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不如奶孩子

　　这人看出了什么？又有着什么目的？是夺宝？更重要的是，为什么单从包裹到根本看不出形状的剑，便能猜到他们的去处？并且，是特地选得这条行人较少的道路吗，这明显能够飞天疾行的马车，当真如此凑巧，出现在他们面前？

　　季鹰目光泛着冷。

　　这是个弱肉强食强者为尊的世界，莫说这名青年，便是那身后的车夫，都是他目前无法探清的境界。他并没有拒绝的权利。

　　但谨慎起见，他也没有立刻同意，而是露出一抹极淡的笑，有礼道：“前辈真是古道热肠。”那模样，绕是横挑鼻子竖挑眼的车夫也挑不出错来。

　　青年男子扬起一个笑，撑了一会儿后，嫌累。他觉得与人周旋这等事，着实太费力气了，于是慢吞吞径直挑明：“我是特意来与二位小友打个招呼的。”

　　“哦？晚辈洗耳恭听，愿闻其详。”季鹰抱紧了怀里的小姑娘，将她藏得严严实实，心里头盘算着各种对策。

　　青年男子若无其事地指了指露出一小截儿的剑，“这把是天剑宗的宝剑。”

　　季鹰一愣，宝剑……与月神是同样的用词……

　　那青年男子又指了指自己，“我，天剑宗的弟子，风无逸。”

　　季鹰的眼神微微变了。

　　风无逸这人，在世间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甚至连无法修行的普通人，听到这个名字，大部分都能有鼻子有眼地说出些事迹。实在是因为此人太过传奇。

　　他出身不明，十岁之前，只是天剑宗主城里默默无闻的一个小乞丐，许多人的祖宗可能都曾施舍过他粥饭馒头什么的。当年天剑宗招收弟子之际，看着路程不远，一群乞儿便成群结队去凑个趣儿，碰个运气，那处人多，顺便还可以混口饭吃。哪料，还真有一人进了宗门，那人便是风无逸。

　　不仅如此。许是好运这种东西，在某一段时间内会接踵而至。那一年，天剑宗掌门不知因何事而触动，破例在新入门的弟子中收了一名亲传徒弟，而那人，还是风无逸。光是普通人一跃龙门，加上两次好运，便能让大众知道有这么号人。再者，掌门的教导暂且不说，光他骨龄不到一百，便结了丹，骨龄不足二百，便踏入了元婴之境，也能将他千年难得一见的奇才名号打响。

　　车夫见季鹰还是一副不卑不亢的冷淡模样，只觉被一半大小子瞧不起了，不耐烦道：“小子，你还挺大的派头！”说罢，便施展威压就要给他点颜色看看，是个绝顶暴躁的脾气。

　　季鹰咬牙忍耐，用自己周身的威压给怀里的小姑娘抵挡些许，抽着空隙，暗自与季府金丹真人的做对比，探出眼前这名车夫的境界。

　　风无逸扶额，拍了拍车夫的肩膀，那股子威压便瞬间消散。

　　三人竟是都未注意到，小小一团的苗苗，好像根本没有察觉到外部的剑拔弩张，更别提感觉到那起子威压了。

　　待风无逸再转头面向少年之时，却听得他说——

　　“恭敬不如从命，有劳前辈了。”

　　季鹰只是经风无逸此举，明白了，眼前这人修为高深到不可莫测。但是不是真的风无逸，还有待商榷。季鹰不会仅凭他上下嘴皮子一碰，就去相信的。

　　可不管这人说的是真是假，眼下形势比人强，他也只有一条路可走。

　　于是，他轻轻将小姑娘一推，推入车厢最里侧，然后跟着青年男子一道上去了。

　　风无逸完全能感觉到少年的戒备，朝外头吩咐了一句后，慢吞吞的，坐得离二人远远。

　　马夫“驾”了一声，马车便腾空而起。不到片刻，地上的一切都显得渺小起来。马车更是被蒸腾的云雾缠绕，仿若脚踩祥云，在天宫阔道之中急速飞驰。

　　从未感受过飞行法器的苗苗掀开车帘一角，朝下望去，小嘴儿张成一个圆，不住发出小小的惊叹声。

　　季鹰眼睫微垂，一只手却由始至终牢牢圈住小姑娘的腰际。心下想着，倘若眼前这人突然发难，纵然他无法匹敌，也会尽他所能护住苗苗的周全。

　　风无逸懒懒散散扫了二人一眼，正与小姑娘发间瞪着豆豆眼到处张望的小黑蛇四目相对，瞧了个正着。

　　他细长的凤眸微睁，轻声好奇道：“这是什么？并不是真正的黑蛇吧。”是什么宝物吗？是怎么隐藏气息的？他居然完全没察觉到车上多了这样一个小玩意儿。

　　季鹰抬眼看他，“前辈目光如炬，晚辈实在佩服。这黑蛇与晚辈所学功法有关。”

　　是功法啊……风无逸顿时丧失了兴趣，偏过头，换了一个问题，“那……二位小友，你们想拿宝剑换取什么？”

