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骨

　　流青转身便收起了嬉皮笑脸，甚至整张脸泛着些许冷意。
　　小心心啊，论杀气的收敛嘛，你还是太嫩了。
　　“公子以前来过仙宫？”红袖随着他来到原本白天妆的房间，还是忍不住问道。
　　“嗯。”流青淡淡道。此刻他并没有心情去逗弄这些婢女，“若红袖姑娘无事的话，在下就不留姑娘了。”说着也不等红袖回答，径直关起了房门。
　　“公……”红袖刚想跟流青说这间房太子说不许住人，想要带他去隔壁的房间住的，但她刚说出一个字，里面就爆出了无比强横的气势。
　　红袖自问不算弱，却在这股气息下再也说不出一个字。那股气息柔和地将她推送到百米之外。
　　红袖叹了口气，只得去告知太子殿下，让他来解决。
　　“无妨，让他住那吧。”玉天心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毕竟那间屋子原本就是流青一直在住，此刻不让他住未免显得矫情。
　　房内。
　　流青双眸冷凝，一贯嬉皮笑脸的面容在此刻却是严肃无比。
　　作为一只活了五千年的大妖怪，一方妖王，对于杀气他真是太熟悉了。就像方才，那柔和无比的气息也是内敛的杀气。
　　他不是白天妆。白天妆从小在蜜罐里长大，虽然骨子里的邪性和后天累积的杀性让他也拥有了属于他自己的杀气气场，但总是欠缺了些。
　　而像流青他们这种妖怪，可是从小就从死尸里爬出来的。流青出生于苗疆，当时他还是条普普通通的蛇，对比于其他蛇只能说有些灵性。苗疆有一种炼人的法子，是将他们炼制成的药人放置于百蛇窟中，若百日不死，便算炼成了。流青便是十岁时和家人一起被抓去的。

　　百蛇窟不是什么约数，是真的有一百甚至超过一百条蛇。药人们会随身携带让蛇类疯狂的药物。窟里的蛇不仅会攻击药人，还会攻击同类。

　　流青在百蛇窟中生活了三千年。

　　每天都要互相厮杀，无法喘息。

　　流青不觉得累，他只是觉得无聊。

　　这些蛇或者人不怕死地冲上来，或者扑过去，它们之间或许还是朋友，又或许是亲人。多好笑的闹剧。

　　每天都会有新的蛇被放进来，它们生生不息地撕咬着。

　　流青从原本的小蛇长成一条大蛇，从最开始杀死因为药物而失去理智的阿娘，再到最后他终于也没有守护好而被吞噬的阿弟。只有他一个人，早已经麻木地撕咬着，绞杀着。

　　他好恨。好恨，好疼。

　　明明那么疼爱他们的阿娘，却嘶吼着绞杀了它那么喜欢的，毫无一丝反抗的阿爹，然后再来杀他。在他胸前咬出两个血洞。他哭着对阿娘说好疼，但阿娘听不见。最后阿娘被他无意识间用那时修炼出的一丝微弱的妖力灭杀。

　　阿姐为了保护自己，死在了阿姐喜欢的那条蛇手下。身上全都是向外渗血的血窟窿。而那蛇被暴怒中的他又是一击灭杀。

　　而阿黄也是在他觅食的时候由于疏忽没有保护好它，被几条蛇分食。他又是一击熟练地将它们灭杀。

　　可是那又怎么样，已经失去了的，还妄想能够回来吗？

　　已经死去了的，就已经回不来了，比如阿爹阿娘，比如阿姐，比如阿黄。比如爱吃兔子的阿青。

　　它们作为苗疆的蛇，不都是这么炼成的？

　　小蛇们长成老蛇，老蛇被饥饿的同类吞噬。这是这百蛇窟特殊的生物系统，流青没有任何理由阻止任何人或蛇。

　　最后流青终于出去了。在一个将要下雨的晚上。

　　没有什么好留恋的。需要留恋的早就已经不在了。被他亲手害死的。

　　“下雨天啊，要流血的天气。”流青这时已经可以化作人形了。他脱下一个被他绞死的药人的衣服穿上，然后抬头望着整个洞窟上方唯一的几星亮光。

　　他把这些不知疲倦厮杀的蛇一条一条地捏死，这是帮助它们解脱。而药人则直接踩爆他们肮脏的脑袋。

　　他冲出了百蛇窟，血洗苗疆。

　　那简直是苗疆的一个噩梦。

　　那个人穿着一身被血浸透的衣服，大肆屠戮着苗疆的人类，享受着他们惊恐的惨叫。

　　“一家老小？当初你们把我一家投入百蛇窟的时候，怎么不说一家老小？”流青又享受地听完一群人类的哀求，嗤笑一声，一步一步，踏碎了这些人类的头颅。

　　你们有什么资格，有什么资格在毁掉别人的一家之后又来哀求别人放过你们一家老小？

　　“我要什么你都能给我是吗？”最后剩下的苗疆族长跪在地上，被流青一脚踩住了脑袋。

　　“是的……只要，只要您不杀我，无论什么我都可以给您!”族长感觉到脑袋上的脚似乎松了几分力道，急忙殷勤道。

　　但是他看不到流青此刻脸上淡淡的残忍与兴奋。

　　“好啊，把我阿娘，我阿爹，我阿姐，我阿弟，全都还给我啊!”流青状若疯癫，一头披散着的头发混着雨水一缕一缕地黏在他全是血迹的脸上。双目赤红，不知是悲伤还是愤怒，还混着微不可察的期望。

　　族长张了张嘴。先不说他根本不知晓哪个是流青说的几人，就算知道，他也还不回来。

　　“做不到是吗？”流青笑了，笑得很柔和，却加重了那张脸上的残忍与兴奋。那双猩红的眼睛中不再有悲伤，愤怒，或是那微不可察的期望中任何神情中的一种。似乎已经全然放空，空洞无物。

　　下一秒，族长的脑袋也像之前所有人一样，绚丽地爆开了。

　　“你们都该死，都该死!”流青腿一软，似乎是再也站不住，仰面躺在地上。

　　细密的雨丝混着血腥味滴入他张开的嘴中。他努力睁了睁眼睛，就算雨丝滴入眼中也无妨。

　　胸前早已经结疤的那处伤痕发出刻骨地疼痛。

　　你们都该死!
　　……

　　“因为你是青色的，阿娘就给你取名叫流青。听说碧蛇通灵呢!阿青说不定能成为蛇仙呢！我们家阿青从小就跟别的蛇不一样，老鼠啊什么的怎么能配得上我们阿青？阿娘给你抓兔子吃好不好？”

　　“阿青，阿爹与你说过多少次了，跟我和你阿姐出去觅食的时候不可以自己乱跑，就算有兔子在也不行，要等到我来了抓给你才可以。听明白了没有？”

　　“阿青，你看这只你最喜欢吃的兔子可是阿姐抓到的哦，快说最喜欢阿姐，不说阿姐可就不喜欢你了!就不给你抓兔子吃了!”

　　“阿青哥哥，阿黄饿了，阿青哥哥也给阿黄吃一点嘛，就一点，阿黄知道阿青哥哥最好了……”

　　……

　　流青站在原地一步也没有动。

　　“阿娘，阿爹，阿姐，阿黄，阿青想吃兔子了，能再给阿青抓一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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