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辉瞬]肩膀

　　到达折羽组大本营的时候，瞬深吸了一口气，隔着衣服下意识地握紧了伽蓝。
　　守门的杂兵拦住了他：“小子！走错地方了！”
　　瞬冷笑，“我怎么可能走错地方看，这里是折羽组没错吧。”
　　“知道你还敢硬闯？！”
　　“硬闯？”瞬只用眼角看着杂兵，“我可是被你们折羽女士请来的，怎么可能是硬闯。”
　　“我们这与大人请来的可是凤凰天舞的现任当家天宫一辉……”杂兵一边说着一边上下打量着瞬，“你又是哪根葱？”
　　“我们当家的还有很多事情要做，那些个不足挂齿的小事情……他当然不会亲自过问。至于折羽组……”瞬依然用眼角看着那个杂兵，“……说来说去，又能比‘不足挂齿’轻多少？”
　　杂兵被激怒了，“小子！我看你丫是活得不耐烦了吧！！”
　　瞬笑了笑，“活得不耐烦……也许吧……”
　　短暂的金属摩擦声之后，一道红光飞溅而落。杂兵惊愕地看着面前这个侧脸精致的文弱来客，几滴血溅在他白皙的脸上，他却面无表情，就像刚刚砍到的只是一株细竹。
　　杂兵倒下了，身体重重地砸在墙上的报警按钮上，一时间警铃大作，平静的折羽组就这么被警铃声惊得如同鸣着哨的开水壶里的水一般。瞬一惊，却还是不带一点犹豫地扔下了伽蓝的刀鞘，朝着即将冲过来的杂兵们走过去……
　　一场恶战，就这样开始了……

　　约定见面的地点是一家道场。一辉与修罗的交涉进行得非常顺利。
　　“凤凰天舞的新当家果然有气魄，老爷子真有眼光。”修罗笑了，“天宫君，以后只要你开口，我和九州地区的门徒们绝对会竭力相助。”
　　“既然如此，那就多谢修罗大哥了。”正坐着的一辉向修罗鞠了个躬，之后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茶叶罐，“一点薄礼，不成敬意，请修罗大哥笑纳。”
　　修罗的脸上露出惊喜的神色，“是‘雾山’的茶～天宫君，能得到太夫大人的馈赠，看来只用个‘不简单’来形容你，还远远不够啊……”
　　“哪里哪里，修罗大哥过奖了。”
　　“不过说起来，……也有四五年没去拜会太夫大人了啊～”修罗看着茶叶罐，“我曾经有一段时间待在京都，那时候，我教过太夫大人的爱徒剑道。”
　　爱徒……听起来说的应该是瞬。
　　于是一辉连忙问，“常磐太夫的爱徒？难道迷香师也要学习剑道吗？”
　　“那倒不是。”修罗说，“只是太夫大人请我闲来无事就去点拨一下他而已。可是没想到……那孩子的天赋实在太好了，所以我才愿意多教教他。”说到这里，修罗顿了顿，“那孩子啊……倘若手里拿着木剑倒还好，倘若手上换成真刀，他的眼睛里就会充满冷冷的杀气。真想象不到啊～那样周正的容貌也会出现这等凛冽的神情来……”
　　“恕我失礼，”一辉说，“请问修罗大哥，那个人……是叫‘瞬’吧？”
　　修罗点点头，“是的是的，是太夫大人收留的，太夫大人对他与其说是像师父对徒弟，倒不如说是姐姐对待自己的亲生弟弟……对了对了，他好像和你同姓，说不定还是你的本家呢……”
　　一辉一惊。
　　同姓？本家？！
　　被自己丢弃了很久的那个猜测，终于明晃晃地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瞬……如果和自己是同姓的话……
　　天宫……瞬……天宫瞬？！
　　难道……难道他……？！
　　……
　　回到凤凰天舞总部的时候，紫龙告诉他，冰河正在等他。
　　一辉倒感到正中下怀。刚好自己要问问他关于瞬的事情。
　　可是当一辉推开自己办公室的门时，他看到冰河立刻站起身，脸上带着少有的慌张，说道：
　　“你总算回来了……我有话跟你说。”

