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语

　　4

　　坐在客厅里的林冬冬已经逐渐从可怖的回忆中回过神来，她小心翼翼端着水杯，小口小口酌饮。陆林九拿了套新的睡衣给她：“姐，今晚你就睡我屋吧。”
　　“那你呢？”
　　“我睡另一间卧室啊。”
　　林冬冬接过衣服，嗫嚅着：“这……还是你睡你屋，我睡仓库吧。”
　　陆林九这才想起，当初跟表姐解释两间卧室的用途时，把宇文成都那间说成是仓库。她噗嗤一声乐了，尴尬道：“没没没事，目前还不是‘仓库’，挺干净的。”
　　恭敬不如从命，林冬冬换了衣服，洗漱完，就去陆林九卧室了。
　　陆林九给她打开蓝牙音箱，舒缓的轻音乐有助她入眠。互道了晚安，陆林九合上门，长长舒了口气。
　　嘴角露出了狡邪的笑容。
　　她一步一跳直奔宇文成都的卧室，他还站在门口等她，看来刚才那些话，他都听到了。
　　宇文成都回身拿了块毯子铺在地板上，在衣柜里取了几件衣服，叠成捆。陆林九猜到他要干什么，马上制止了。“你干嘛？准备睡地上？”
　　他点头。
　　老封建。她在心里暗骂，俯下身把他在地上铺的“床”掀了。“地上多硌得慌，睡床上呗。”
　　“那你呢？”
　　“我也睡床上啊，这床大，能睡下。”她眯缝着眼睛堆笑，把地上那些毯子、衣服都捡了起来。
　　“那怎么行！”宇文成都坚决说，“我未婚，你未嫁，睡同一间房已是大忌，居然还要挤在一张床上！”即便压低声音，那话语依然斩钉截铁。“成何体统？”
　　“你不愿意的话，我只好去跟表姐挤一个屋了。到时候如果那个恶鬼又来，顺便给我两刀的话……”
　　“你！”宇文成都气急败坏，从前在疆场之上，尚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如今却束手无策，有点难堪。还好屋子漆黑，她看不清自己脸色。
　　“你还真是挖空心思对付我。”他故意又端起姿态，毕竟身经百战，怎可轻易被区区小姑娘牵着鼻子走。
　　陆林九正得意，宇文成都突然推开卧室门，朝着走廊用低沉的男音清了清嗓子。
　　“你大爷！”陆林九跳脚起来去捂他的嘴。
　　果然那边有了反应，林冬冬推门出来，隔着走廊急急问：“阿九……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啊？是不是她又来了？怎么好像……是个男人的声音？”
　　骑在宇文成都背上的陆林九捂住他的嘴，佯装道：“没有啊……姐你太紧张了，什么声儿都没有。”
　　“真……的吗？”
　　“真没有，你放松心情，快回去睡吧！睡吧睡吧！”
　　陆林九说完砰一声关上门。
　　宇文成都挑着眉毛，瞧着她得意地笑。
　　“好啊你，60集电视剧都没让我看透你！”陆林九戳点着他的肩膀，拧起眉毛。
　　他没理睬她，扭身回去拉开了窗帘，午夜时分幽微的月光照射进来，他黑色的影子立在月光之下，轮廓格外挺拔美好。
　　他拉开柜子，在睡衣外面套上一件单薄的外套。
　　“嘁，谁怕谁啊，你穿我也穿！”陆林九也从他的衣柜里随便抓了件衣服，好像是身黑风衣，学着他的样子也套在身上。
　　宇文成都先躺在床的一边，铺展开被子，面朝外，侧身而卧。陆林九绕到另一边，揭开被子一角，探进去一条腿。
　　“你们习武之人，会不会做着梦把人杀了？”
　　“我又不是曹孟德。”他背对着她冷冷抛来一句话。
　　她把另一条腿也收进被子，看着宇文成都的背影，她暗暗嘟了嘟嘴。
　　她静静躺下，看着他安静的影子。他已经疲顿了一整天，还因为表姐的事情这么晚才睡，陆林九有些心疼。倘若还让他睡在地板上，那就太过意不去了。
　　时间静静地流着，不知过去了多久。宇文成都不知不觉从侧躺变成了平躺，她听着他均匀的呼吸，知道他已然睡去。平躺的他正好留给陆林九一个完美的侧颜轮廓，她第一次仔细观察他静闭双眼的样子，也第一次发现……原来他的鼻梁这样高，睫毛这般长，深陷的眼眶，薄嘴唇，贵族面相。一个俊美的男人在最安静的时刻，绝对值得用“观赏”这个词汇，来形容陆林九此时目不转睛的状态。
　　淡忘了疲倦，淡忘了时间。
　　她像是中了某种魔咒，在凌晨的夜里借着月光，仔细认真地欣赏他，比drug还上瘾。费尽心机换来了观赏他的“包宿夜场票”，岂敢浪费？
　　月亮给他的脸镀上了一层深沉的光，比白天的他更加惹看，耐看。陆林九似乎找到了某种类似“美好”的感觉，不知不觉地在自己的手指印下了幸福的牙印。
　　胡思乱想，昏昏入睡。
　　没有任何事物是不知疲倦的。
　　危机也是同样。
　　……

