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花月 此女成了老爷

　　半个时辰前。

　　惨呼声高跌不齐，街道上满是四窜的人潮，摊栏高柱东倒西歪，脆弱的陶盆被推倒砸碎满地，尖锐的刺片散落至街央，扎着无数个惊慌而过的脚底。

　　这一切来的太快，许多人刚从梦中惊醒，恶火已蔓延至家中。提着棍棒的暴民一个一个闯入私宅中，无止尽的搜括与抢夺，几惊惊喊后，门内喷溅出静止的鲜红，与著满载而出的贪婪人脸现身。

　　比起恶火的燃烧，在那之下的狂暴人群造成的伤害更为可怖。
　　然而未曾一人试图站出来阻止，无力抵抗的良民只能纷纷走避，带上简便的家当，逃窜在漫无目地的黑穹之下，寻求任何可能的庇护。

　　虚假的祥和面具，脆弱的不堪一击，仅仅几个时辰，西北都城沦陷大半。

　　原本宽敞的大道上，瞬间挤满了无数人，拥塞推挤间，孩童的哭叫声彻天，老弱无助的□□颤抖，但无人停下脚步，众人眼底的恐惧无所遁形，压盖住这仅存的一丁点微弱呼救。

　　忽然，左后的屋檐内溅出了腥红，一阵混乱碰撞下，木窗中飞出一道人影，拥挤的人墙瞬间闪出一圈空地，让着那人狠狠砸落在硬挺的地面上，毫无缓冲。

　　骨头断裂的声音惊悚骇人，这人当场摔死。
　　众人同时抬头一看，赫然发现飞出人的木窗内走出了另一个身影，不似于一般平民的打扮，木窗内的人身着铠甲，手持一柄长剑，看去杀气腾腾。

　　他探出头确认那掉下去的人是死是活。
　　此人明显受过训练，确认方才推下的人已死后，连眉头也不皱，俐落的收起长剑，转身步回屋内之中。紧接着人群前方，恶火的反方向处传来阵阵马蹄，随即听见一人高声大喊:"王府奉命剿贼，众人让道---!!"

　　这话仿佛有股魔力，让原本挤得水泄不通的街道，刹时间如开洪般分出了通道。

　　路一畅通，快马毫不停留的奔腾而过，恐慌群众们仰其鼻息，很快认出了这群提着枪杆子的军队，和方才那个木窗内的人打扮一同，虽似是官兵，但又更加装备精良，正是来自王府内的京城卫军。

　　只见王府的卫军们朝着混乱的源头打马而去，步走的卫士则一间一间搜查着空屋，以防有任何乱贼隐匿，似乎正代替官府，试图镇压住西北的乱况。

　　众人顿时心起希望，涌现了不少欢腾声。

　　可就在这一霎间的雀跃，一个纤弱的姑娘被撞倒在地。
　　她急急忙忙的站起来，扣住包裹全身的黑袍，不同于所有人聚焦在王府卫军的威仪姿态上，这名姑娘只是一直向前穿梭，时不时停下脚步，左右犹豫着该往哪走。

　　就在这时，卫兵后一辆马车突兀的穿过中央让道。
　　疾驰间，许多人被狠狠一吓，却未为仔细追看，那辆马车上虽然被刻意的涂污，却掩盖不了刻工精致、织锦环绕又镶银崁金的豪华，且最要的是，黑袍姑娘当场认出上头驾马之人，正是江惟越。

　　风驰中，姜唯本就不熟于路况，全靠后方下人的指引，现如今见到这么大的逃难人潮，车上三人相当震惊。没想到才短短时间内，就造成如此大的破坏。

　　混乱下还能让出如此宽敞的通道，姜唯不知道如何办到，只求快速通过。

　　无视逃民的惊呼，姜唯大声驾喝，试图威吓靠近人退开，所幸靠着黑夜隐身以及多数人不识面下，即便这么多双眼睛注视，仍无半个人认出车板上坐着的，正是天下恶霸本人。

　　可就是有人偏偏认出他。

　　黑袍姑娘的呼吸急促起，伸着脖子朝疾驰而过的姜唯大声呼唤，但却被身后人给愈推愈远，埋没在搅动的人海中。

　　姜唯没有听见这微弱的呼唤，专注的横扯马缰，在着下一个转口换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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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府前，李修令一身武甲着装完毕，但却始终举步不前，因众多的老部属死命的挡在前。

　　劝戒声此起彼落。

　　"殿下，外头险恶，您若是也出去，卑职担心您的安危啊!"

　　李修令怒瞪了一眼，俨道:"西北都城发生了这么大的事，难道要我在王府里坐以待毙?"

　　几位老将纷纷相觑，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李修令仰天望向愈烧严重的天际火红，墨黑的瞳眸沾染上光亮，盛怒之极下竟有股灼目的错觉。

　　"方才派去江府商邸的状况如何了，回报!"
　　李修令厉声道。

　　话声落，几个将领稍互看了几眼，最终远处黑暗的街角上，奔驰来一匹快马，上头载着一个王府卫士。只见他勒马翻身，匆匆的来到众人面前，单膝一跪，扬声道:"报! 四春街乱贼涌现，陈将军死守街口，请求后援!"

