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语

　　5

　　“屠雨霏，陆林九，屠陆，屠戮。
　　唯有相互屠戮，才是你们该有的结局。
　　屋里那些黑色曼陀罗，都是我观察你们一举一动的眼睛。你们的打斗非常精彩，而且我终于看到屠雨霏在现实生活中动起手来，说真的比她在网上与人争论的样子精彩多了。
　　哦，对了，我是你们的房东，‘尹莫娜’。”

　　“尹莫娜？”
　　方才在派出所，陆林九和屠雨霏都漏掉了这个人！而她们最大的误区，恰恰是一直认为房东和“金字塔”是两个人！
　　对方发来的信息一条一条地覆盖陆林九的屏幕：
　　“其实，我只不过是利用着网络和现实的两种身份而已。你刚住进来的那天从投报口看到的人是我。借助一些道具，尤其是屠雨霏那条发带，很容易制造给你一种错觉，于是当晚我就通过聊天转件找到了你。我资料卡里那些信息没一条是真的，甚至连性别都不对。我知道你不可能立刻相信我的故事，可我也知道，你一定不敢去和屠雨霏当面对峙。
　　第二个晚上你看到的那个湿着头发的人其实是我。我打听到屠雨霏当晚不会回来，就提前去你们的合租屋准备好。反正头发遮住了脸，你也分辨不清是谁。其实那天我差一点露馅，因为在我趴在你门上的时候，我没想到你会照下来我的样子并且立即给我发了过来，当时手机在我裤袋里震动的声音你大概没有听到。”
　　陆林九极力遏制着恼怒，给她发了一条：“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借你之手杀了屠雨霏啊。屠雨霏这个人平时少言寡语，她在现实生活里省下的话全都在网络补上了，你看过她发的那些影视角色盘点贴吗？被她恶语相向的角色很多，我是其中之一，也是最惨的那个。
　　我不叫尹莫娜，我的名字——尹默，是编剧送给我的，我的外貌，是Tina给我的。陆林九，你记着，不光你们人类能感受到网络暴力，每一个角色，都有自己的灵魂，她们同样能感受得到。Tina算是娱乐圈颜值担当了吧？然而我顶着Tina的脸却被大骂：丑陋！败笔！恶心！…你能体会那种心情吗？Tina能演活我，就说明她是一个好演员，不该受到那样的谩骂。而屠雨霏纯粹为了哗众取宠去伤害Tina、伤害我，这样的人，在我们角色看来罪不容诛！
　　更可恨的是像你这样胡乱跟风的人，你连我尹默是谁都不知道，为什么要人云亦云？这一次，我要让你们也尝尝人言的滋味。
　　如今我终于得以自由，终于可以为自己辩驳，为创造我的人出气。我知道我报复的方式很毒辣，但是别忘了，我不是你们次元里的人，不受你们的法律约束。
　　可你们这儿的规矩我到底还是应该遵守的，不然还怎么在这儿混下去？所以我才选择借你之手帮我解决掉屠雨霏。”

　　陆林九心里仿佛有一台巨大的发动机在轰鸣。
　　手机上的文字像在跟她叙述一段不可思议的神话，可那些叙述，却比从前那个鬼故事真实得多。
　　那天在楼底下见到她，那张酷似Tina的脸……
　　原来从影视剧那个不真实次元闯入她生活的，不止有宇文成都一个人。
　　陆林九若有所思地皱起了眉头。
　　屏幕上，尹默更新了个人签名：
　　去年十月份，《沉默1990》开机，那天，是我的生日。
　　“天蝎座…”陆林九点开了尹默资料卡。
　　看来，那些信息也不全都是假的……

　　她在网上查找到电视剧《沉默1990》的资料。
　　封面海报上的就是尹默，飘逸的长卷发垂在肩膀上，五官如工笔画般精致，三根手指掐着一支血红的唇膏，眼神凶悍而感性。不知怎么，陆林九觉得尹默似乎在无声地告诉自己，她的报复，还没有结束。