　　季鹰滴水不漏，从容道：“只是敬仰天剑宗大名，送宝剑回宗门罢了。”

　　风无逸眨眨凤眸，听出了言外之意，“小友，你想成为天剑宗弟子？可是你的功法……你莫不是叛逃出了师门吧。”

　　“晚辈无门无派，功法乃家学，自己琢磨琢磨罢了。”

　　风无逸却无深究之意，一副我就随便问问的姿态，打了个懒洋洋的呵欠，顺口指点：“如果你想拜师的话，最好还是将它收起来吧。”

　　季鹰心中一动，敛目有礼道：“还请前辈明示。”

　　风无逸微微一笑，“你不知道吗？我天剑宗，所收弟子，从没有半路改修剑道之辈。”

　　天剑宗与其他三宗稍有不同，它比起血脉，更重视一个人的心性。但这一丝不同，却是因为他们只修剑道，而剑修固执，也只坚信剑才是唯一的道。

　　季鹰拧起了眉头。

　　苗苗完全没注意到二人的交谈，一颗心都放到了马车之外，甚至忍不住探出了小小脑袋，想摸一摸自窗口而过的棉花团子。

　　风儿喧嚣，一下子便将长长的翠绿发带吹得飘起，飘着飘着，便松泛下来，随着风儿一吹，下一秒就不见了影儿。

　　苗苗短促地“啊”了一声。

　　风无逸打瞌睡的眼儿半睁，伸出一指，微地一勾，一道剑气冲破云层，又转了个弯，不过瞬间，那飘远了的发带便重新回到了小姑娘的头顶，将小黑蛇罩住。

　　季鹰看到了这一幕，心里对这人又有了一个新的评估。他没有说话，轻手轻脚替苗苗重新梳理了发，然后不着痕迹地收回了小黑蛇，眼神复杂地瞧了风无逸一眼。

　　苗苗平日被保护得太过，向来没什么危机感。摸了摸脑袋上的发带，甜甜笑着道谢：“谢谢叔叔！”

　　风无逸疑惑了，“为什么叫叔叔？”他怎么着也不应该是叔叔吧。

　　“你看起来比哥哥大很多，所以叫叔叔。”苗苗回答地认认真真有理有据，不过，她想起许多阿姨都喜欢被叫做姐姐，软糯糯的又补充道：“如果叔叔你不喜欢，我也可以叫你哥哥！”她是很好说话的。

　　风无逸沉默了。不，他并不是这个意思，若按岁数来讲，小姑娘叫他爷爷都算是把他给叫年轻了。但他转念一想，若真要这么和小姑娘说了，是不是还要与这小孩儿解释辈分，或许还要解释相貌与年龄为什么不符，再或许还要解释为什么修行能够改变相貌……

　　风无逸迟疑了一下，懒惰的本能促使他闭了嘴。真麻烦呀，就这么叫吧，随她怎么叫吧，叫弟弟都行……

　　“到了。”

　　马车停了下来，稳稳当当，没有一点儿声响。车夫恭敬地打开帘子，轻声提醒，然后，皱了皱眉，不悦地瞧向那对兄妹。

　　睡了一路的风无逸这才开掀开眼帘，晃晃悠悠地下了马车。

　　事先打听好的七日路程，现下却恍若眨眼，若真要算起来，估摸着才过去了一天。甚至比他们先前那一小截儿行路的时间还要更短。

　　只是此地，与其说是天剑宗，倒不如说是一处庄园更为妥当。

　　入眼是朱红色的大门，气势磅礴，屏障似的围墙将高高耸立的、露出檐角的亭台楼阁拢罩在里，整个儿看来，俨然是更大一号的季府。丝毫让人猜想不到，这是名声赫赫的四宗之一。

　　若硬要找出差异，只能说那红木的牌匾略有不同，提在上头的几个亟欲飞天的金色大字，太过飘逸，愣是瞧不出写了什么。若看得久了，甚至还会怀疑，这当真是字吗？莫不是天边几缕沾染了阳光的云彩凑巧拼成了此等形状吧。

　　苗苗小小声的咯咯笑着，令季鹰回了神。他顺着小姑娘的视线瞧了过去，就看见了门口那两只石狮子。

　　一只张着嘴怒目而视，爪下是一团雕刻精致的石绣球；一只闭着嘴神态安详，爪下松松按着一只小狮子。小狮子却十分古怪，那尽情舒展开来的四肢，还有那凸出圆润弧度的微鼓肚皮，完全不像是石头能做出的柔软造型。

　　苗苗觉得有趣，圆眼睛笑成了月牙儿。

　　季鹰面无表情，冷眼旁观。

　　小石狮子的石头眼珠骨碌碌转了一圈，察觉自己正处于视线中心。短暂的沉默之后，小石狮子笨拙地翻过身，委屈巴巴地摆正姿态，一副刚才大家都瞧错了看走了眼的哀怨模样。

　　小石狮子心里苦，但小石狮子没有嘴巴说。

　　风无逸轻瞥苗苗一眼，狭长的凤眸微微眯起，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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