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青宴

作者:魏丛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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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5 章


      15

      宅子是翻新过的,屋子里很暖和。郭诏安从外面回来,搓着手,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边走边喝。他走到后院,就见陆春宴披了件大衣站在屋檐下面,白茫茫的雪往下落,他也不嫌冷。
      郭诏安快走了几步,到了陆春宴跟前,对他说:“陆总,外面雪下太大,车子开不出去了。”
      陆春宴看着没有太在意,抬起手,雪花掉进他的掌心里,慢慢融化成一滩水。他说:“那就等雪停了,再走吧。”
      他本来就不太想回去,也不知道是谁和他爸妈说了,一回到高安市,他母亲就打电话过来了,让他回去一趟,说是要给他介绍个女生。
      自从听许微寒说起家里给他介绍对象,他就知道自己肯定也是逃不过的,没想到那么快就来了。这种事是能躲就躲,陆春宴拢紧了衣领,哈了一口气,半空中雾气特别明显,他说:“我回房间了。”
      郭诏安对陆春宴这种不负责任的行为有些傻眼,他张了张嘴,不禁喊道:“陆总,那我怎么办?”
      “在这住着吧,这的房间随你选。”

      陆春宴说着转过身就回去了,推开房门,秋瑶已经醒了,坐在床边正在发呆。陆春宴走到床边,倒了杯水,递到秋瑶手里,秋瑶可能是还处在迷迷糊糊的状态,仰起头呆呆地看着陆春宴,没说话,又低头盯着白瓷杯。那杯子特别好看,杯底还有一朵桃花,清水倒进去,桃花像是浮在水面上。
      秋瑶捧着杯子,喝了一大口,喝完就笑了,“好甜,这水好甜。”
      陆春宴摇了摇头,觉得他刚睡醒傻乎乎的样子实在是可爱。

      因为自己的桃树就扎根在这宅子里,秋瑶待在这边,便会觉得很自在。
      雪下得很大很大,宅子里的花农在后院的花花草草上都铺上了一层塑料膜,又给桃树围上了草皮。陆春宴发现秋瑶很喜欢待在后院,就站在走廊下,一动不动,问他在干嘛,他说在看树。
      陆春宴就会笑,问他树有什么好看,都还没开花呢。
      秋瑶看着有些兴奋,连着说了好几遍。他说,快开了。

      陆春宴觉得照顾秋瑶就像是在照顾着小孩。天气太冷,他会顾虑到秋瑶跑到雪地里玩会不会冻到,于是给他穿上好几件衣服,秋瑶被他裹成了一只小熊,艰难地在雪地里小跑着,摇摇摆摆跌跌撞撞的样子,特别好玩。
      秋瑶很挑食,陆春宴就又会担心他这么挑食,这么瘦,会不会不健康。于是每顿饭都是要哄,哄到最后,他发现秋瑶这小鬼可能就是故意的,就是想要撒娇找人疼,陆春宴也乐意疼他。
      陆春宴很少对一个人这么上心,在相处之后,那种感情潜移默化的被叠加,到最后连他自己都搞不懂,自己究竟为什么要对一个素不相识的小朋友这么热切。

      雪下了好几天,外面的积雪清理了几遍,结果还是积到了有膝盖那么高。
      雪停了之后,积雪还没那么容易清扫掉,秋瑶趴在窗口,回头看着陆春宴,对他说想要去堆雪人。
      房间里唱片机划着黑胶唱片,房间里有些潮,点了壁炉,炉子烘着火光热气,又点了熏香,整个房间里都是暖洋洋的。陆春宴懒懒散散靠在沙发里,就穿了一件烟灰色的丝绸衬衫,一派的不修边幅。
      乍一听秋瑶说要出去堆雪人,他想都没想就拒绝了,翻了个身,缩着肩膀,试图把自己藏进沙发里,当做不存在。
      秋瑶从窗口的小沙发上下来,三两步跑到陆春宴这边,趴在他耳边,对着他的耳朵吹气,唠唠叨叨道:“去吧,去吧,外面雪已经停了,天气好好。”

      秋瑶几乎半个人都趴在了陆春宴的身上,两只手圈着他的耳朵,热气一缕一缕的,酥酥.痒痒。
      陆春宴动了动,看着是忍耐不了了,张开手把人按到自己怀里,贴着他的脖子说:“不去就不去,好天气就该待在房间里睡觉。”

