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氏女

　　萧琏从容不迫地踱着步走到曲江边几乎没有人影的地方，倒恰好与萧琅和萧瑾所在的地方是一南一北。

　　见着梨花树站着的纤弱身影，萧琏才收敛了几分无动于衷的神情，露出个似乎含着轻描淡写过的情意的笑来。

　　那姑娘身形十分单薄，穿着白底蓝花的窄袖薄衫子，里头是白缎镶边的蓝色襦裙，上头没有绣任何花纹，有些略宽的雪色腰带束起纤腰，未挽起的长发只戴了支嵌着垂到肩上的银链子的珍珠簪子，看着便无比的清冷淡薄。

　　模样生得也符合这身打扮，一张比萧琏手掌还要小些的漂亮脸庞，五官皆是小小的淡淡的，不带半点生气，只右眼下那滴通红夺目的泪痣，平添了点女儿家的妩媚娇柔，虽刻意冷着张脸，可那双眼角微微下垂的眸子里却蕴满了忧虑与慌张。

　　看到萧琏走到她身边，这姑娘嘴角两边都笑出现了浅浅的梨涡，可看着萧琏似笑非笑好像有些失望的神情，才马上反应过来，有些饱满的樱唇立刻抿成一条直线，冷起了神情。

　　萧琏这才平和满足地笑了笑，拉着这姑娘的手，说道：“绿竹，我的好绿竹，我总算是找到你了。”

　　这个叫绿竹的姑娘便是萧琅口中那个“阿琏养在外头金屋里的温香软玉”，那个小琴师。

　　绿竹嘴角动了动，似乎想说话，可顾念着萧琏不喜欢她那般，到底没有开口。

　　萧琏果然见她依然冷着张脸，笑容更加大了起来，他牵起绿竹的手，说道：“为什么不听话呢，我又不会不要你的，听我的话去永阳郡好不好，我让人在那给你准备了一座大宅子，还有足以让你荣华富贵度过一生的银子，甚至连仆婢我都为你选好了，你若担忧无人可仪仗，那也尽可放心，那永阳郡首富陈家的少家主与我有故交，只要你不犯些大错，他皆可保你这辈子平平安安的。”

　　绿竹第一次开口说话了，她的声音里含着无尽的凄楚与沙哑，像是不知哭过多少回似的，“琏哥，你别抛下我，我不想离开你，我会改的，好不好？不要丢下我。”一滴清泪从眼里流出。

　　“我不是说过吗，我不会丢下你的，但是你也不能再继续留在我身边了，我这也是为了咱俩好啊，你去了永阳郡也许还能嫁个好人家，还跟在我身边干什么呀，听话吧。”萧琏眼里闪过几丝不以为意与厌烦。

　　“琏哥……”绿竹刚想说话，旁边就穿来一阵轻盈的脚步声，还有声音略显冰冷的呼唤声，“绿竹。”

　　话音刚落，一个高挑瘦弱的少女就走了过来，她身着青色梨花纹外衫，里头是艾绿色流水纹襦裙与玉色腰带，头发拢在身后整整齐齐地编了个长辫子，除插了几朵梨花就半点首饰未戴，与这份清雅的打扮不同，这少女生得美艳非常，可却是不带任何俗气与媚气的秾丽，合着她清冷疏离的傲慢神情，倒让人不由有些心猿意马。

　　平心而论，绿竹生得也算是漂亮清雅，可在眼前少女美得艳丽无双对比之下，就显得寡淡万分了。

　　萧琏笑笑，问到绿竹：“这位姑娘是？”
　　绿竹调整了几分神情，勉强维持着那副冷淡的模样，说道：“这是我在教坊里的好友……”

　　“榴乐，宁榴乐。”那个自称宁榴乐的少女打断了绿竹的话，垂着眸子说道。

　　见萧琏眼里似露出几分兴味，绿竹立刻有些慌乱地挡住萧琏朝着宁榴音的目光，她朝着宁榴乐问道：“榴乐是有何事发生吗？”

　　宁榴乐好似并未在意绿竹的动作，她恍若玉雕般神情丝毫未变，“李姑姑让我来寻你，说快到你上场的时候了。”

　　绿竹点点头，转身看向萧琏，似有话却说不出口。

　　萧琏上前一步，在绿竹耳边说道：“等明日我去小院找你，我们再细细详谈。”

　　宁榴乐依然垂着眸子，像是什么都未听见。

　　见绿竹和宁榴乐离开，萧琏低低嗤笑一声，他对那个宁榴乐确实有点兴趣，可就像他对萧瑾说的一样，他懂规矩的，现在他是不打算纳妾或养外室，要不然他也不会让绿竹去永阳郡的。

