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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堂
“爷可是当真了哦,救了他的命,你便任我处置。”王昉蹲在马车上,端着一碗阳春面正在给一筷子一筷子地喂给赵礼。
初升的太阳漫洒金光,王昉将碗放下,掀开车帘子,三三两两早起的行人便映入眼帘。
王昉倒是没什么兴致看,揉了揉一夜没睡有些困顿的脸,新奇地看赵礼慢条斯理地一根根地吃面条。
这人看着斯文秀雅,连着吃面条也好看。不端端正正地喂过去,他便不启开嘴。不把汤水放在碗沿弄干净,更是连看都不看。
现在好不容易把面条吃在嘴里了,便再也不会言语了。饶是王昉方才的话里蛮横地加了个条件,赵礼也只是皱着眉,然后略微点点头,算作答应。
都已经躺在车里不能动弹了。任由他处置和被迫由他处置没什么区别。
“行吧。”王昉喂完了饭,下了马车。将帘子一放,自顾自道。“我先走了,你便等着我的消息吧。”
僻静的巷尾,车夫在小摊前捧着碗吃阳春面。风吹了一宿,一碗热汤下肚,别提多舒服。
“伙计,再加点汤?”时候还早,煮面的摊子前人还不多。小二笑眯眯地,舀了勺冒着滚滚白烟的鲜面汤给车夫递过去。
“够了,够了。”车夫神色一紧,对着小二笑笑,却护着碗,吸溜着再喝了口碗里的汤。
忽然脖子一痛,车夫还没反应过来,一头栽进面碗里,直直趴在了桌上。
“不愧是宁都侯府上的奴才。连个车夫都如此警惕。”余弃挑挑眉,对着手掌吹了口气,小心翼翼将车夫正吃着的面给拿到了一边去,拿着桌子上的抹布,给车夫蹭了蹭脸。“看在你给我家主子买饭的份上,对你也好一些。”
说着,扛起车夫,将他怀里的钱摸个干净,轻手轻脚放在了对面的巷子里。
“知道怎么说吗?”余弃瞟了眼小二。
“知道知道,就说被对面赌场的人打晕,掏了兜。”小二咽了口口水,对余弃笑笑。
“谢了。”余弃将手里银子扔给他。扬长而去。
马车里,赵礼正在小憩。大早上的晨光灿烂,透过车帘帷幕,点点照进来,不灼人也不刺目。淡淡光影像是轻拂在脸上的轻纱,轻柔又舒缓。
“主子。”余弃靠近马车,轻快叫一声,直直上了车,掀开车帘。
“嗯。”赵礼低低一应,头也不抬道。“闲话少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爷哎,属下怎么知道怎么回事?”余弃蹲在马车里,撅着屁股讪讪道。“您该问抢了您的小少爷啊。”
“…………”
“不知道。”赵礼有些郁闷,缓缓睁开眼睛,清俊秀雅的脸上透着些迷茫。抚着自己的手,轻轻摩挲着。
“那您是继续流连温柔乡,还是让属下带您走?”余弃眨眨眼。对赵礼这般魂不守舍的样子颇为不屑。
“你能带我走?”赵礼定定看他一眼。突然轻笑一声。“以一当十,还是飞天遁地?”
“????自然是堂而皇之。”余弃撩了撩袖子作势道。“这四处没人,属下将您带走就溜。”
“你说什么?”赵礼忽而一愣,眼皮一抬,透着凛冽寒意。片刻之后,忽而一松,神色一淡,微微一哂。“他可真是个不吃亏的主儿。”
“嗯?”余弃不解地轻哼一声。
“没什么。”赵礼收了神色,躺在垫子上略微动了动身体。“只是方才忽然想到了他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地将我抢过来。”
“为什么?”余弃笑嘻嘻凑过来。揶揄道。“难道不是咱们主子貌美如花?属下追了一路,觉得这小少爷对您不错啊。要不顺势让他掳去得了。省得整天提心吊胆。”
“收起你的不正经。”赵礼瞪了他一眼。脸色有些苍白,勉力做了起来,靠着车壁。认真道“这马车前后果真没有其他人?”
