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升之后

　　次日清晨。
　　云瑶从破庙的干草床上醒来后，悬挂在腰间的圆形玉佩忽然发出微微的暖黄色的光。
　　功德进账了！
　　这说明任务完成了！云瑶欢喜得眉眼都弯起来了，一千功德啊，可以去仙界酒娘仙子处买三坛酒喝了。
　　那圆形的玉佩乃是寻仙佩，每一位下凡攒功德的仙人都要贴身带着。
　　每当任务完成，功德入账，寻仙佩便会微微发光。除此之外，这寻仙佩还有一个功用。去凡间执行任务的仙人一旦遇到危险，砸碎此佩，仙界便可知道身陷险境的仙人身处何处，能及时搬救兵来救。
　　此时云瑶袖中的美人蛇微微探出头来，眼中微微发光，“那狗东西死了？”
　　云瑶点了点头，“嗯，带你去瞧瞧，也算了了你的心愿。”

　　安乐街。
　　安乐街是宁安县城的贫民窟。
　　街道两边都是快要倒塌的茅草房，地上都是肮脏的废弃物，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子难言的腥臭味。还有数只老鼠被剥了皮，扔在路边血肉模糊，几只臭苍蝇围着老鼠的尸体在飞。
　　云瑶找到了牛富贵的尸体。
　　他的尸体破破烂烂地躺在臭水沟里，几只饿极了的野狗正在啃食他的尸体。无数只苍蝇围着他的尸体嗡嗡乱飞。
　　云瑶虽然见过比这幅景象还要恶心的人间地狱，但此情此景却也让她深深地皱起了眉，“安乐街没有一丝安乐，真是讽刺。”
　　“自古皆是如此，缺什么叫什么嘛。”旁边响起了一个熟悉的男声。
　　云瑶好奇地看过去，却见路边蹲着一个圆圆脸的灰衣男子。此人满脸灰尘，身上也脏兮兮地，看上去倒与这些难民别无二致了。
　　“刘舍人，你为何在此处？” 云瑶见了他，很是惊讶。
　　此人正是仙草园中，云瑶的好友刘舍人。
　　刘舍人与云瑶在同一天飞升，又同被安排去了仙草园，真真称得上是难兄难弟。他飞升之路也是神奇，在元宵节误将一枚仙丹当元宵吃了下去，误入仙途，直接白日飞升。人都说，修仙要有仙缘。有仙缘者，事半功倍。无仙缘，苦修也无用。事实也果真是如此。
　　“我忽然飞升仙界，心中着实挂念母亲和妹妹，故下凡来，想告知我母亲和妹妹，我一切安好。”刘舍人摸了摸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谁知落下界的时候，失了准头，头朝地了。”
　　云瑶：“……”
　　刘舍人看着云瑶，似乎更加不好意思了，“你有银钱么？我饿了。”
　　云瑶奇道，“你的银钱呢？”
　　“都分给他们了。”刘舍人道。
　　住在安乐街的人很多，其中大多是苟延残喘、老弱病残之人。刘舍人的到来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几个小孩儿率先围了过来，伸出脏兮兮的小手。
　　刘舍人心生怜悯，便全拿了出来给了他们。看到有钱，那些大人也纷纷激动地围了过来，眼中散发着渴求的目光。然而刘舍人再也没有铜钱了。
　　那些人见他再也没拿出钱来，眼中的目光渐渐变味。几个瘦弱的男人便一哄而上，抢光了刘舍人身上的全部钱财。
　　咳，做神仙做到这份上也真是挺悲惨。云瑶在心内默默腹诽道。
　　此时，几个瘦弱的男人同样围住了云瑶，跃跃欲试，似乎也想抢云瑶身上的钱财。
　　“你们最好不要轻举妄动。”云瑶淡淡地说了一句。虽然只是简短的一句话，但却含着极凌厉的威压。
　　那些男人见云瑶如此，料想不是好惹的，微微犹豫了一会儿，渐渐散去了。
　　云瑶松了口气，她打心眼里不想对这些人动手。
　　“若人性本善，恶便生于穷、困、灾、病。没有吃的，没有穿的，只能去偷去抢了。”
　　“咯咯。”一个柔婉的女声响起。
　　“咦，云瑶，你听到什么声音了么？”刘舍人道。
　　云瑶微微笑着，用手指将自己袖中将将要探出来的美人蛇头按了回去。这刘舍人由凡人直接飞升，此前并无道行，因此胆子特别小，遇到点芝麻绿豆大的事情就要晕一晕。云瑶可不敢将这美人蛇放出来。
　　“咯咯！咯咯！”谁知那美人蛇此时竟然十分躁动，在她袖内不断翻滚，寻了一个小小的空隙，碗口大的蛇身飞了出来。美人蛇张了张口，鲜红的蛇信差点飞到了刘舍人脸上。
　　“咯咯……”
　　此刻，云瑶原以为刘舍人必然要晕上一晕的。谁曾想，他的眼睛朝上翻了好几下，却居然忍住了没晕，晃晃悠悠地重新站住了。
　　难不成是见多了，免疫力提高了？
　　“妹妹！”刘舍人双目慢慢浸满了泪水，飞扑上去搂住了蛇身，“妹妹！你怎么了？你怎么成了这般模样？”
　　原来，方才那美人蛇是在叫哥哥。原来芳娘那无故失踪的哥哥，竟是刘舍人。原来芳娘的哥哥并不是遭遇不测，而是忽然飞升了！
　　天下还能有此等巧合之事，云瑶不由得啧啧称奇。