　　静谧的夜里，一声惨呼，像电流一般，穿越过狭长的走廊，掼在了卧室的门板上。
　　宇文成都和陆林九同时从床上惊坐起来。
　　陆林九捂着昏胀的脑袋，睡眼惺忪地在漆黑的屋子里摸着灯的开关。宇文成都在她前面拉开台灯，推开了卧室门。
　　“你干什么？”她光着脚站起来。
　　“你没听到你表姐在喊吗？”他说着要出屋。
　　陆林九激灵一下清醒过来，一把拉住他：“那也不能你去啊，我去。”
　　宇文成都不放心，执意要跟去。惊叫的声音连续不断，陆林九连忙跑到林冬冬的卧室，宇文成都则站在门外，已经做好了应对危险的准备。
　　陆林九冲进屋，打开灯，看见林冬冬哆嗦着蜷缩在床尾，满脸惊惧。
　　屋子里空空荡荡，家具摆放整齐，连之前为表姐调选的音乐都依然在流畅地播放。没有任何异常的房间，反而使得这气氛变得异常。
　　“姐…你没事吧？”
　　“阿九，我……看清她的脸了。”
　　林冬冬双手捂着头，将脸深深地埋进膝盖。
　　“她为什么，为什么和我长得一样？”
　　……

　　几分钟前，熟睡的林冬冬被一阵怪异的声音吵醒。
　　那声音的主人居高临下地盯着她看，双指夹着一支烟，头发散乱，格子衬衫破旧褴褛。蓝牙音箱频繁闪烁的灯把映在她脸上的光换了一种又一种颜色，可无论透过哪一种颜色的光去看她的脸，那都是和自己一样的面孔！
　　“为什么要做帮凶？”女人愤慨而妖媚地跨坐在林冬冬身上，嘴里吐出的烟雾混含着焦油的呛鼻味道一同扑在她脸上。林冬冬挪不开身，开口喊救命，却被她死死掐住了腮。
　　“为什么要做帮凶？！”女人重复着问话，把指间的烟送到林冬冬张大的嘴里。那是很劣的烟，味道刺鼻难闻，她拼命闪躲，不停地咳嗽。
　　最终实在经受不住，林冬冬放声大喊，陆林九这才赶来。
　　与此同时，那个女人也消失了。
　　相比害命，女人的举动似乎更像是一种折磨。陆林九心中暗暗思忖，或许，那个人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要表姐的命。她吸了吸鼻子，隐约能闻到劣质烟草残留的味道，被子那淡粉色布料上也沾染了烟灰，女人从来神出鬼没，可每一次带给表姐的伤害却又都烙下了证据，还有那句令人费解的“为什么做帮凶”，到底是何意？
　　林冬冬依然在被子里不停哆嗦着：“我们长得一样，这怎么可能？世上怎么会有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长得一模一样的人。陆林九忽然觉得这个概念有点熟悉。
　　“姐，你之前说，导演修改了剧本是么？”
　　“是的，导演把原著里渔民们虐待池梦君、还有池梦君对渔民做出反抗的情节都删改了。新剧本跟原著大相径庭，甚至连结局都改了。这部电影本该是部惨剧，结果却改成了一部温馨的片子。”林冬冬哽咽地说着，目光对焦在自己遍布伤疤的双臂上。
　　她的眼睛越睁越大，嘴巴也惊讶得合不拢，颤抖的嘴唇抖搂出一个名字：
　　“池梦君？……”
　　她逐渐从起初的恐惧中抽离出来。
　　“被人追赶、磕碰一身的伤、逃离小岛、反抗、被强迫吸烟、还差点被烟头烫伤……这些遭遇，都和我演的那个角色一样！”说罢，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她抓住陆林九的胳膊摇晃着：“池梦君，就是我演的那个角色，她穿的就是一件绿色的格子衬衫！难道说……”
　　有一个答案在林冬冬脑海中逐渐形成。
　　半天没吭声的陆林九沉静地看着表姐，看来，她之前猜对了。
　　“姐，我接下来说的，一时半刻恐怕你很难相信，但这些却都是事实……

　　你听说过一种东西叫艺灵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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