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花月 此女成了老爷

　　心上人。

　　苏岚霎那间想到叶凌，那个从小她只敢远远看着，却从不敢表明心意的初恋身影，甚至还笑着看他与自己的大姊成婚。

　　可最终，苏岚不由自主的想到了江惟越。

　　因寒冷而冻的毫无血色的脸蛋，顿时涨红而起，苏岚猛转向流风，莫名道: "这是什么谣传?根本子虚乌有!"

　　面对苏岚激动起的模样，流风暂且后退半步，保持着宁和的态度，微笑回道: "且真是子虚乌有?可这事早已传遍京城上下，除了皇后娘娘册封大事外，便是此事最为人知。"

　　听着流风说事情已经人尽皆知，苏岚更加慌张，她向来把这份感情藏的很深，甚至连她自己有的时候，都会忘记这份酸楚的滋味。当知道叶凌是为了替她出气而受难时，苏岚实则最无法原谅的，是自己。

　　如今为了履行承诺，苏岚不惜纡尊降贵的跪在江府前，连嫁入后的一切任由悉听尊便，如果此刻流风是在同她玩笑，绝对会惹火她最后一分理智。

　　---暗恋叶凌，等于觊觎自己的姊夫。如果这事真的给人知道了，那不只是苏岚，连亲姊姊也会颜面扫地。

　　苏岚压下心中的急火，放缓了神情，低喃道: "这事传多久了，究竟从何而来，可是你们放出的?"

　　下意识，苏岚将此事和着江府连在一起，她不敢保证是否是江惟越为了报复她而使，如果真是，那真是狠毒的一招。既伤了她，也彻底毁了她的家庭。

　　然而，流风静静望着苏岚，从她那双死灰复燃的眼神中读出心意，故而叹了一口气。他知道苏岚一直对江府抱有敌意，会这样的解意也不无可能，毕竟江府一直以来臭命昭彰，只是流风内心暗自的冷嘲了一番，只想道这一步，苏岚想错了。

　　虽然一开始时，流风是这样想着没错，并也试着建议姜唯利用此事，来牵制苏岚与叶家。

　　可是，姜唯却拒绝了他这项提议。

　　流风永远记得姜唯那日肃穆的朝他说“不妥，我反对这样的方法＂时，看似震惊老爷竟不采用，如此有效打击对手的计策，实则最让流风讶异的，是姜唯情愿让他心生怀疑，也不愿利用苏岚倾心叶凌的弱点来报复。

　　---宁愿被抓到把柄，也不愿陷害他人。

　　流风无声的笑了笑。

　　"苏二小姐，您说的流风不明白，我们也是听了早间去市集买菜的人，在街上听得消息，回来后在府内间四传，最后传到我和老爷耳里，算算......已经是两天前的事了。"

　　流风淡淡说着，声音不疾不徐。

　　但苏岚听了后却是急的。
　　她终于站起身子，直起脚板时还因晕血而险些不稳，此时苏岚脸色无限惊恐，几乎快要冲上去揪住流风的衣领，但还是忍下了最后一口气，耐心听着流风说完。

　　见苏岚起身，流风微微一笑，那笑意很淡，像是预料了苏岚会有这样的反应。继续道: "这事老爷知晓后很震惊，也同情二小姐的苦衷，因此早让我放出消息，好让这事有个善终。"

　　苏岚手心紧握着，指甲子攥进了皮肉中，如爆发前的猛兽极度隐忍地谨慎，挑眉道: "喔，江惟越说了什么?

　　流风目光一黯，他终于感到有些不耐烦，没想到苏岚如此不灵通，恐怕等会连他的话也不信。招手唤了一名婢女，见这个婢女怯生生的在二人面前福身，用着一脸不知有何交代的脸，面向流风。

　　流风朝婢女露出和熙笑容，以着无形的亲和安抚婢女，平静道: "来和二小姐说吧，說妳们自己从陈叔那听来了什么，这两日来不断的在府里到处传着，传到老爷都知晓。"

　　婢女应诺，回答道: "回流管事，奴婢也是听陈叔买菜回来后说得，说是当时老爷欲娶苏二小姐的事，不知给谁给传了出去，街访邻居们都说二小姐定逃不......定会被接进江府，老爷也准备好了聘礼要上苏府求娶，但是后来得知二小姐您早已心有所属......”

　　苏岚忍不住了，正欲要发怒时，对上了婢女那一双清澈无瑕的眼睛，登时满腔怒火又瞬间收了回去，她困惑了，因为眼前这小婢女不像在说谎，而且事情还未完。

　　小婢女没发现苏岚的状况，只继续又道: "所以...两日前，老爷也没管苏二小姐喜欢的是谁，自个宣布打消迎娶的事，并把聘礼全送了出去，给了南海赈灾去了......”