      郭诏安打了个喷嚏,他朝陆春宴那头看了看,张嘴问:“陆总,那么冷的天,真的要出来堆雪人吗?”
      陆春宴披着灰色大衣,脖子里挂着一条格子围巾,到脚踝上的短靴,单裤,大衣里一件内衬和毛衣。他站在树底下,捧着一杯热咖啡,喝了一口,而后缓缓道:“好好陪他玩,年后给你涨工资。”
      郭诏安强颜欢笑,又听秋瑶的声音,陆春宴扬了扬头,“快去吧,他在喊你呢。”

      郭助理中学毕业后,就再也没干过这么幼稚的事了。他磨磨蹭蹭走到秋瑶身边,看着地上堆起来的小雪球,叹了口气,认命地弯下腰,捧起地上的雪,一点点堆上去。
      秋瑶说要堆一个大雪人,郭诏安配合着他玩雪玩了半个多小时,累得眼冒金星。陆春宴则看着自己的助理和秋瑶一块堆雪人,十分悠然自得。
      就在这时,忽听秋瑶喊道:“陆春宴,接着。”
      陆春宴一愣,便见到一个迎面而来的大雪球,他身体微侧,轻轻松松躲了过去,还没来得及笑,秋瑶又扔了一个大雪球,这次不是往陆春宴身上丢,而是砸在了陆春宴身边的树干上。
      陆春宴挑了一下眉,刚想说他没砸中,就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他抬起头来看了一眼,下一秒,一整树攒着的雪“哗啦啦”落下,淋在了他的身上。

      那攒在树梢上的积雪实在是太厚了,陆春宴一时无防备,整个人被带了一下,直接往后摔,倒在了雪地里。
      秋瑶和郭诏安哈哈大笑,郭诏安难得见到自己老板出糗的样子,笑得比秋瑶更夸张。秋瑶小跑过去,一边跑一边笑道:“陆春宴,你被吓到了吗?”
      陆春宴躺在雪里一动不动,秋瑶蹲下来,戳了戳他的肩膀,又说了几句,对方也没动静。秋瑶愣怔,心里无端端的害怕起来,他从蹲改成了跪,揽住陆春宴的肩膀,在他耳边小声呼唤。可陆春宴却依旧没动静,秋瑶都快要哭了,哽咽着叫着陆春宴的名字,没多久眼泪就真的掉下来了,扒拉着陆春宴的身体,断断续续哽咽道:“呜……陆春宴我错了……你别死……你不要死啊。”
      哭声有多凄惨就有多凄惨,站在不远处一开始也被吓到的郭诏安亲眼看着他老板微微上扬的嘴角,一颗心缓缓落地,而后同情地看着秋瑶。

      秋瑶的手搂住陆春宴的脖子,湿漉漉的脸贴在陆春宴的颊侧,他哭得快要断气时,忽听一声轻笑,而后肩膀就被一把揽住,天旋地转之后,他喘着气陷在积雪中。陆春宴的手压在他的右耳旁,头发睫毛上都是雪,雪粒子往下掉,砸在秋瑶的脸上。
      他们四目相对,呼出的气息,是要把雪花融化掉的灼.热。

      “秋瑶……”
      陆春宴的声音在秋瑶耳边响起,秋瑶张开眼,眼角都是红,眼泪糊了一脸,他傻乎乎地看着陆春宴,然后就听陆春宴带着笑意的声音,语气调侃,他道:“我没死呢。”
      秋瑶张了张嘴,憋着嘴委屈地看着他,“你骗我。”
      陆春宴伸出手来,手指划过他的鼻梁,在微红的鼻尖点了点,刚想说话,脖子却被紧紧搂住。秋瑶抱得他好紧,陆春宴都快喘不过气了,就觉得脸颊边触上一片温热。
      陆春宴身体僵硬,一动不动,任由秋瑶抱着。
      秋瑶亲着他的脸,呜咽道:“我吓死了,你没事太好了,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闹你了。”

      四周都是雪,身体明明是冷的,可却感受不到丝毫的寒意。
      陆春宴把秋瑶捞了起来,用袖子又擦了擦小孩湿漉漉的脸。他低眉垂眸,怔怔地看着秋瑶,张开嘴唇,喉咙干燥,他压低声音说:“刚才那个是玩笑,你不要哭了,是我错了,我不该吓你,你别生气。”
      秋瑶不哭了,只是睫毛上还挂着两滴泪珠,摇摇欲坠的样子。他搂住了陆春宴的脖子,靠的很近很近,呼吸纠缠在耳边,他小声说:“我没生气,我只是难过自己为什么要和你开玩笑,不该这样的。”

