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不成

　　6
　　开学典礼的时候，李朵就不可避免的看到了童昇。
　　她都忘了，典礼上各年级非常优秀的同学会被请到台上发言。阿成后面就是童昇。在台底下抬眼望过去，免不了会听到四下里难耐的议论声。女生们兴奋的小声嘀咕，男生们不屑的发出谬论。这些对童昇而言，都再正常不过——他的出现，不论是样貌举止谈吐眼神就连兀自剪短的头发，都会成为众人焦点。
　　而李朵，是第一次以下往上看的角度去看那个对她而言，已经很难再用自以为是冷漠无情的学长来简而论之的人。
　　很明显童昇的发言并不是按照事先准备好的演讲稿而是相对而言自由发挥，所以他简短尖锐甚至带着些嘲讽意味的话语总是惹的台下听众不由发出小声的低呼，就连之前不屑他的男孩子们嘴角都不经带起赞同的微笑来——真敢说啊他。在大家意犹未尽的目光里，童昇下台了。
　　李朵慌忙低下头去，生怕跟台上的童昇有对视的可能。她只悄摸摸的看了童昇一眼，那时他正在半弯身的调整话筒的高度，泠冽又慵懒的的视线浅淡的扫了眼台下的众人，便吝啬的在讲话的始终都不曾看向台下了。

　　典礼结束回教室的那一路萧茗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从童昇的头发到童昇的脚趾头，逐个应用排比形象的胡扯了一通，总而言之就是——太帅了！！李朵手心开始出汗了。一向墨迹的班头在收寒假作业发新课本以及描述高一下半学期的重要性竟然仅仅只说了半个小时，新书一波一波的到手，还有五分钟班头便宣布放学。
　　萧茗赶紧收拾，李朵慢慢吞吞。
　　李朵特别希望现在自己肚子疼，这么希望的时候，她都觉得她的胃似乎真的有些痛了。萧茗已经等不及去跟音乐社的众人探讨一波童昇的新发型，李朵借机去wc的功夫，缓和自己的情绪。
　　李朵一向都非常擅长解决自己一气之下所作的蠢事，她的性格里的冲动在某些时候根本让她束手无策，久而久之她就学会了既然做了蠢事那么理所当然的应该主动的去解决。该道歉道歉，该干嘛干嘛。
　　李朵蹲坑的时候就在想，我这么擅长道歉一人，怎么还没面对童昇，只是一想到要道歉的对象是他，我就哑巴了？？？！！！！！

　　总之留在卫生间里对李朵没有任何帮助，她一边下楼梯沿着空静的走廊往琴室走一边忍不住猜测童昇并不会出现在教室里。谁会去怀疑他的勤奋度呢？何况董老师检查童昇弹的如何…是一件很没道德里的事情。她几乎没有去想或者说选择性的思考了几个对自己有帮助的选项而完全忘了这次比赛是整个音乐社，最后的成功要靠所有人的配合，这才是最艰难不易的重点。当李朵走到挨着教室的走廊，听到里面传来此起彼伏的喧闹声，她忍不住一喜，加快脚步，而当她走到教室门口，看到里面的情况后，她明显愣了一下。
　　萧茗以及乐器社的很多女孩围在一起叽叽喳喳毫不在乎的议论童昇，或有意的高声带着些或玩笑或真挚的情感吐露自己对童昇的爱慕，这在平时简直是令人难以想象的画面——如果童昇在场，没有人敢如此肆无忌惮的像是丧失理智了般疯狂尖叫。所以李朵在走廊里隐约听到她们的谈话内容，便下意识以为童昇并不在教室。
　　然而…首先印入她眼帘的便是讲台上和董老师一起倚在讲桌边的童昇。
　　他背对着她，完全没意识到她的到来。但是董老师一抬眼便看到了站在门口发愣的李朵，冲她笑着摆摆手，那手势的意思再清楚不过——快过来啊。
　　随着李朵的走近，童昇的身体只是比刚才随意倚着的姿势直了一点，其它的完全没有任何改变，他没回过头来看她，也没有任何特别大的会使两人都很尴尬的表示。童昇像面对所有乐器社女生以及在他不长的生命里出现过的一切过客一样，冷淡慵懒高傲的不屑去看一眼，他的视线没有离开过的琴谱，他手里握着的碳素笔还在写着点什么。
　　李朵走过去。童昇董老师站在讲桌的两头，面对面，她只有站在中间一个选项。她踌躇不安的站在那里，手脚都不知道该如何摆放。李朵强迫自己冷静一点，仔细去听董老师在说什么。可是童昇时不时用那副冷冷的腔腔搭话总能让李朵瞬间无措起来。然而李朵没过多久就意识到童昇完全跟平时一样，他并没有刻意忽视自己，该跟她说话的时候，童昇还是会跟她说。
　　李朵在某些方面并不迟钝，她还是察觉出来和童昇相处时，某些地方发生了前所未有的改变。
　　董老师问李朵寒假过得如何，她礼貌回答过得不错。董老师又问童昇寒假过的如何，她听说每年过年童昇都要去纽约的，便很亲切的提了下今年纽约的雪真是大啊——闻言童昇并没有什么反应，回答更是不温不火的一句还行。然而李朵，却因为董老师的一句问候以及童昇的一句回答，再度陷入深刻的自责中。董老师继续聊了一下今年她在纽约过年时的感受，并且给李朵看了一眼她亲手堆的雪人的照片。李朵心不在焉的回了一句，雪人很可爱。她小心翼翼的偷瞄童昇的侧脸，她不知道她心里在期待什么，期待童昇抬眼和自己对视吗？或者是给一个她开口说话的机会？但是童昇从始至终都不曾侧过头来，那紧抿的唇线时不时的往里扣一下——那是他在用牙齿咬下嘴唇。
　　从头到尾，童昇不曾跟李朵谈论除了琴谱以外的任何事情。这短短的四十分钟合奏，进行的意外的顺利。李朵在寒假期间每天刻苦训练的结果有了反馈，她有点开心，这个时候她就越发的感觉到愧疚——因为她深刻的知道，如果没有童昇的指导以及监督自己苦练，现在的她肯定要因为跟不上大队伍而羞愧难当，成为整个乐器社的后腿。在结束的时候，优美动人的旋律接近尾声的时候，李朵下定决心待会儿一下课她要去找童昇道歉，非常真诚的道歉。