　　伸手摘了枝梨花，萧琏便踩着一地散落的梨花沿着来时的路走了回去，他是要回帐幔里头去了。

　　在萧琏走远后不久，在一旁可遮蔽四五个粗壮男子的重重山石后头就走出两个少女，若萧瑾在这儿，定会认出那个走在前头穿着云锦衣裳的便是临汝郡主姜德音。

　　姜德音脸色平淡，仿若刚才与一个姑娘纠缠不清的并不是她未来的夫君，见身后的婢女有不平之意，说道：“我希望这事能够烂在你的肚肠里头，我不想让除了我们俩以外的任何人知道这事。”她眼神冷得很也冰得很，一如往常。

　　萧琏回到帐幔里头，见就只有萧琅自己一个人坐在那漫不经心地翻着些字画，便走到萧琅身边，拿起张美人图看了看，问道：“世安妹妹呢？怎么不在？”

　　“瑾娘方才遇见了秦王，秦王说有事寻她，便领着瑾娘往含乐楼去了。”萧琅皱皱眉，有点不爽快地说道。

　　姜鸿生得是十足十的好，贵气浑然天成，他今日穿了件象牙色镶边竹青色银线绣竹的锦袍，极为风度翩翩，顾盼烨然，腰带上尚还系着萧瑾那日赠予他的荷包，荷包还半新不旧，可那用来将荷包系在腰带上的线却已有些破损，足显得这荷包被常挂在身上。

　　听着外头曲江池上游船上传来的乐曲声，萧瑾低下头微微饮了口茶，却是她最喜的阳羡茶，萧瑾抬头看着姜鸿，说道：“六哥是不知道，我近几日常在研究那些个针凿刺绣，好容易有了些进展，给我三哥做了个荷包，结果他就是不乐意戴在身上，非说我手艺不好。”她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亲近，像是个小孩在撒娇般，和平日那个含笑的温柔姑娘有些不同。

　　姜鸿因着萧瑾这种显而易见的亲近，心头有几分高兴涌上，他顿了顿，含笑说道：“世安若不嫌弃，便给我做个吧，我这这些那些的配饰正好都少着呢。”

　　萧瑾贝齿轻咬下唇，脸旁上带了几分羞涩，轻轻点了点头，便将脸庞略往旁偏了些，说道：“六哥都不嫌弃我，我又怎会嫌弃六哥呢。”仿佛不自觉地拿手勾了勾垂在身前的长发。

　　“世安尝尝这些糕点吧，这都是母妃宫里的小厨房做的拿手的。”姜鸿见萧瑾十分害羞的神情，虽十分高兴却担忧萧瑾不自在，便很快转移话题，只那双写满风流多情的桃花眼却不受控制地看着萧瑾。

　　“嗯。”萧瑾抬起头直视姜鸿，忽然问道，“六哥最喜欢吃这些个点心里头的那个呢？”

　　萧瑾那一双眼生得是真的非常漂亮，瞳孔有些浅淡却格外有神，千般情绪万种情思好像都被写在了这双眼里，眼尾略略上挑，又仿若有些困倦般而未全睁开的眼，妩媚而无辜。

　　你看她初时只觉眸中含情，可细看又觉得她只是极单纯地看着你，干净纯粹。

　　姜鸿看着萧瑾，好半会儿才回过神来，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说道：“这绿豆糕与红豆糕我尝着觉得最是好味道，海棠酥和桂花糕也算是不错。”

　　“六哥一下子说了四种，倒让我不知道该吃哪种才好了。”萧瑾莞尔一笑，似乎想了想，拿起一旁的筷子夹了块海棠酥，细细品尝。

　　见萧瑾用的似乎很认真，姜鸿突然伸手摘下了萧瑾发上戴的那几朵海棠花，勾起嘴角，笑道：“这花有些败了，我觉得配不上你了。”

　　那几朵海棠原是白色花瓣边缘上晕着淡淡的浅红，原本戴在发上时正是开得正好的妩媚时候，可此时花瓣却有些奄奄的，看着可怜非常。

　　姜鸿将那几朵海棠花放到桌上，说道：“世安你在这儿等我会儿，我看下边有几颗海棠花树，我给你去重新摘几朵来。”见萧瑾有阻拦的意思，便道，“又不是什么麻烦事，你呀就在这儿好好等着我就是了。”

　　见姜鸿出去，萧瑾站起身走到窗边，倚在那里，虽有些看不清楚，但也能瞧见姜鸿似乎在仔细地挑着海棠花。

　　等姜鸿摘完花回来，便见萧瑾站在窗边朝他嫣然一笑。

　　姜鸿忽然只觉，世间好似只留下了萧瑾一人，可他竟还有几分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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