      回去的时候,秋瑶异常的乖,不声不响地默默踩着陆春宴雪地里的鞋印子。陆春宴见他不上来,扭过头疑惑看去,见他迈着步子,故意踩在自己走过的地方,不禁笑着摇了摇头,也不去阻止,下一秒跨出去的步子小了许多。
      郭诏安走在他们身后,看着他俩一前一后,心里涌上一股复杂的情绪。

      大雪封路,他们在这地方呆了一个多星期,等雪化了后,终于是能回去了。郭诏安早早联系了车,秋瑶还有些不想离开,陆春宴就哄他,说是等春天桃花开了再回来。
      秋瑶真挺好哄的,虽然不情愿,但陆春宴这么一说,他就答应了。
      其实离春天已经不远了,一个多月后便是三月,陆春宴遵守承诺带着秋瑶回去,桃花已经开了,一簇簇拥在枝头。秋瑶站在树前,像是他们两个人第一次见到那样,回头对陆春宴笑,他说桃花开了。

      陆春宴觉得秋瑶似乎长高了些,他走过去,刚想要比划一下,手机震了震。陆春宴站定,拿起手机看了眼,是许微寒打来的。
      他愣了愣,下意识地抬起头看向秋瑶,小朋友转过了头没有注意到他这里。
      陆春宴往后退,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后退,只是等反应过来时,他已经站在了距离秋瑶稍远些的地方。
      春风吹在脸上,他望着树梢上摇摇欲坠的花瓣,接通了电话。
      许微寒的声音传来,陆春宴应了一声,许微寒问他最近怎么样,他说还行,又提起家里也在给自己安排相亲,但都被他拒绝了。许微寒哈哈笑了,说他是逃不过的。陆春宴没吭声,而后就听许微寒说:“春宴,我要结婚了。”
      “这回是真的要结婚了,我给了戒指,她也答应了,婚期在五月,我们已经选好日子订了酒店了。”许微寒顿了顿,轻声问:“你能来做我伴郎吗?”
      陆春宴捏紧了手机,没有说话。
      许微寒等了片刻,可能是察觉到了气氛尴尬,便自顾自笑道:“还是算了,身边的人都结婚了,你这伴郎之前都做过两次了,做了第三次后,就要娶不到老婆了。”
      “我不会结婚的,所以……还是能当你的伴郎。”
      许微寒哑然,陆春宴长叹了口气,缓声道:“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就算是不结婚,我也要给你当伴郎。”

      不知是谁在心里哭,彼此客套地结束了对话,陆春宴听着手机里的忙音,缓缓吁了一口气。
      他觉得自己应该放下,也该放下了。

      结婚的人似乎都扎堆在五六月里,许微寒的婚礼在5月2日,据说是他家里人找了大师算出来的好日子。他们五月头的时候领了证,然后就住在了一起。结婚前一夜,许微寒弄了个告别单身的派对,派对上他喝了很多的酒,叫了很多人,唯独没喊陆春宴。
      那天晚上,他吐了好几次,最后不知道被谁给带了回去。

      婚礼当天,陆春宴作为伴郎早早就去了。
      秋瑶就是他的小尾巴,他走到哪里,都想跟着。可这是许微寒的婚礼,陆春宴不好带秋瑶一块去,便和他说晚上早些回来,回来给他带好玩的。秋瑶这才没有再吵。

      陆春宴之前是有当做伴郎的经验,无非就是给新郎挡酒。
      他记得自己第一次的时候还都不懂,不知道这酒不好挡,只以为就喝点酒,什么也没注意。最后喝得烂醉,趴在厕所里起不来。不过一回生二回熟,这都第三回了,他先是吃了点东西垫垫肚子,而后又吞了两片解酒药,打算拾起十二分的精神,给许微寒做好这一回的伴郎。
      宴会厅布置的很华丽,据说厅内的玫瑰都是从荷兰运过来的,陆春宴从那条婚礼时新郎新娘会走过的花路上经过,走到了后面的休息室里,就见好几个人围在一起,都是许微寒的家人,个个愁眉不展。
      他愣了愣,快步走过去,喊了一声阿姨。
      许微寒的母亲看到了陆春宴,仰起头来,眼眶通红,崩溃道:“春宴,你是微寒最好的朋友,微寒他有告诉你吗,为什么他要悔婚?”