　　一开口便是坏消息，其中一名武将听后，皱了眉头问道:"怎么会被攻退成此，不过是一群毫无章法的乱民，怎么可能打得过王府精装实战的卫军?"

　　那卫士为难的低下头，显然事实更为艰涩。

　　"回大人...我们本以为也是如此，可状况却超乎我们预测，那会陈将军带人靠近四春街，试图从那转进江府商邸，谁知突然冒出了大堆的贼人，原本该是简单的压制即可，谁知...谁知好像有什么在暗中支援似，我们惨遭暗箭偷袭，火势太过猛烈，根本看不出是从哪攻击，加上大部分街坊巷弄错综复杂，状况是敌暗我明，陈将军故此损失惨重。"

　　重话道出，王府前的所有人陷入一阵长久的缄默，只有远处源源不绝的细微呼喊声，以及冰冷的寒北夜风狂啸。

　　李修令咬紧了牙关，心中的火仿佛如同这夜的黑火般蔓烧。

　　"江府商邸的状况如何。"

　　卫士摇摇头，答道:"回殿下，火势太烈，无法清楚观察到江府商邸的确切状况，但在路上拦到一个小姑娘，似乎是从商邸内逃出，听情形似乎很不乐观......”

　　卫士的最后几句声如丝蚊，貌似感受到在场众多目光如刀刻。
　　江府商邸的安危，正是李修令最关心的一件事，而这恰恰为几位王府心腹所深知。

　　李修令神色暗淡，已是一触即发的濒临界点。

　　---安云还在江府商邸，还是平安的逃出?
　　李修令不敢想像烈火炙烤下的真相，只能紧紧的握紧拳头，攥入皮肉之中。

　　夜色的喧嚣仍旧继续，远方的逆乱还持续狂乱着。

　　李修令目光严视江府的方向，沉回道:"如此，本殿亲率卫军前去支援陈将军。"

　　此话一出，众所皆惊。

　　"殿下!万万不可啊...!!”
　　“现在王府只剩您了，陈将军那若是支撑不住，下一个攻克的正是我王府方向!"
　　"殿下，还请您三思!"

　　环耳的起落劝戒，但李修令仍未打消念头。

　　正当诸位束手无策之下，远方传来延烧声赫然靠近安全防线。
　　几位老将当即拔出剑，上前以身护卫。

　　李修令目光冷厉，瞪视着那片噪音来源，欲拔剑一同上前。

　　这时，始终低头无声，抱拳挡在李修令前的老武将，突然启声，恳切道:"大人，现在不是逞能之时，方才探骑已回报，官府那一个人也找不到，连折冲都卫府也空无一人，怕是这一切早有预谋，西北被彻底架空且敌人还未知行踪，此情形暗危，若是连您也出事，这西北最后一道防卫又该怎么办? 下一道屏障潼萧关后，就是我中原群黎百姓以及京城命脉所在!殿下可请三思...莫要冲动行事。"

　　苍劲如松的苍老声音，透出整体西北情势劣弱，甚至是国运的命运走向，这如一剂定心针般镇住李修令起伏不定的心。

　　李修令一愣，原本迈出的步伐登时止住。

　　---长关后就是边塞之外，匈奴突厥仍虎视眈眈，一刻未止歇，又可能这一切混乱正是他们所希望。现如今西北卫府与折冲府相继架空，城里唯一能抗衡的力量，就只剩王府内的京城卫军。

　　老将军的话是一道血淋淋的真相，西北若破，等同中原门户大开。
　　尽管自己被废储，但王府内驻有的兵力，仍然足够暂时控制住西北。

　　他是中原的第一道防线。
　　李修令紧握起的拳头，渐渐的松开。

　　只要暂时就够了。
　　撑过这前头的混乱，或者立刻压制，那么王府就有时间和余力，填补空下的长关防备。

　　静下起伏的情绪，李修令看着身边跟随已久的老将军，先是一顿沉吟，随后道:"我知道了。"

　　这一声我知道了，如释重负。
　　接着又道:"王将军...还又再次仰赖你，看来如今西北的安危牢靠在你我手上。"

　　王将军始终低头的目光上，从无一刻染上过惊恐或不安，这位沙场上征战已久的老将，对着自己一心忠诚的主子，抱拳定声道:"殿下请放心，末将定会尽全力守卫西北，死而后已...!"

　　李修令笑了笑，但那份笑容却很是惨然。他抬头看着眼前一片挡在自己身前，忠心耿耿的老护将们，沉道:"自从将军为大周平定赫赫，我保你回京，却又因我落得今日下场..... .实在愧对于你。"

　　王将军刻满岁月痕迹的面容，这时终于抬起，他目光直定在李修令身上，毫无后悔甚至惧怕，低沉着嗓音，回道:"殿下，末将在战场上待久了，京城官场那糜烂的安稳生活一直从没习惯过，现在有机会再次报效家国，末将求之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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