渣男从良记

　　宋胭脂自然不知八宝镇里头，宋富贵和赖忠找她都急得火烧眉毛了。她正坐在一个简陋的小院里，手里捏着轻薄的纱绢，却也不知如何一折一挽，一朵时兴好看的绢花儿就成了。

　　将那绢花儿堆于面前的石桌儿上，宋胭脂满意地笑了。她和秋莲从家里出来时候是带了银子的，只是坐吃山空，银子这东西到底是不经花的。如今她买了些颜色俏丽的纱绢，做些头花儿也好卖了些铜板来过活。

　　正是这时，秋莲提了一幅画儿从屋里走了出来，边走边笑：“奶奶且看看我这画儿如何？”

　　宋胭脂就笑着起身去看秋莲的画儿，却是一副观音送子，上头的观音慈眉善目，娃娃也是憨态可掬，不由得笑道：“早知道你不是凡人，果然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倒是我运道好，捡到了宝贝。只是如今你跟了我，却是要吃苦受罪了。”

　　秋莲笑道：“奶奶说的什么话，自打跟了奶奶，日子一向都是好过的，不曾打骂我，也不曾苛待我，又哪里吃了苦楚。”

　　宋胭脂笑道：“知道你会说话，嘴儿这么甜，也不晓得是不是偷吃了蜜糖。”又笑道：“瞧你这幅画儿画得极好，到时候送去了古玩铺子里代卖，却又能得了些钱财的。”

　　秋莲笑眯眯就将画儿卷了起来，只是纤眉渐渐蹙起，忧虑道：“瞧着奶奶的打算，好似是要在这庙庵里常住，只是月底时候家中二姑娘要出阁，奶奶若是不去，怕是家中要惦记。”

　　这倒也是，便是她娘想不起她，她那爹还有两个弟弟，也会疑心她为何不家去。

　　宋胭脂沉默片刻，回道：“到时候咱们带了些礼品回去，略尽一尽心意便是。”又顿了顿，心酸道：“茜桃要出嫁，娘怕是顾不得理会我的，到时候随意露个面就能糊弄过去了。”

　　秋莲一听这话，便知道她这主子心里又难受了，眼睛四下里看了看笑道：“这里住着倒也清净，师太们也和气。”

　　宋胭脂笑道：“可不是说的。”又转身去了石桌前坐下：“我已经堆了好些绢花儿，只是想着到底纱绢的颜色花样太少，明日里下山还需再置办一些回来才是。”

　　秋莲也笑着走过去坐下：“说来这画画还是需要好纸，奶奶也赏我一些铜板，好叫我买些好纸，也好画了画卖了好价钱。”

　　于是两人就坐在一处，笑眯眯商讨着如何卖了那绢花和画儿，而山下，赖忠带着赖兴，就找来了这尼姑庵。

　　上得半山腰，正是凉风飒飒，一派的好风光。若是寻常，赖忠倒有雅兴观一观这好景致，如今却也顾不得，忙命赖兴照看着马车，转身就上了石阶，将门扇敲响。

　　开门的是一个小尼姑，约摸十二三的年纪，长得极是精神可爱。抬眼见着是一个中年男子，不紧不慢双手合十念了声“佛”，问道：“不知施主来庵堂做甚？”

　　赖忠忙也双手合十回礼，又道：“小师太有礼，原是来贵地寻人的。”

　　小尼姑眨眨眼，忽而笑道：“我知道了，你是找宋姐姐的。”

　　宋姐姐？赖忠先是一怔，而后便是狂喜，笑道：“可是个年轻貌美的妇人，还带了个丫头，也是长得如花似玉。”

　　小尼姑就笑了：“你说的是秋莲姐姐。”

　　这就全对上了，赖忠这几日悬在半空的心终于安稳下来，笑道：“正是正是，还请小师太传告一声，就说周家赖忠前来接奶奶家去！”

　　庵堂深处的小院子里，宋胭脂听了小尼姑的话，将手上的绢花扎好，就扔在了石桌儿上，随即叹了口气，将那堆花儿用帕子包起来，就给了那小尼姑。

　　“这些都送给你。”宋胭脂笑道：“这几日劳烦你照料咱们主仆两个了，心里很是感激。”

　　小尼姑捧着绢花直笑：“姐姐的花儿好看得很，可惜我没了一头青丝，却是无处可簪。”

　　宋胭脂笑道：“那就请了旁人替你卖了它，我记得你说过，想尝一尝山下刘婆儿家的豆包儿，这些绢花换来的铜板，该是够你买了豆包儿吃的。”说罢就福了福：“有劳小师太再给传个话儿，就说我稍后就来。”

　　等着小尼姑去了，宋胭脂一面吩咐了秋莲去收拾包袱，一面看着住了这么几日的小院子，不觉满腹惆怅。

　　若是前阵子她住在娘家时赖忠来接她，真真是雪中送炭，叫人心里欢喜。可如今她在这绿水青山的清净地住了几日，正是难得的舒爽自在，可那赖忠却又寻到了这里。

　　果然，这就是她的命！

　　等着秋莲收拾好了包袱，宋胭脂就同她一道，先去同庵堂的师太道了别，这才又去了山门前。

　　临行前小尼姑问道：“姐姐何日还会再来？”