　　因为其它人的合奏还有一些问题，被董老师特意留下来进行讲解，真正可以收拾书包回家的只有童昇和李朵两个人。李朵简直喜出望外，她甚至觉得这是上天给她的机会。她快速的收拾好，紧跟在童昇身后，在大家艳羡的目光里，走出了教室。
　　李朵很诧异童昇没有直接沿着走廊往外走而是转身向右径直走向楼梯，她赶紧跟上去，当童昇走到楼梯间的空地上时，她鼓起勇气叫住了他。
　　童昇顿住了，但是他没有回过头，看出他并不想听她说话，李朵有些着急的说道：“只耽误你五分钟，”她看着仍旧没有任何表示的童昇，又说道：“两分钟！”她语调近乎有些哀求了，“就两分钟。”
　　不可思议的，童昇慢慢转过身来。
　　两人相互沉默的时间近乎都快两分钟了，李朵张了张口，那些在肚子里酝酿了远远超过四十分钟的话此时在童昇冷淡的注视下一句也说不出来，她挣扎着好不容易才说出一句，“对不起。”童昇没什么情绪的接过话来，“如果你在为那天的事道歉，完全没有必要。”他公式化的一板一眼的如是说。李朵摇摇头，“我当然得道歉，我说的太过分了。对不起。”她又补充了一句对不起。童昇垂眼看着她，被那股视线注视着，李朵没来由的有些心惊，接着她便听到童昇不轻不重的说道：“那些都是事实，不是吗。”李朵像是被说中般瞪大眼睛，童昇看到她这副表情，便觉得没什么继续谈下去的必要了。
　　也就在同时，李朵看到了明显是跟童昇提前约好现在来迎他的安然。
　　安然看到李朵的时候有些诧异，接着她由于童昇出现而露出的笑脸便转为清浅的嘲讽，对于一切追着童昇屁股后面跑不自量力的女孩子，安然总是会用这种表情以及一种让别人下不来台的方式对待她们——当然李朵也不例外。
　　李朵正想开口反驳，童昇已经毫不留情的转身抬脚朝安然的方向走去。那一刻，李朵看着童昇像一堵墙的背影，本发涩的心脏突然尖锐的抽疼了两下。她想说的话，都变成难言的酸疼，她张不了口了。
　　安然像个常胜将军般在和童昇并排走了几步后，回过头来，眼角微抬，殷红的唇角微抬。李朵愣愣的看着那表情，既觉得莫名其妙又觉得愤怒难当。她猛然转过身去，心口的抽疼已经消下去了，转为细细密密的麻，让她很不舒服。
　　在回家的那一路，她只要一回想童昇走向安然的那个画面，她就很难受。虽然她不理解安然回过头来的那一笑意味着什么，但是她仍旧感受到了深刻的恶意以及耀武扬威的高姿态。她气的咬牙切齿内心深处却感到无能为力。
　　她绝对不会承认，她气童昇那股毫不留情的气场，那股决绝的不想听她说话的姿态，那股气场加姿态，让她难以自持的觉得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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