡病毒特效药就是出自当时父母所在的实验室，虽然治愈后会留下终身残疾，但终归是可以活命了。而顾正的父母则前往美国全身心投入到了埃卡的完全治愈方案之中，埃卡病毒也只有世界上少数几个实验室有保留。
　　顾正父母那次回国是为了陪他高考和参考填报志愿，而直到他走出考场的下午才知道，父母失踪了，就在纽约肯尼迪机场，进入安检之后便再也没有了踪影，媒体上各种居心叵测的猜测和无休无止的调查，让他差点上不了大学，后来他遇到了当时警官大学的校长欧阳肃，无条件替他担保，才让他顺利入学。
　　十多年前的记忆突然全部涌到了他的脑子里，让他的声音有点发抖：“你刚刚说什么？”
　　肖然很满意顾正的反应，从讲台后侧拎出了一只铝合金箱子，放到摄像头前轻轻打开，一阵冷气腾起，然后小心地从箱子里拿出了一支玻璃管，里面是浅蓝色的液体。
　　“各位，现在才是重头戏，“肖然把试管放到摄像头前面特别展示了一下，“我手上现在拿着的，就是全世界闻风丧胆的埃卡病毒变异体，比埃卡病毒传播更快，致死也更快，现有的特效药根本不起作用，现在只要我一松手，这个小礼堂，就会变成人间地狱，不对，是人间天堂。”
　　“肖然，你他妈敢！”顾正指着他，努力让自己冷静，因为他非常清楚，如果那里面真的是埃卡，不要说这个礼堂里的人，整个城市都完了。
　　“我有什么不敢的？“肖然仰头大笑起来，“我没有想过要活着出去，所以你们也不要想，你们做的那些事情，真的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
　　“你以为你可以审判和行刑？”顾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不是我，是主上，主上希望能够中止你们的恶行，让你们也少受一点苦。“肖然的表情可以叫庄严肃穆，但身形却在兴奋地晃动，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把试管打碎。
　　“等一下，他们已经认罪了，为什么还要行刑？”顾正完全没有办法了，他知道自己做的只是最后的挣扎。
　　“因为人都是会说谎的，他们嘴上说着自己错了，其实心里根本不承认，同样的，像罗煜新这样的大明星，明明从来没有关心过粉丝的死活，为了钱在人前作秀，装得人模人样的，虚伪！”
　　“那你们的主上为什么不去制裁那些大奸大恶的罪行，杀人犯，抢劫犯，在这逞什么能？到底是谁虚伪？“
　　“抓犯人那是你们的事情啊，警察同志，“肖然理所当然地说，”但是有些罪犯，你们抓不了，那就让光明天来制裁，法外之罪，才是最可恨的！“
　　顾正觉得自己还在跟一个疯子对话也是够疯了，转头看了看那两个异人：“你们也准备一起送死？“
　　两个异人面无表情，避开顾正的目光。
　　顾正的一只手在胸口握了握：“死之前，我能知道这里面的病毒是哪儿来的吗？“
　　“这个你就不用知道了，原本也不该告诉你这是什么的……“话音未落，肖然的手毫无预兆地松开了试管，一切画面在顾正眼中变得极慢，他用尽全力扑向了下落的试管，而巨大的冲击把他弹了回来，随即腿上一阵剧痛，随后是一声清脆的碎裂声，顾正闭上了眼睛，等待最后一刻的来临，但周围的声音却诡异地消失了。
　　于是他睁开眼睛，看到地上的试管保持着着地那一刻的动态形状，玻璃破碎，液体飞溅，都仿佛被凝固在了空气中，再看周围的人，肖然，阿飞，人质，都被定格了一般，时间被停止了。
　　只有自己还能动，腿上被枪打中的伤口还在流出血液，他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一只手就按住了自己的伤口。
　　“没事吧？“齐零一身黑衣蹲在自己身边，等他放开手，血已经止住了。
　　顾正看到他反而没刚刚那么震惊了，不知从何时起，脑子里天然地觉得只要他一出现，发生什么都不奇怪，但是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你怎么出来的？”
　　齐零一笑：“我不来，你就是死人了，子弹暂时取不出来，你先休息一会儿。”说完，他站起来，把手伸向破碎的玻璃渣虚虚一拢，试管连带液体立刻恢复了原状，然后他把试管放回了箱子里，交给顾正：“别再打碎了。”
　　顾正一把抓住他的手：“为什么只有我还能动？”
　　“因为上次已经对你用过了，所以就不管用了，你别抓着我，我事情还没办完呢，没有时间了乖。”齐零挣开顾正的手，顺势在他脸上摸了一下。
　　上次果然是他，顾正被摸得有点懵，但是完全没有时间多想，因为他看到齐零以一种无法解释的方式瞬移到了阿飞的面前，然后在他后颈上点了一下，同样的事情他也对心理控制系的异人做了，只不过是点在眼睛上。
　　“你在超度他们么？“顾正的神经已经完全放松了，腿上的剧痛让他只能侧躺着。
　　“打残而已……“齐零刚回到顾正身边，话还没说完，整个被凝固的时空先是晃动了一下，然后开始出现黑色的裂痕。
　　齐零脸色瞬间就变了，顾正还不明就里，只看到齐零背后突然出现了一个黑色旋涡，伸出一只无形的手把他往里拉。
　　“齐零！“顾正扑上去拉他的手，被齐零大力甩开。
　　“快走！力量反噬……“齐零被拖进了漩涡里，声音也消失了。
　　“顾队长！“
　　顾正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是全副武装冲进来的警队同事，他用尽全力把装着病毒的箱子推开，在旋涡收拢的一瞬间把手伸了进去，整个人立刻被黑暗吞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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