　　音刚落下，苏岚脸色惊疑，像是不敢置信自己听见了何事。
　　她努力想在婢女的眼神中找到任何一丝心虚的痕迹，但却怎样也看不出对方是在说谎。

　　---难道她说的是真的?

　　流风见苏岚听进了婢女的话，这才开口: "苏二小姐，老爷已经将祝福的手书遣人送去苏府，只是这两日来未见回音，老爷又忙于商会的事，因此没继续追问此事，现今这件事的确是传遍了京城，二小姐心有所属，老爷不愿强拆鸳鸯，因此嫁娶之约已是过去之事，不再具有约束，如若您不信，可上街随人一问，相信定能解您心中疑惑。"

　　一旁的婢女连连点头，并再次低眉恭声，接着方才被流风派去熬茶的人，终于也风尘仆仆的送来了热茶，小心翼翼的将刚泡好的热茶，送上了苏岚面前。

　　看着茶盏中热气盈盈的茶水，好似暖化了这片寒冷的半边天，也让原本心寒意冷的苏岚，渐渐感受一股慢慢洋溢而起的振奋。

　　---这是真的吗?

　　---江惟越放弃娶她了?

　　---自己还误会了，江惟越根本没有陷害于她的意思?

　　满坑满谷的思绪涌潮，苏岚再次从眼前三人的眼神中，肯定了这件事的真实。

　　现在她的脑海中，除了叶凌平安归来，自己也不必因此不情愿的嫁给江惟越，这一切突然间的明朗了起来，从叶凌被打入天牢后的种种阴霾忧愁，仿佛这一刻全数烟消云散，拨得见日。

　　他们一家终于能得团聚，不必因此失去任何一方。

　　一切来的太突然，苏岚怔怔的站在雪地中，好一会没有反应。

　　流风注意到苏岚失神，正要出声询问时，便看见一滴泪水忽然从对方的眼角间落下。

　　强烈的罪恶感猛袭上苏岚的心，她此刻才真正的冷静下来，省思了这段日子来的种种，从上江府挑衅，到最后恳求江惟越出面拯救叶凌，这些事..... .江惟越几乎没有对不起过苏岚。

　　要比剑，他比了。

　　救叶凌，他也做到了。

　　现在最后一个，依约娶苏岚。

　　江惟越用着不伤害到三家的方式，成功的化解了此事。

　　这些，其实江惟越大可不做。

　　苏岚的双眼珠泪盈盈，但却不是悲伤的泪水，她突然明白了过来。

　　喜极后的愧对与感谢，让苏岚临风面对着江府朱红大门前，再次的大跪而下，这一次并非恳求或是甘愿任俎，而是郑重的磕起了三声响头。

　　午后飞雪更加强烈，模糊了眼前视线。

　　众人看着苏岚在江府前嗑头，那张美丽的容颜上虽布满了泪水，但表情肃穆沉重，没等流风等人反应来，骤然抽出了自己腰间上配的匕首。

　　白面铁器，映着日阳亮起一道冰冷银光，机警的门卫当即反应，以为苏岚要做傻事，冲上前想抢刀，流风也微微一惊，正欲出手之际，苏岚手上的刀却不是往脖子上抹，反而是举起送到了颈后。

　　苏岚面无表情，倚着就义的模样，以刀割断了自己钗于头后的长发。

　　瀑布般的秀发落到了白茫雪上，洒散在满堂风雪中，屡屡乌丝配着冰白更令人怵目惊心。

　　一刀一刀，苏岚毫不留情的切断象征姑娘家美丽与尊严，直到发际直逼颈上，苏岚才终于停手，接着静静的收起刀刃，如若无事一般继续跪着。

　　站在苏岚面前的婢女，早已惊吓的失色，从来断发只予父母面前，更何况是苏岚一个女子，这样切发的行为已经不能用瞠目结舌来形容。

　　众人哑口无言看着这惊人一幕，但却没人上前阻止，全因实在过于突然，根本没人想到苏岚居然会这么做。

　　流风也没有料想到，只是比之旁人的惊愕无知，他很快的领悟到苏岚为何断发，故而低眸不语，摇首淡笑。

　　苏岚自幼练武，武人心性深植，巾帼不让须眉的豪情下，更是恩怨分明的个性使然。

　　不愿相欠。

　　苏岚选择断发，来回应自己无法报答的恩情，以及对这些日子来的种种愧疚。

　　这和夫妻间断发切情的意思不同。

　　或许无法让其他人理解，但苏岚无所谓，只需当事人明白即可。

　　苏岚顶着断发后的模样，看去虽狼狈但正气十足，尔然再磕了一次响头，心中默念想着。原本替着大姊与诸多被江惟越陷害的女子鸣冤不平，谁知道现在反而欠了这个大恶人恩泽，且还是一辈子都还不清的恩。

