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语

　　第九个记录 无人岛

　　序

　　她坐在海岸的礁石上，摇摆着□□的双脚。黄昏的光芒洒在她的肩膀，在她的黑发上闪耀如星辰。
　　脚下，海浪不知疲倦，一个浪，接着一个浪，无休无止。无数次拍打在乌黑的礁石上，却洗刷不下，那黑色。
　　她干涸的眼睛，遥遥注视着对岸工厂冉冉升起的黑烟。
　　滚滚直上，亦是无休无尽。
　　“大君！过来干活！”
　　背后传来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她慌忙穿好鞋子，匆匆忙忙从礁岸上爬下来。
　　岸上呼喊她的那个女人朝她招手，嘴里絮叨不休：
　　“疯女人！又在犯痴哩！”一掌落在她背上。“你男人马上靠岸了！再不回去点灶子，又要挨他打哩！比我这掌厉害得多嘞！”
　　她连连点头，一路颠簸。
　　仓促中，她不忘回头望了眼对岸的浓烟。
　　何时，才能到岛外去呢？

　　1

　　百费周折，陆林九终于在华洲一处尚不算偏僻的地点租到了房。
　　这户房屋的构造也真叫奇怪，如果把其整体抽象成一件T恤衫的话，两只袖口的位置就是两间卧室，而整个衣身便是宽敞的客厅。之前这间房子曾屡次因为那条通着两间卧室的狭长的走廊而租不出去，占据了许多空间，还不容易利用。可这对于陆林九来说，却合适得如同量身定制。
　　在她看来，那条狭窄的走廊就像是一道时空隧道，一端是她的世界，连接着宇文成都的世界。
　　搬家期间，林冬冬前来帮衬。她以为陆林九是一个人住，所以搞不懂为什么选了两室一厅，追问时，陆林九只是任性地说：另一间卧室当仓库用。
　　大致装饰好房间，陆林九坐下来休息。她倚在新沙发上刷着微博，眼睛偶然掠过一组图片——
　　灰蓝底色的图片上，一个身穿淡绿色格子衬衫的女人，面色如纸，眼神苍凉，皮肤黝黑，化的是那种很难辨认长相的妆容。以至于她盯着仔细瞅了半天，才发觉那个人是表姐。
　　“姐！你发的这条微博，是……？”
　　林冬冬喜形于色，得意道：“我要拍电影啦~”
　　跟李阳解约后，她被推荐去了王柯导演旗下，偏巧导演手里有部新电影，幸运使然。
　　她笑着一字一句宣布：“我被选中，扮演《无人岛》的——女主角。”
　　“纳尼？！”陆林九从沙发上弹起来。
　　她听说过这部片子，是由柏岩作家据真人事件改编，然后电影剧本又是改自柏岩的小说。《无人岛》小说她以前读过，讲述的是一个女学生被人贩子卖到一座荒岛上，这座封闭的岛屿上民风既淳朴又野蛮，女学生受尽欺辱，在无数次被迫屈从后，她走向了反抗，却孤掌难鸣，最终被残忍虐待致死，这样一个悲惨故事，如今想起依然让陆林九心有余悸。
　　沙发另一端的林冬冬神采飞扬，她呼地凑过来，搭着陆林九的肩：“终于告别过去那种受累还不露脸的苦日子了，不该为我庆祝一下吗？”
　　陆林九几乎能听得到她胸腔里心脏的欢呼雀跃，可她还是小心提醒：“姐，别嫌我多嘴，这回是个男导演吧？他这么提拔你，别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说什么呢？小小年纪还挺阴暗。”林冬冬点了下她的脑门，“主要是这部电影里的人物都是荒岛上的居民，女演员扮相土气不说，环境还特别艰苦，所以别的女艺人才不愿意接。”她出演，片酬并不高，明星们瞧不起的小数目，却足够她在华洲立足。“可是……”她双手平放膝上，低声嗫嚅道：“我怕我会演不好。”
　　此时的林冬冬，像是一款等待升级的软件，要想蜕变成功，势必要经历一个繁琐艰难的过程。陆林九理解她的担忧，那将是她第一次在镜头前露脸，她笑着握住林冬冬的手：“放心，把握好机会。你之前不出名，这虽说是劣势，但更是优势。你会让观众淡忘对演员的印象，而看到一个崭新的角色，并且完全投入到这个角色的故事当中。”见表姐脸上浮现笑意，她继续道：
　　“相信我，角色会证明一切。”
　　没有呱呱坠地的啼哭，天地盘旋着轻盈的安静，陆林九知道，又一个灵魂要降生了。
　　她用肩膀拱了她一下：“哎呀别苦着脸，这么好的机会一般人还轮不到呢。姐姐到底是姐姐，表姐你永远是我心目中的大明星，永远是我女神！”
　　林冬冬释然，两个女孩子笑在一起。墙壁上的古式挂钟无止无休地摇摆着，摇出了一段缓缓流淌的节奏。那节奏告诉着陆林九，宇文成都下班的时间，就要到了。
　　华洲的年轮餐厅规模比坤口那家大多了，可论到古风韵味却要逊色许多。并且在这里也是一样，隋朝隔间仍然是客人最少的。
　　不过很快，这一切都会因宇文成都这枚“古风元素”的植入而改变。
　　一开始来华洲，这位宇文将军并不打算跟陆林九同居，他只想安心地住在餐厅提供的一间客房里，睡在沙发上，白天跳舞，夜晚当个更夫。奈何小丫头软硬皆施，甚至直接来餐厅“偷”他的行李，又想到如果把她自己扔下，既不安全，又不能帮她分担高昂的房租，实在不忍心，就同意了。
　　起初陆林九考虑，宇文成都是个古代人，人品又有电视剧为证，所以跟他住在一起相对“安全”。可自从他真正搬进来以后，陆林九彻底不这么想了。孤男寡女同处一室给人臆想的空间毕竟太大，即使知道宇文成都深受封建思想毒害，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况且她担心的不止有宇文成都，还有她自己。
　　他刚住进来的第一个晚上气氛十分尴尬。为了不让他多心，觉得自己是个轻浮的女人，陆林九连睡衣都没敢穿，出门穿什么，在家穿什么。吃饭的时候不敢多看他一眼，每次进厕所都要锁门，甚至捂了一天的汗连澡都不敢洗。看着宇文成都总是泰然自若地穿着一身宽大的白睡衣在房间里走来走去，陆林九甚至怀疑他是故意的，却又不敢问，只能每天不到八点就跟他说了晚安，然后拿上手机回卧室过她自己的夜生活。
　　刚到华洲的陆林九有点游手好闲，这也不能怪她，魔音公司的老板出差去了，得等他回来，李阳才能引荐陆林九给他。所以陆林九可以暂且休息一段日子，这种等待开启新生活的感觉并不享受，就像越想着闹铃越失眠一样，人开始变得焦虑。新城市的一切都很陌生，出了家门就犯路盲，于是她把自己闷在家里，似乎只有在家里，生活改变的痕迹才不那么明显。对待崭新的生活，她的适应程度甚至比不上宇文成都。
　　她时常喜欢坐在钟下的沙发看着外面的阳光。窗外，再不是熟悉的老楼。
　　宅的感觉一旦染上，很难戒掉。
　　可只有一个时候除外——
　　这天，宇文成都回到家，看见瘫在沙发的陆林九，道：“你都好久没出门了，快要发霉了吧？”
　　“你也觉得我应该出去晒晒太阳了吧？”
　　呆在家里也是无聊，又不敢跟他多说话，不如出去走走散散心。
　　他瞄了瞄外面的天色：“太阳是晒不了了，吃完晚饭，我带你去晒月亮。”

