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氏女

　　荣国大长公主是圣人的小姑母，在宗室里头也是极得尊荣的，她未出嫁过，年轻时爱养面首，爱玩爱闹，放纵乖戾，年纪渐老后也没收敛过，这荣国大长公主府每年大大小小的宴会数不胜数，其中的花朝节赏花宴开了已有二十余年了。

　　公主府里的百花园虽极大，可因种着满满一园子的各色各式花毫不显得空荡，再加上不管什么世族勋贵寒门在长安城里的小姐们基本尽数全来了，一众闺秀从容得体，各各笑语晏晏，华衣繁饰之下的面容恍若皆比初绽的花更加摄人心神。

　　坐在园中的见星亭里，身着水红色外裳的徒朝阳托腮看向正低着头在仔细地裁剪五色丝绸的萧瑾，萧瑾今日画的妆容极为漂亮，一双远山眉中间贴着用珍珠制成的杏花花钿，眼尾处晕出一抹淡淡的艳色，给那张时时刻刻含笑的清丽面容平添了娇艳柔媚，哪怕自幼就认识萧瑾，徒朝阳也不由感叹一句对方姿容之天姿国色，想到这儿，她不自觉地碰了碰身上佩着的蓝田玉佩。

　　察觉徒朝阳怔怔地盯着自己，萧瑾问道：“咱们公主殿下这样直直地盯着我做什么，难不成我做了连我自己都不知晓的坏事不成。”她语调轻松悠闲。

　　只从徒朝阳的姓氏上，便能瞧出她并非宗室之女，可徒朝阳却也因自小养在宫里，也便是萧瑾的姑母萧德妃身边，被加封为了温国公主。

　　“阿瑾，你长得可真好看啊。”徒朝阳宛若自言自语，依旧没有移开目光，有些呆呆的模样。

　　她声音里带着丝毫不显做作的软糯与天真，像是蜜糖般，与她整个人给人初次印象虽有些不搭，却也有些相辅相成。

　　听了这话，萧瑾放下手上的金剪子，看向徒朝阳，笑笑说道：“你难道生得不漂亮了。”萧瑾这话倒不是有意恭维，徒朝阳有张极为明媚姝艳的漂亮脸庞，见对方依旧有些怔愣，萧瑾也没继续留在这话头上，“不说这些漂亮不漂亮的话了，你在这儿呆坐着也无聊，咱们一块去赏红可好？”

　　徒朝阳点点头，眉开眼笑地挽住萧瑾，两人身后跟着的婢子将萧瑾剪的那些五色丝绸彩丝一类的收敛起来，以供二人一会儿将这些系在花枝上。

　　往花林里走了走，徒朝阳见四周无人，对正踮着脚将一条红色丝绸系在杏花枝上的萧瑾说道：“说来，我还未恭喜阿瑾你被赐婚给了秦王殿下。”她有些迟疑，“阿瑾可因此事而欢喜？”

　　萧瑾听见她这话，好像十分不解，“我自是因此而欢喜，秦王殿下生得俊美无双，亦是才华横溢，文武双全之人，我有何可因此而不欢喜之处。”

　　徒朝阳摆摆手，示意身后的婢子往远处走些，略有迷茫地问道：“那五哥哥呢？阿瑾与五哥哥又算是什么呢？”她看向萧瑾，杏眸里有隐隐的泪光，说不清什么情绪。

　　萧瑾依旧一副不解的模样，甚至还有些惊惧，她严厉地指责道：“朝阳！我与晋王殿下虽年少相识，但萧瑾自问行事之处行的端坐的正，自问与晋王殿下无任何私情以及私相授受之处，还请朝阳勿要胡言乱语是好，这于我，于晋王殿下甚至于已被赐婚给晋王殿下的卓小姐，皆是不妥之言！”萧瑾眼里晦暗不明，若此时有人瞧见定会发现她脸上尽是狠戾之色。

　　徒朝阳依旧低着头，“阿瑾，阿瑾，真的吗？你真的不喜欢五哥哥吗？”她颇为急切地上前一步，紧紧地握住萧瑾的手，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哭腔，“真的吗？阿瑾你不要骗我好不好？”

　　在徒朝阳抬起头前，萧瑾就尽数敛去了脸上的神情，只对着徒朝阳的眼睛，语气里仿佛有无尽的失望与难过，足以压得给予她这些糟糕情绪的人喘不过气，“朝阳，我萧瑾从未曾欺骗你，我亦永远不会欺瞒你，我与晋王殿下毫无任何私情可言，不过勉强算得上好友罢了，你却如此…如此……”她几乎淌下泪来

　　听了萧瑾的话，徒朝阳显而易见颇为欢欣，她的眉眼里瞬间写满了遮掩不住的神采飞扬，“这就好，这就好……”她重复了许多遍这句话，半响才接着道：“倒是我的不妥，我只是担忧阿瑾，并不因何，也不因谁，这事是我的不好，但，阿瑾我真的是很高兴，非常高兴阿瑾不会因为这样难过，我真的很高兴。”她说的语句颠倒，颇为不顺。