　　已经记不清是多少次的手起刀落，也没有留意自己此刻身在何处，更无暇顾及已经躲过了多少子弹，又放了多少枪……
　　反正黑色的衣服即使浸透了鲜血也不会被轻易发觉，在墨绿色的眸子里，鲜血喷薄出的弧度也留不下什么痕迹。
　　此时的瞬只是觉得可笑又可悲。可笑的是如此不珍惜部下性命的女人居然也敢向凤凰天舞叫板，可悲的是这么多人分分成了伽蓝的祭品和枪口下的冤魂，而那个女人，竟然还无动于衷……
　　这样的女人，居然……
　　“一群废物！连个入侵者都挡不住，你们到底干什么吃的！非要我亲自动手才行吗？！”
　　从走廊的一端传来女人歇斯底里的怒骂。那声音，瞬再熟悉不过。
　　他向着声音的方向走过去，顺便又放倒了两个杂兵。
　　他讨厌杀戮，然而事到如今，他已经不能再回头……

　　“……也就是说，你早就知道了？”
　　听过冰河简短的叙述，一辉沉着脸低声问。
　　“是。但是我和他有约在先，要对你保密。直到……他今天把这个交给我。”
　　说着冰河拿出了那本《情人》。在某两页之间夹着两张纸，一张是来自折羽组的邀请函，还有一张，是医院出示的亲子鉴定报告单。
　　报告单上的大致内容是说：天宫瞬为天宫彰彦与东条嵯里所生。

　　“瞬？！”
　　一刀放倒残存的一个杂兵之后，这时从瞬的背后，传来了那个再熟悉不过的女人的声音。
　　“瞬……真的……真的是你吗？！”
　　女人的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喜。
　　瞬微微回过头去，苦笑。
　　是了……就是她……
　　折羽组的头目，折羽理砂……
　　不，应该是东条嵯里才对……
　　天宫彰彦的后妻，天宫一辉的继母……他天宫瞬的……
　　生母……
　　“太好了孩子……你终于肯回来了……你知道我找了你多久吗，瞬？”
　　女人的声音越来越近了。瞬擦了擦脸上的血痕，转过身，面向那个女人，微笑着低声喊了一句：
　　“妈妈……”
　　之后，就在女人离他只有五步之遥的时候，传来了两声枪响……
　　一枪正中眉心，一枪正中心脏。女人一脸惊愕地倒在了地上，倒在了在掏枪的那一刻由微笑立刻转为一脸冷漠的瞬面前。
　　女人的眼睛没有闭上，在想要抚摸亲生儿子的脸颊的手颓然垂落的同时，瞬手里的枪也掉落在地，同时，他无力地跪倒在了女人的面前……
　　“……我不会原谅你……”
　　一片死寂的折羽组大本营里，只有瞬的低语在回荡着。
　　“……我不会原谅你。因为你伙同你的娘家，以吞掉天宫家的财产为目的接近了父亲，之后杀害了他和雅子阿姨，还有天宫家的所有成年人。
　　“我不会原谅你，因为你没有害死父亲和雅子阿姨留下的长子，于是你怀恨在心，哪怕二十多年过去了，你还是不肯放过他。
　　“我不会原谅你，因为……你让我的身体里，也留着你的血……
　　“可是，你是我的亲生母亲，这个事实，我没有办法改变……我无法原谅你，更无法原谅我自己……”
　　顿了顿，瞬苦笑了一下，继续说道：
　　“讽刺的是……我居然爱上了他……我同父异母的哥哥，你这些年来处心积虑想要杀掉的，天宫家的长子……天宫一辉。为了他，我可以做任何事情，包括替他报仇，就算我会背上最无法饶恕的罪过也无所谓……因为，我是天宫家的人……我是天宫一辉的人。”
　　瞬抬起手，抚过了女人的眼睛。
　　“……八年前，他说过的……他要找到他的继母并且杀了她，还有他的弟弟也不例外……所以，我想，我也逃不过去吧……毕竟，我骗了他……”
　　说着他抬起头，盯着天花板，释然地笑着。
　　“不过啊……我已经决定好了……今天晚上我就会告诉他，我就是他一直在找的天宫瞬，我的肩上，就有他要找的那道伤疤……然后，我会服从他的发落，他杀了我也罢，不再爱我了也罢……不管怎么样，这是我应得的。因为……因为我的心，早就被他……”
　　枪声。
　　瞬感到似乎有什么东西穿过了自己的心脏……
　　他的身后传来了微弱的喘息声，紧接着，是嘶哑的，却拼尽全力的一声：
　　“折羽……大……人……”
　　瞬低下头，笑了……
　　这报应……来得还……真快……