　　当晚恰好晴空万里，月亮七分圆，宇文成都允许陆林九挎着自己的胳膊，两个人一起走在一条清净的小路上。
　　夏虫嘤嘤作鸣，月光把两侧的树木裹上了一层银辉。路的尽头有扇黑色铁门，门上林立的尖刺仿佛手握剑矛的哨兵排列，恪尽职守。
　　他循环往复，引着陆林九在这条小路绕了一圈又一圈。
　　“我们是要在这里‘拉磨’吗？”她挽着他的胳膊看着他笑。
　　他也低下头笑了：“我只是很喜欢这条路，清净，人少。”
　　是的，华洲很少有这样幽僻的小路。在整个城市都热闹喧腾的时刻，它在夜里，独自安静地沉睡着。
　　陆林九歪头瞧他，扬着嘴角，跟着他继续往前走。
　　走到第三圈的时候，那个已经经过两回的铁门前，多了两个人。
　　一个穿灰衣服的女人，跪在地上，面前立着一个黑衣壮汉。女人像在哭诉什么，断断续续的哭声在安静的夜里清晰无比。
　　那声音，任凭谁听了都会心碎怜惜。
　　宇文成都和陆林九都站在不远处，一棵槐树遮挡着他们的身影，陆林九躲在树后，仔细观察着夜路尽头漆黑阴影里的两个人。
　　“会不会是…打劫啊？”
　　“你们这儿也有这种事么？”宇文成都惊异问，但也很快意识到自己的误解。他误会这个没有战争的和平世界，会路不拾遗夜不闭户。
　　跪着的女人愈哭愈厉，仿佛还频繁重复着某些字句，传到陆林九的耳朵里，便只剩下：“放我走吧，求你了。”
　　她心里不由一紧。
　　她从未亲身经历过这样的事，也不曾遇到过。陆林九攥住了宇文成都的袖子，他宽实的肩膀把女人哭诉的一幕遮挡了。宇文成都回过头，他看见陆林九正仰着脸眼巴巴地盯着自己，晶莹剔透的目光，像在翘首以待什么，坚定不移。
　　那个胆小却想要伸张正义的女孩，有种真实的可爱。
　　他丝毫没有犹豫地冲上去。
　　气势汹汹，一米八五的壮汉被他吓了一跳。他二话不说横在壮汉和女人中间，眼神狠厉得像一只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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