　　路灯把黑暗的夜掀开了一块光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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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说过，现在是法制时代，你自己怎么还这么冲动呢？”
　　宇文成都挎起陆林九的书包，边走边问。
　　“我当时真的很害怕，我以为屠雨霏是个……鬼魂。”
　　“鬼魂？”
　　他轻笑。
　　“如果这世上真有那种东西，估计我早就被他们弄死十回八回了。”
　　宇文成都曾久经沙场，见证过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他的双手，沾染过无数孤魂野鬼的鲜血。就连他自己，也已是死过一回的鬼了。
　　何况死得那么壮烈，有他这个“厉鬼”在旁，她怕那些寻常小鬼作甚么？
　　“阿九，谢谢你。”
　　宇文成都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陆林九莫名其妙：“谢我干什么？我还得谢谢你呢，要不是你，我现在就是杀人犯了。”
　　望着那双不解的眼睛，一个柔和的笑容慢慢绽现在他的脸上。
　　“我到来的这段日子，的确见识了这个世界的神奇。可我也渐渐发现，其实如果不借助那些奇怪的工具，你们也没办法完成那么多事情。你们不是我一开始认为的神仙、妖魔，没有强大的法力。抛开那些工具，你只是个和我们朝代的人没有任何区别的寻常姑娘。正因如此，我才更应该感谢你。”
　　这种郑重认真的话听得了陆林九甜甜一笑，她故意问道：“那你打算怎么谢我啊？”
　　他微微张合嘴唇，眨了两下眼睛，像是作出了重大的抉择：
　　“我决定不走了。”
　　“真的？你不走了？！”
　　陆林九一把抓住他的双臂，等待着他的确认。
　　“我知道找一个凭空出现的人有多难，归梦隐的路我又完全记不得了，既然无从下手，那就，先等等看吧。”宇文成都摇了摇头，抬眼瞧着她继续道：“刚才看见你举着刀，那个女孩掐着你的脖子，那一幕真的挺惊险的，我可不放心把你扔下。”
　　陆林九心下一喜，嘴上却不依不饶地说着：“我都在这儿生活了快二十年了，你有什么好放心不下的？而且……我不是也因祸得福了嘛~”
　　她玩味地瞧着宇文成都，他在她眼睛里仿佛变成了一个刚刚被邮寄来的快递包裹。他的话简直有拨云见日的奇效，似乎之前在401经历的那些恐惧，都成笑谈了。
　　真的，好想抱他一下……
　　一不做二不休。
　　陆林九忽然翘起脚搂住了他的脖子，宇文成都有些没反应过来，被她扑得后撤了一步。而就在这时，旁边传来一声中年女子的呼唤：
　　“阿九！”
　　小路上走来一男一女，那是陆林九的爸妈。
　　陆林九的父亲叫陆铭，母亲叫林郁湘，她是九月份生的，名字由此得来，简直随意得不能再随意。
　　熟悉的声音刮到耳边，陆林九心中暗呼大事不妙！看到老爸老妈正站在自己身后，而她正搂着宇文成都的脖子……
　　十二级的尴尬风，吹红了陆林九的脸。
　　“先生，你是…阿九的男朋友吧？”
　　陆林九嗖地松开宇文成都，眼睛叽里咕噜转了几下，抢话道：
　　“啊……是。”
　　宇文成都觉得莫名其妙正要开口，却被陆林九拦了下来。
　　“他是个模特。”
　　她完完全全挡在宇文成都身前，暗地掐了下他的胳膊。
　　“像！像模特像模特！”林郁湘赞不绝口，“这假发倒是挺别致的哈。这身材这样貌，不当大明星可惜了。”
　　明明是在夸宇文成都，可被夸的人面无表情，一边的陆林九却喜笑颜开。
　　平时林郁湘是极反对陆林九在高中谈恋爱的，大概是觉得宇文成都的外在条件太完美了，竟反常地表现得十分开心。
　　“怎么称呼啊？”
　　“叫他小文就行了。”陆林九全程自导自演。
　　陆铭也走上前来：“小文，多亏了你啊。我和她妈听警察说，要是当时没有你拦着，阿九就要酿成大祸了。”
　　宇文成都一头雾水地听了一大堆感激的话，又见陆林九躲在他们身后，朝着他在嘴上比了个叉。
　　于是只赔笑道：“伯父伯母不必客气”他抿了下嘴唇，踮着脚前后晃了两下，“这是我应当做的。”
　　煞有介事，实在可爱。
　　又是好一顿感谢，说了半天，陆父陆母看天色已晚，便邀请宇文成都到家中休息一宿。
　　他没有回绝。

　　路上，宇文成都和陆林九单独抱怨：
　　“你何要欺骗你母亲？这是不孝。”
　　“你还骗过你爹呢。”
　　“我几时骗过我父亲？”
　　“哎，你可别不承认啊，你忘了皇上下令要杀你的紫嫣的时候……”
　　“停！”他有点不可思议地盯着陆林九。
　　“这些……史书也记载了？”
　　“你别管我是什么途径知道的，反正啊，你的那些事儿我可都知道，别想瞒我。”她有些得意地转过头去。
　　“紫嫣你也知道？”
　　“当然。”
　　“……”
　　宇文成都越来越搞不懂这丫头，自己的一切都被看穿的感觉让他很不自在。他转过脸一个人默默走着，不一会儿，又回过头道：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他问。
　　“什么是男朋友？”
　　陆林九的脸上闪现过一阵绯红，她抿着嘴，没有回答。

　　尾

　　每一朵花，都有自己的花语。
　　复仇，是曼陀罗的花语。
　　曼陀罗的美丽，由欺骗与仇恨编织。
　　每一盆黑色曼陀罗里都住着一个精灵，她会慢慢诱骗你，用人类的鲜血，去浇灌它妖娆的花卉。
　　因为，她钟爱这热烈又致命的感觉。
　　有黑暗的地方，就有它的藤蔓和枝叶。而自从有了昼夜交替开始，人类的世界里，黑暗就不曾终止。
　　诅咒的钟声，黑雀的啼鸣，它在坟墓里安然入睡，在噩梦中恍然苏醒。
　　终有一天，它会无声地开放在，另一个人的窗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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