“没有。”余弃斩钉截铁道。“若是有人,属下怎么可能过来?唯余一个车夫,被我打昏了,放在巷子里。”
“去。把他叫过来。咱们需要他。”赵礼叹口气。心道那孩子果真是胆大包天。
“算了。余弃,驾车吧。”赵礼皱皱眉,重新躺下,深吸口气,认命道。
“咱们去哪儿?”余弃利索地出了车厢,坐在车前道。
“衙门。”赵礼目光沉沉,捏了捏已然有了知觉的手臂,淡淡道。
………………
衙门口,百姓早已经聚起一团。锣鼓阵阵,洛阳府伊坐在堂前,一拍惊堂木,大喝道。“证据确凿,来啊,将犯人收押。”
衙门外,隐蔽处,马车上坐了个纨绔公子哥儿。那公子哥儿正拿一把碎铜板撒给偶有路过的小孩子。
“堂堂文人清流,冠一个烧了株花儿的罪名,就要被定罪判刑?这官不清,人也不清,倒真是荒唐世道。”余弃手里把玩着铜板,撇撇嘴,嘲笑道。
“欲加之罪本就荒唐。”车里的赵礼面无表情。“与其罗织些重罪,引人注意,如此简单明了的案子,容易审也更容易置人于死地。”
文官不好杀。尤其是田进之这般的声名震天下的人。与其让他“十恶不赦”,不如在别人反应之前,签字画押,一锤定音。
这洛阳府尹倒也不是个笨人,知道这是块烫手山芋,他拿不了多久。
“属下还是不懂,您为什么非要过来看。害怕田进之死了?”余弃脸色不变,拿了两个铜板出来,给每隔半柱香给他们传一次信儿的孩子,漫不经心地与赵礼唠嗑。
“你真傻。”
“…………”
赵礼闭着眼睛有些困。懒得和余弃聊天。
从昨天到今天,被王昉闹腾的几近没有合眼。可比身体累的却是心。
一丝丝一缕缕,那孩子做的所有事情,好像都没有章法,却又诚挚,单纯又疯狂。
“我已经不担心田进之了。”赵礼疲累地说。“他走的时候已经答应了我。”
现在来这儿,只是有些担心那孩子自己的命罢了。
“昨天他来找我的时候,可不止一个车夫。”赵礼怔忡道。“我昨晚就应该反应过来,你竟然能走近马车,那马车旁该没有别的人才对。”
“确实没人。属下保证。”余弃低着头,坐在马车上磕着铜板道。“实不相瞒,属下昨儿也没想要救您,只不过担心您身上伤口没换药罢了。不过看到您高床软枕,属下倒是多虑了。”
“若真的没人,那他们去了哪里呢?”赵礼丝毫不理会余弃的揶揄,叹了口气,眼里一片漆黑怅惘。心想但愿是他想多了。不然他可真说不出那孩子是傻呢还是倔。
“堂堂宁都侯府的小少爷,便是全天下顶顶尊贵的人物了。别人没数,宁都侯府上的人会没数吗?他们不在少爷身边,只能是王昉吩咐的。”赵礼喃喃道。躺着无力地捏着拳头,眼神溃散道。“何况,还是他刚被刺杀之后。”
“不是没有人。”赵礼说。“只是他们全都在守株待兔。”
…………
王昉混在人群里听着堂里堂外的人声鼎沸。手里胡乱拿了个包子,慢条斯理地啃着。
待到洛阳府伊拍下惊堂木的那刻,手一扬,朗声道。“且慢。”包子应声而飞,正好落在堂里跪着的田进之身边。
“大胆。谁敢扰乱公堂?”洛阳府伊被突如其来的包子吓得一个哆嗦,还以为是什么暗器,往后一阵猛缩,尖利喊道。
“我。”王昉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慢悠悠站出来,漂亮的凤眸半眯着,睥睨般看着洛阳府尹。
然后缓缓从怀里将他爹的名帖拿了出来。扔了过去。
“你,你。可有何事?”洛阳府尹慌忙一接。看到名帖差点背过气去。千防万防,这小少爷还是来捣乱了。
“也没有什么事儿。”王昉低头斜了眼田进之。佯笑着。“哎?这不是院首大人吗?”
