渣男从良记

　　宋胭脂没听清周武在嘀咕什么，就问他：“你说的什么？”

　　周武忙正襟敛色：“没说什么？”

　　宋胭脂睨了他一眼，停了停问道：“这第三件事你到底是应不应？”

　　周武忙不迭回道：“应应，自然是应的。”心里却不以为然，一个婆娘家家的，做什么读书写字，又想这女人也坚持不了几日，想来随意应付应付也是容易的。

　　宋胭脂点点头道：“即是你应了我这三件事儿，爹那里，我就替你说了好话儿，但是——”

　　忽的话音一转，宋胭脂猛地探手过去狠狠拧住了周武的耳朵，疾言厉色道：“这赌坊你再不能去，若有下次，我便提了棍子打断你的腿。总是我已经嫁给了你，我不嫌你是个瘸子，想来爹那里，情愿有个瘸腿儿子，也不愿家里出了个赌徒。”

　　周武疼得鼻涕眼泪全都出来了，皱着脸皮叫道：“知道了知道了。”说着去掰宋胭脂的手，喊着：“你这女人，赶紧放手！可疼死我了！”

　　宋胭脂不松手，反而加重了力道：“说，你到底还去不去赌钱了？”

　　周武疼得几乎要晕死过去，只觉耳朵快要被这泼妇揪掉了，忙道：“不去不去，打死也不去了！”

　　宋胭脂这才松了手，任凭那周武缩在地上大呼小叫，只扬声喊道：“秋莲，进来。”

　　秋莲正立在门口处神色紧张，生怕里头的两个主子又闹腾起来，闻言忙就推开门扇：“奶奶？”

　　宋胭脂招招手：“来，你帮我写封书信。”又低头和周武道：“你老实的坐在椅子上，等我这信写了，你便开始教我读书写字。”

　　秋莲一愣，又转眼去看那地上坐着的，一直揉搓着耳朵满脸泪花的男主子，心说这倒有意思了，不过两口子若能凑在一处读书写字，日久生情，想来以后也能少些争吵。

　　“秋莲，来，我来说，你来写。”宋胭脂铺好了纸，又笑着招呼秋莲。

　　到底五百两银子不是小数目，便是她全部的嫁妆，也不值这个数儿。还是羊毛出在羊身上，他周武的赌债，自然是要周家来偿还的。

　　周武扁着嘴，一脸委屈坐在一旁，听那边儿宋胭脂一路说，又见那秋莲一路奋笔疾书。

　　等着听到“……若有不从，儿媳便不顾夫妻尊卑，定要动用家法，便是伤残，也不愿夫君成了嗜赌之人……”的时候，周武勃然发怒。

　　“你敢！”周武涨红了脸，拍着自己的胸脯：“我是你相公，是你头上的天，你见哪家婆娘敢动自家头顶上的天的？”

　　宋胭脂满脸不耐，一记眼刀甩过去，骂道：“还有脸自称我头顶的天，既是天，自是要来遮风挡雨的，既是如此，那这书信你自家来写好了。谁家的天惹了祸事，还要女人来替他收尾擦屁股的。”

　　周武先是气弱，而后又觉不甘心，板着脸数落道：“什么屁股不屁股的，半点儿的淑女风范都没有。”

　　宋胭脂冷笑道：“我倒是想有淑女风范，可惜嫁了个混账，便是想有也有不了了。”

　　周武敢怒不敢言，心说当下他受制于这妇人，等着这事儿过了，且看他如何重振夫纲，治一治这泼妇辣女。

　　然而周武这夫纲，却再也不曾重振过，而且愈发往后，他倒是跟个孩童一般，还要跟自家儿子争宠，每每瞧见宋胭脂抱着他们家小儿子玩儿亲亲，他就要吃醋甩脸子，然后寻个理由，将他家那小崽子扔到学堂里头，半月不许他回家来。

　　而眼下，周武算是叫宋胭脂这一招儿彻底给圈到家里了，日日陪着她读书写字，两个人虽有口角，但每次都是被宋胭脂几巴掌打在身上，整个人就蔫儿了。

　　因着路上送信那人闹肚子耽误了日子，赖忠后头的信和宋胭脂的信，一起到了周烈手里。

　　周烈先是被宋胭脂那封信气得半死，后头又看赖忠信上写的，说是老四近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被那位四奶奶管束得不轻，又渐渐缓了怒火。心说五百两银子不值什么，若是因此能降服了老四，不求他能有什么本事，便是好好儿待在家里头，也是值得的。