      许微寒悔婚了,这场筹备了有半年的婚礼,他这个男主角,在开始前临阵脱逃了。
      陆春宴愣在原地,一时之间也是茫然无措,他看着坐在自己面前哭得非常伤心的许母,张了张嘴,磕磕绊绊道:“阿姨,您不要急,我联系他……这还没有开始,还有挽回的余地。”
      许母摇头,她声音沙哑,哭到几乎断气,对陆春宴说:“没了,一点后悔的机会都没了,亲家公都被气到进了医院,这门婚事没了。”

      陆春宴捏紧了拳头,他抿起嘴唇,转身往外走,拿起手机一遍遍打着许微寒的号码。
      电话是能接通的,那首《有没有那么一首歌会让你想起我》响了一遍又一遍,不知道过了多久,电话接通了。陆春宴站定,抬头看了眼酒店对面大楼上的广告牌,错落微光落在他肃穆的脸上,他屏住呼吸,听到电话里传来的细微喘气声,沉默了许久,谁都没有挂电话。

      “你有什么要问我的吗?”许微寒可能是受不了这份压抑,先打破了这份寂静。
      “你在哪里?为什么悔婚?”
      陆春宴问了两个问题,许微寒刻意忽略了第一个,回答了第二个。他长叹了一口气,语气里纠结着痛苦。陆春宴不想逼他,只是安静等待,像是很有以前,每每许微寒犯错后,他也会这样安静等着,听他把做错了的事一字一句吐出来。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结婚吗?因为我妈告诉我,她得了癌症,快不行了,她想要看我成家,看我担起责任。”他自嘲一笑,“是我太好骗了吗,这样的话我都信了。”
      陆春宴心里一紧,“微寒……”
      许微寒吸着鼻子,声音闷闷,好像是哭了。他说:“我和你说我要担起责任,我想要结婚生子,那都是假的。我不喜欢被安排,也不想要循规蹈矩,春宴,我有喜欢的人,我一直都有喜欢的人,我想和那个人在一起,我做梦都想和他在一起。”

      许微寒在哭,和爱哭的秋瑶不一样,陆春宴是第一次听到许微寒的哭声。
      陆春宴维持着理智,低声道:“微寒,就算是这样,你也要回去,把话说清楚,不要逃避。”
      许微寒一顿,哭声戛然而止,他惨淡笑道:“陆春宴,你不懂,你根本就不明白。”
      陆春宴皱起眉,刚要说话,却听“咣当”一声巨响,他一惊,而后对着手机大喊道:“许微寒,微寒,你怎么了?你在开车?你怎么了?”
      没人回答他,支离破碎的轰鸣声之后,便是忙音,电话断了。

      那天晚上,秋瑶想着陆春宴会带好玩的回来,心中期待,坐在客厅沙发上,一直等着。等到第二天黎明白日,他从沙发里昏昏沉沉醒来,旁顾四周,发现陆春宴没有回来。
      陆春宴是一夜没睡,许微寒发生了车祸,车子在桐平路那边被发现,车头撞在了护栏上,车速太快,整个车前玻璃都碎了,他喝了酒,还没系安全带,伤势不轻。
      陆春宴一得到消息就赶到了医院,许微寒已经被推进了手术室里,他通知了许家人,一刻钟后,手术室外挤满了人。
      陆春宴靠着墙壁看着那亮起的红灯,眼里布满了血丝。

      许微寒的手术做了整整五个小时,天快亮的时候,他才被推了出来,而后直接住进了ICU。
      许微寒的父母都在哭,陆春宴站在人群外,看到玻璃窗里,被管子插满的许微寒,有种恍然如梦的错觉。
      他在医院里呆了两天,两天里许微寒有好几次被下了病危通知,医生团队来来回回跑了几次,每个人的心里都压了一块石头。一直到第三天,许微寒的情况稳定下来,陆春宴才算松了口气。

      他这两天一直在医院里,现在许微寒的情况好转,他便也放心了。郭诏安来医院接他回去,陆春宴靠在车里,神色疲倦。他看着窗外,轻声道:“把窗户降下来,我想吹吹风。”
      车窗缓缓下降,徐徐春风拂面,陆春宴闭上了眼。
      路口红灯亮起,车子停在了斑马线外,郭诏安扭头看着像是睡着了的老板,犹豫了几番,最后还是问道:“老板,你这两天都在医院,那秋瑶是怎么安排的。”
      陆春宴一愣,睁开眼,像是突然清醒,怔怔道:“我……我把他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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