　　苏岚阖上了眼睛，露出了浅而释怀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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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府。

　　江惟越金园厢房内。

　　檀香墨火下，姜唯细听着下人说着大门前的事，如高潮迭起一般精采绝伦，但尽管如此，姜唯还是不愿前去见人。

　　---有些事，他不出面反而更好。

　　打发了下人离去后，姜唯愉快的吃满桌珍馐，畅饮着甘露甜茶，感觉幸福洋溢，但更多的是事情完美解决后的舒爽感。

　　---终于，他暂时可以放下苏府与叶府两家的沉重包袱。

　　可喜可贺。

　　不远处边，云未雪慵懒的靠在一旁的卧椅上，撑着脸冷看着姜唯良久。

　　一早，云未雪便不请自来，怎么请也请不走，还自顾找了地方处着，好似此地也是她的箱园，她远远盯着姜唯用膳，渐渐的眉头挑起，忍不住抱臂道: "瞧你吃的津津有味，把人家苏二小姐晾在门口，当真君子之为啊你。"

　　姜唯没有想回嘴的意思，继续享用着膳食。
　　同时心想，妳这个古人哪懂得她这现代人的苦，过去想吃上一餐纯天然的农家菜有多难，而且还是绝对无添加化学色素，新鲜现摘蔬果肉食熬成，一条大街上找都找不到，如此口福都是奢望。

　　现如今他姜唯成了老爷，没功劳也有苦劳，吃点健康美食何罪之有

　　思及此，姜唯怒吃了一口山椒佐清蒸鲈鱼。

　　珍膳香味四溢，充盈了整个主厅内。云未雪静静盯着姜唯，见他每吃一口便流露满足的神情时，倒也觉得好笑，便抬眼看了身旁恭敬等待的侍膳婢女，示意她退下。

　　婢女得意，悄声的抱盘推门而去。

　　四下剩下姜唯和自己，云未雪这才从椅上起身，默默的走到了雕窗前，拨开纸窗一看外头漫天的白雪，然后，将窗开的敞大。

　　感觉到雪风忽然吹进，姜唯皱起眉头，看向始作俑者的方向，略显不悦道: "妳开窗作什，想冷死人?"

　　云未雪撇过头，睨了姜唯一眼，不客气回道: "我说了让人换掉那个婢女，不然我就那碗粥变成冷泥。"

　　云未雪指的是自己身边，那个话多嘴碎的小婢女，也是当初流风特意配给她的再见礼，现在云未雪为了躲她求清静，只好来到姜唯这处避难。

　　江大老爷的厢房，怎么想都是最安全的地方。

　　姜唯捧起粥，靠近了炭盆取暖，无奈道: "我已经着人去安排了，妳当人事调动跟翻书一样容易?关窗。"

　　才刚话毕，一阵夹着雪花的大风，遽然猛刮进廊下，顿时连云未雪都感觉到寒冷，便很快的阖上了雕窗。

　　顶级贵重的松木炭火，再度的烤暖了四角房。

　　云未雪轻搓了搓双手，以热气呼暖了冰掌，接着看向窝在炭盆边桌上用膳的姜唯，送去了一记不以为然的眼神，笑道: "大老爷真不愿意去看看?”

　　云未雪指的是苏岚的事。

　　姜唯摇摇头。

　　这时离方才那位下人来报，说苏岚断发祭恩的事，约莫过了几时，现在大门前发生了何事，恐怕他俩也不为知。但当姜唯听见苏岚的作为时，反应却不甚大，只微微的露出一点错愕。

　　云未雪虽然对苏岚没什么感觉，但经此事，也不禁佩服起这位丞相之女的豪情。

　　"她以削发祭恩予你，看着是牺牲重大，毕竟一个姑娘家，而且还是待字闺中，这样的决定几乎等同是落发断尘时的果绝，怕是以后也影响深。"

　　听着云未雪喃喃说着，姜唯仍旧是没什么反应。他能做的都已经全做了，对苏岚已经什么也不欠，但若说他完全没有感觉却是不可能，他恰恰深知头发对于女人的重要性。

　　吞下了最后一口珍馐，姜唯终于开口，漠然道: "乌丝垂发向来是女子之命，以前是，往后也一直会是。"

　　这是他以一个未来女子的心情，说出的话。

　　云未雪听了后会心一笑，对于这句话倒是颇有感同深受，因此忍不住揶揄道: "青丝断发，祭恩于天，大老爷当真甘愿放弃苏大美人?如此重情重义的姑娘，不觉得可惜?"

　　姜唯看也没看云未雪，哼声道: "乐意之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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