　　“在看什么呢？”忽有一人从后头拍了周烈的肩膀，唬得周烈手上一松，那信就掉在了地上。

　　“呦，掉了！”那人一身的蓝色直缀，下巴光滑无须却是个宦官，扭着腔调就弯腰去捡信，随意扫了一眼不禁一怔，而后将信递过去，似是无意，眼中却分明有明光在闪烁，笑道：“这字儿哪个写的，可真漂亮！”

　　周烈接了那信，一面折了，一面陪笑道：“多谢大人赏识，原是家中儿媳妇写的。”

　　那人似是一怔，而后笑道：“你那儿媳妇哪里人士，可是良家女眷？”

　　这话问的奇怪又无礼，周烈颇有些恼怒道：“大人这话问得奇怪，我那儿媳自是良家女眷，不仅如此，便连岳家祖上三代都是良民，并无作奸犯科。”

　　那人一瞧周烈恼了，忙笑道：“周大官人莫要生怒，不过玩笑罢了，何必当真。”

　　周烈想要发怒，可是这人却是鲁王手下最是得脸的一个太监了，于是只得忍怒道：“大人这玩笑可是大发了。”

　　那太监笑道：“大官人莫要生怒，今个儿晚上，杂家就在蓬莱客摆上一桌，专门给你赔礼道歉。”

　　周烈忙笑道：“可是不敢，区区小民，又如何敢叫春公公摆桌儿请客。小的听说蓬莱客出了新酒，正想着请公公去尝尝呢！”

　　春公公笑得妩媚，兰花指在脸前动来转去，笑道：“前几日周大官人就来请客，如今又请，杂家都不好意思了。”

　　周烈笑着作揖：“公公能赏光，便是小民祖上积德，欢喜还来不及呢！”

　　等着两人又闲言几句，周烈便先去了，那春公公立时收了笑脸，招手叫来一个小厮，吩咐道：“去，叫人往这周大官人的家里去一遭，打听一下他家的儿媳妇有几个，都是出身哪里？再画了画像，万不可惊动旁人，须得快去快回。”

　　等着那小厮去了，春公公才抚了抚光滑的下巴，心说这字儿太像了，虽说这天下临摹簪花小楷的人多了去，只是那位写的字分明又与旁人不同。若真个儿是她，那他在鲁王跟前儿，可是要得了大脸了。

　　周烈回了住处，先是给宋胭脂亲笔回了书信，只说要打要骂皆随她，四房以后便是她来当家做主，只要能管束了周武莫要他再出去惹是非，只管由着她去。

　　拿蜡封了信封，又写了封信给赖忠。先是吩咐他私底下给了宋胭脂五百两银票，又吩咐道，以后四房的所有例银都交到宋胭脂手里。或是周武另需要花销，须得宋胭脂那里点了头，才可给了他。

　　于是等着周武来要银子，想要买一些胭脂水粉送给外头的姘头时，就被赖忠当场拒绝了。

　　周武自然不干，要赖忠给个说法，赖忠就把周烈的信拿出来给他看，还笑眯眯道：“若是四爷有什么不乐意的，不如写了信捎去京都，亲自给老爷说。”

　　这个狗奴才！周武气得要死，偏又没法子，将手里的信揉成一团砸在了赖忠脸上，就气势汹汹去了。

　　有下人担心道：“瞧四爷这模样，怕是要去问四奶奶要银子了。”

　　赖忠笑着将纸团捡起摊平，笑道：“小子知道什么，你瞧着，四爷他呀，压根儿就不敢去四奶奶那里提的。”

　　周武果然是不敢提的，只是他手里的钱全都被宋胭脂管着，等着钱武吉跑来哀求他赏些银子，帮他给家里的妹子治病的时候，周武自然是爱莫能助。

　　俗语说“升米恩斗米仇”，钱武吉在周武这里有请必应惯了的，如今哪里能肯，自然急了。

　　“四爷，我这是被逼到绝境了，你就眼睁睁看着不管？”

　　周武见钱武吉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倒也替他难受，只是他也没法子，那婆娘是个一毛不拔，只进不出的性子，他才不愿意为着钱武吉的事情，去那婆娘跟前找没趣。

　　“你去问问兰兄弟，他素日里闲钱多，我这里真是没法子，娶了个母老虎，我又能如何？”周武搓搓手，就甩了袖子准备离开。

　　却被钱武吉一把揪住了袖子。

　　“四爷！”钱武吉咬牙切齿地蹦出了这两个字，一双眼喷薄着仇恨的眼光，阴恻恻冷笑道：“四爷原是怕家里头的母老虎，那四爷可想好了，你若是不给我钱帮我妹子治病，我便把那回事儿说给了你家的母老虎听。若是她知道了你背地里害她，却也不知道四爷可还有好日子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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