　　宋胭脂笑着看了看天际云卷云舒，道：“有缘自然还会再来的。”

　　下了山，一路直行，道路并不难走。

　　赖忠坐在马车上寻思良久，等着将要进城门的时候，就叫赖兴将马车停下，他自己个儿下了车，先是作揖一拜，而后道：“老奴想请四奶奶借一步说话。”

　　路边正是青青草香，蝴蝶翩飞，宋胭脂看着赖忠，矮身福了福，道：“管家一路奔波劳顿，却都是我的罪过了。”

　　赖忠忙避开身子，回礼道：“奶奶言重了。”顿了顿又道：“当日老爷写了家书让老奴来接四奶奶，偏四奶奶不知所踪，没个去处。我心想着四奶奶许是心烦意燥出去游玩解个闷儿，怕家里太太知道了要怪罪，就扯了个谎，说是奶奶跟着宋家老爷回了老家去修祖坟。”

　　这番话极是有意思，宋胭脂笑了笑，便知道这是要串供了，于是又福了福，感激道：“多谢管家费心了。”

　　赖忠笑着回礼道：“奶奶实在是客气。”沉默片刻，说道：“其实这几日，四爷明里暗里也是问过奶奶的。”

　　宋胭脂“扑哧”就笑了：“多谢管家好意，只是四爷是个什么人物，我心里早已明了。都是寻常过日子罢了，我想得开的。”

　　赖忠心里此时已不知道叹了几回的气，心说这个四奶奶是个通透的，可惜了四爷是个混账，不然娶了此等好女子，必定能过得家宅和睦，夫妻恩爱。

　　因着要赶回周家去，偏宋家和周家又不顺道儿，宋胭脂只得叫秋莲写了封书信，托那赖兴送去了宋家。

　　她心知当初她负气而去，知道她去处的只有她自己和秋莲，如今家里怕是为着她闹得家宅不宁了。虽说心中很是愧疚，然则宋胭脂却发觉，她心底深处竟是有些莫名的快意。特别是想到她娘会为了她的消失而着急，宋胭脂心中竟是有着说不出的满足和欢欣。

　　等着到了周家，少不得要去拜见郝氏。郝氏也自然没有好脸色，但是宋胭脂浑然不在意，管你嘴巴恶毒说的什么难听话，都统统进不得她的耳朵里。

　　郝氏本是要骂宋胭脂出气，偏是一拳头打进了棉花团里，倒把自己气得半死。恨得牙根儿痒痒，却又不敢再轻易动家法。心说老爷接连三日，日日都有家书传到，信中全都是嘱咐或是威胁她要好生对待宋氏。郝氏到底还是心有畏惧的，如此骂了半晌，才放了宋胭脂回了秋爽斋去。

　　香玉闻听宋胭脂回了周家，自是欢喜万分，忙就吩咐了院中下人，将正屋收拾得干净妥当。她心知这位奶奶在娘家住了这么久，偏最后还能被接了回来，不论四爷如何冷待无视她，这个主子都是个难缠不简单的。她既是无心四爷也无心争宠，不若彻底依附了这位四奶奶，怕是以后还能落得个好下场去。

　　春娇却是另外一幅心肠，她立在廊下看院子里的人忙忙碌碌，撇撇唇儿冷哼一声就往自己屋里去了。这阵子四奶奶不在家，她还以为能拔了头筹，独占春色，偏四爷跟个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净在外头鬼混了，她却是连个鬼影子也没瞧见。

　　说起周武，这阵子他倒是真真儿的没沾女色，只可惜他迷上了骰子，整日里混在赌坊，竟是足不出户。好在他运气还不错，输输赢赢的，如今还赚了些银子。

　　可惜这赌场上都是十赌九输的，好景不长，周武便开始走了下风。等着又熬了一夜，天将明的时候，他已是输的浑身精光，还欠了赌坊五百两的银子。

　　“来来来，四爷赶紧的。”那头儿膀大腰圆的壮汉还在招呼周武，可周武忽的一个激灵，突然发问：“我欠了多少银子了？”

　　旁边招呼周武的汉子笑道：“想周家家财万贯，区区小财四爷何须挂齿，只管押注便是。”

　　偏周武跟抽风似的，非要看他立下的字约。无奈何壮汉只得拿出来给他看，却把周武吓得魂飞魄散，当下就起身喊道：“不玩了不玩儿了。”

　　自然有旁边的汉子一道劝说他继续赌下去，只是此时此刻，周武脑子里净是当初他爹发现他豪赌的时候，将他捆在家中树干上，直打断了一根马鞭，若不是大哥大嫂求情，他爹又见他气息奄奄眼看就要小命归西，那顿打势必要继续下去。

　　“说不玩就不玩，怎的如此多的废话。”周武一瞧身上只着里衣，不由得恼道：“先把我的衣服还回来。”

　　那汉子见着周武去意已决，立时就变了另外一副面孔，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衣服好还，只是四爷欠下的银子——”

　　周武一听银子脑皮立时发麻，顿了片刻忽然怒道：“你刚才不还说周家家财万贯，区区五百两银子，四爷还不至于赖账不还。你且等着，我这就回家拿银子。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周家还不至于为着五百两银子就举家搬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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