　　一辉和冰河紧赶慢赶，赶到了折羽组大本营。在门口，一辉看到了伽蓝的刀鞘……
　　“难道……这就是传闻中天宫家的……”冰河问。
　　“没错……刀鞘上有我们家的家徽。”一辉捡起刀鞘，“……我找了十多年没找的东西，没想到瞬居然知道……”
　　之后两个人一边惊讶地看着一路上倒下的尸体，一边沿着大本营内部长长的走廊走着。
　　“……百人斩？！”冰河低声惊叹，“……他真的只是个迷香师而已吗？”
　　“修罗大哥说得没错。”一辉边走边说，“只要他拿起真刀，他的杀气就会自然地显露出来……”
　　这时走廊的一端响起了枪声，两个人同时回过头去。
　　那边！！
　　……
　　可是，在到达了枪声的来源后，两个人都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一身黑衣的瞬垂着头，跪在地上。在他面前是早已经断气的东条嵯里。他的身后是是折羽组杂兵们的尸体，其中离瞬最近的那一具，手边还有一把手枪。瞬的后背上，心脏的位置，血自弹孔流出，尽管黑色的衣料将血的颜色隐藏得很好……
　　他的左手边，是那把没有刀鞘的伽蓝……
　　“……瞬……”
　　一辉颤着声音低声呼唤那个单音节的名字。
　　冰河看着那个意气风发的年轻当家几乎是踉跄着走过去，跪在了那个迷香师的身边，搂紧了他单薄的肩膀。冰河也听到了那个人正用前所未有的焦急与悲伤的声音不断地喊着迷香师的名字。然而冰河只是站在原地看着听着，却无能为力……
　　一辉看见瞬微微地张开了眼睛，那双失焦的墨绿色眼睛里噙满了眼泪，还残留着当年的天真、忧伤、脆弱无助……
　　“……哥……哥……”
　　“……我在这里，瞬，我就在这里……”一辉握紧了他努力抬起的左手，将那只手放在了自己的脸上。
　　然后，他看到瞬的脸上慢慢绽开的清朗的微笑，同时，眼泪顺着那张笑脸，一滴一滴地落下来……
　　“……对…………不……起……”
　　比方才更加微弱的声音。一辉摇摇头，否定着这句抱歉。
　　“……对不起你的人是我才对啊……瞬……”
　　一辉一边不断地轻轻吻着他的手，一边说：
　　“瞬……瞬，别……我们不是说好了吗……要一起回京都的……”
　　这时他注意到了，瞬好像还有话要告诉自己。他连忙低下头，仔细听着他想要说的话。
　　几秒钟后，一辉努力地点头，之后看着他，低声回答：
　　“……我也是。”
　　听到这句话，瞬笑着，闭上了眼睛。和他眼角最后一滴泪水一起滑落的，还有被一辉握在手中的，那只左手……
　　当他的头无力地垂在一辉的肩窝里的时候，一辉轻轻地拽下他衣服的右肩处。白皙的皮肤上，那枚如凤凰翅膀般的图腾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道不长，但是很深的旧伤疤……

　　折羽组的大本营里，回荡着一个男人悲恸嘶吼，然后是更令人揪心的，哭泣的声音……
　　不去看一辉抱紧了那具已经冰冷的躯体肆无忌惮地痛哭的情景，冰河低下头。这个眼神与笑容一样清朗的人把自己的生命停留在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天。二十六年前的这一天，他来到了这个世上，而二十六年后的这一天，他做完了他要做的事，然后，就这么离开了……
　　“……瞬……”
　　冰河哽咽着，一边念着这个名字，一边泪流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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