　　萧瑾却好像没有发觉，只眼里含满了晶莹的泪珠子，一碰就能掉下来，徒朝阳一下子瞧见，她慌忙地连忙拿出帕子轻轻地小心地在萧瑾那双眼的旁边拭了起来，“对不起，是我不好，阿瑾你放心，我再也不会这样了，我向你发誓，我永远都不会背叛你的，我们做永远的友人，好不好？”

　　萧瑾定定地望着她，直到徒朝阳面容上有了明显的惶恐不安，她才缓缓地点了点头，拿起自己的帕子给她擦了擦泪水。

　　徒朝阳朝萧瑾讨好地笑了笑，“我陪阿瑾继续赏花赏红好不好？虽然这世上最漂亮的花已经在我眼前了。”

　　萧瑾说了句好，徒朝阳便喜笑颜开起来，只她并没有看见萧瑾眼里的冷漠与了然。

　　徒朝阳有意讨好凑趣儿萧瑾，萧瑾也有些漫不经心地应着，徒朝阳这一路见这什么花，就亲手摘枝递给萧瑾，就这么一路走下来，萧瑾怀里也有了满满地一大捧了，远远一瞧和个花神似的。

　　倒还遇上了衡阳郡主姜景宁与瑞成郡公容家的几个姑娘。

　　说起这几人就不得不提及徒朝阳那尴尬而贵重的身份了，徒朝阳之父顺宁王乃乾朝皇室徒家所残留的唯一正统血脉，而姜景宁的父亲燕王则是顺宁王的表弟。

　　姜景宁与徒朝阳说得亲近些，便也就是表姐妹。

　　不过徒朝阳对她们不但不算亲近，甚至颇为不屑冷淡，那几位容小姐倒没什么，可姜景宁的脸色就不好看得很，萧瑾与徒朝阳从几人身边离开时，还眼尖地瞧见姜景宁秀丽的眉眼里装着对徒朝阳压不下的嫉妒与恶意。

　　不过她有这情绪倒也不足为奇，同是表姐妹，一个贵为公主，一个只是郡主，别看只是一品之差，却失之千里，毕竟若论起来，姜景宁可是圣人侄女，比徒朝阳在齐朝地位可要贵重得很。

　　但可惜的是燕王之母顺安贵妃是乾朝末帝的亲姐安定公主，这虽然改朝换代时用的名号是退位让贤，可暗地里谁有不知道谁呢，心里不都和个明镜一样，因此燕王这身份在宗室就够尴尬得很。

　　再来就拿已逝的燕王妃来说，她出身的瑞成郡公家是先帝燕王他嫡兄给封的爵，为什么呢，那是因为燕王妃之父容玦还有一帮子寒门子弟平定前朝余孽的谋逆，且至少明面上先帝死可也是因着前朝余孽刺杀。

　　要知道按着齐朝的规矩，皇子封王后可是要入朝处政的，可燕王也就岁日大朝会进去过便可想而知燕王一家子的地位了，或者就只看姜景宁今年便要及笄却仍未定下婚事，就能想到平日里那些不经意的冷言冷语了。

　　但徒朝阳不同，仗着自个早死的父皇退位让贤的名头，她父亲顺宁王从小脾气都嚣张得很，极好名声的太［祖皇帝又存着想要养废他的念头，也很是纵容，到了成婚的时候要死要活地非要娶个医女当正妃，说是什么真爱唯一，也没人敢说什么，或者说也不想说些什么，反而正合乎一些人的愿。

　　要知道，先帝爷就算是个响当当的疯子了，可顺安王也能直接和这位杠上，还气得先帝直接吐血，也能安然无恙地全身告退，最重的罚也不过是被禁足了五六个月。

　　不过人到底不能太过得意，顺宁王横行霸道数十载，接过直接报复在他那个宝贝真爱身上了，成婚十几载好不容易怀上了孩子，结果直接难产死了，只留下了个女儿，顺宁王以此也说自己已看破红尘要为僧便直接失踪了，徒朝阳因此被圣人以无人照看之由养在了宫里。

　　其实也就是防着顺宁王失踪搞出些谋反的勾当来，所以要把徒朝阳当做质女牢牢绑在心里。

　　不过徒朝阳虽没被圣人认为义女，却自小养在宫里，面上也算是受宠，又封做公主，活得可要自在爽快多了，比之姜景宁的境况着实要好了不少。

　　徒朝阳性子又是有些傲慢的，对姜景宁这个处处不如她其实只有面子上情的表姐也不大敬重，因而姜景宁会有所积恨也不足为奇了。

　　萧瑾倒知道徒朝阳一开始在宫里那七八年可过得不怎么样，最起码萧瑾四岁刚入宫时，与她同岁的徒朝阳那种小心翼翼的模样，萧瑾可还记着呢。

　　不过记着是记着，萧瑾不能也不会跑到姜景宁跟前说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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