　　待那两兄妹续完旧、抱头痛哭完，不远处牛富贵的魂魄也离了体。
　　紧接着，云瑶听到了一阵缥缈的铃铛声。
　　“生人勿进、死魂归来……”
　　渐渐地，一片浓重的雾气中，黑白无常缓缓而来。
　　白无常满面笑容，身材高瘦，面色惨白，口吐长舌，其头上官帽写有“一见生财”四字，手执手铐脚镣。黑无常面容凶悍，身宽体胖，个小面黑，官帽上写有“天下太平”四字，手执招魂铃。
　　黑白无常见此地仙气缭绕，一齐冲着云瑶及刘舍人的方向行了一礼，“不知是上届哪位仙官在此？”黑白无常的声音是合在一起一齐发出的，声音沙哑，一个是稍稍高昂的女声，一个是稍稍低沉的男声，结合起来有一种奇妙的共鸣。
　　云瑶道，“仙草园云瑶。”
　　刘舍人道，“仙草园刘舍人。”
　　“拜见两位仙官。”黑白无常又行了一礼，“我等奉十殿阎君之秦广王之令前来擒两个死魂，一曰牛富贵。一曰刘芳娘。”
　　“唔。”云瑶的指尖指了指那团破烂一般的死魂，“喏，牛富贵在此处。”
　　白无常将手指粗的锁链锁住了牛富贵的脖子，“呔，此人平生作恶多端，跟着我们下地府去听判！”
　　“妹妹！”刘舍人哭得更厉害了，“你我兄妹一团聚便是死别，以后恐再无缘分相见了。”
　　云瑶最见不得生离死别，皱眉啧了一声，从袖口掏出一物扔给芳娘，“这是本宗主在人间的令牌，你带着这个出生，云梦仙宗的人一定会去找你，引你入仙途。你修个八百一千年，总有飞升的一天。”
　　芳娘握紧了手中的令牌，跪了下来，给云瑶磕了三个响头，“仙子大恩，芳娘来世再报。”
　　云瑶安然地受了跪拜，伸手将芳娘扶了起来，“莫耽误时辰，去投胎去罢。”
　　“刘姑娘，跟我们走吧。”黑白无常道。
　　“嗯。”芳娘点了点头，一步步跟着黑白无常慢慢走远，直至最后消失不见。
　　黑白无常走后，那一团浓重的雾气也随之消失不见了。
　　扑通！
　　刘舍人居然对着云瑶直接跪了下来，“云瑶，你的大恩，我粉身碎骨也一定要报。”
　　云瑶吓了一跳，倒退了好几大步，“行这么大礼？也不用粉身碎骨，我在仙界每天必须要铲的屎你能帮我铲一下吗？”
　　刘舍人立刻站了起来，双手环胸，掷地有声，“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云瑶：“……”
　　说好的粉身碎骨呢？
　　“既不帮铲屎，随我走一趟颍州古城可好？”云瑶笑盈盈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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