“王少爷别来无恙?”田进之对他清冷笑笑,脸上无悲无怒。缥缈的虚无得好似他即将逝去。
“幸会幸会。”王昉无甚诚意地拱拱手。对田进之笑笑道。“只想确认一下,那日里听到的声音是田院首的。既然真是院长大人欲杀人灭口,那就不怪我了?”
“大人,草民指证,当日牡丹园里。堂堂院首欲杀人灭口,谋财害命。”王昉眼皮子不眨,大步向前,站在堂中道。
“这。”洛阳府尹僵了脸。
“不仅想谋财害命,平日里田进之仗势欺人,以权谋私。不知贪污多少银子,还请大人查明。”王昉口若悬河,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张口就来。
“休,休要胡说。”洛阳府尹脸色发青,捏着惊堂木,说话都有些结巴了。
以权谋私。贪赃枉法。杀人灭口这重罪一条条,可不是他一个小小洛阳府尹可以审的。须要刑部过审交由大理寺判决。
“办案需证据。哪里是小儿,小公子信口胡说的?”洛阳府尹大喝一声。
“原来您也知道证据啊?”王昉嗤笑一声。手一指田进之。“我刚也听了一会儿了,说田进之烧了牡丹园,证据呢?说园子里有一株价值千金的花儿?证据呢?”
“自是有的。”洛阳府尹脸色一肃,指着旁边抖抖嗖嗖的证人道“洛阳牡丹园花草送往京城人人皆知。那日有人亲眼看到田进之进了园子。出来时放了火。铁证如山。”
“呦。还铁证。”王昉乐了,撇撇嘴。眼睛一眯,眉间凛冽一闪。对着那证人挑了挑眉。“敢问,你谁啊?敢来作证?”
“小的,那城边牡丹园是我家的。”
“呦?你家的?”王昉笑笑。眼睛一斜,冷冷道。“你说是你家的就是你家的?什么时候我家的东西变成你家的了?”
王少爷不动声色,从怀里掏出张地契来。朝着洛阳府尹努努嘴。“看看?”
“不,不必了。”洛阳府尹眼睛一翻,脸色僵在那里,讪讪道。
证人本就是假的。这牡丹园几十年在这儿,主人早就不可查了。洛阳府尹只想着处置田进之,只要随便找个由头,胡乱安排个证人就行了,哪里会费劲儿找什么主人?
“不管谁家的,里边的花儿却是千金之重。”
“园子是我的,我说里边值二钱,他就值二钱。”王昉地契随手甩着,拍了拍田进之的肩膀,手里地契一飘,落在了包子旁。
被田进之顺手捡了,装在袖子里。
“二钱银子?”洛阳府尹瞪着他,心里在滴血。早知今日,罗织罪名的时候就不那么随意了。如今被这小崽子插科打诨,反不知道如何收场。
“小少爷不必替他狡辩。为人师,便当为表率,无论这园子价值几何,放火便不对,无可辩驳。”一旁的师爷看不下去,袖子一挥,冷静道。
“呦,还不准人家放着火儿取暖了?”王昉哼一声,插着腰,大放厥词。
“休要胡闹。”洛阳府尹气得吹胡子瞪眼。
“好好好。”王昉伸出手,一副万事好商量的样子,幽幽道。“那若是这火不是他放的呢?”
“不是他能是谁?你休要狡辩。”洛阳府尹硬气不是,服软不行。硬着头皮喝道。只求这祖宗赶紧走?
“是我呀。”王昉笑笑。露了一口大白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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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熬不住了。断在这儿很不厚道,都没反转,也没说清楚肯定也有些云里雾里的。昂,明天尽快更。太困了今儿。抱歉。昨天说好的6000,临时有事了。今天一定补。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