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花月 此女成了老爷

　　湛蓝的紫斑珠有大有小，各分其类的绣串在帛绸纱缎上，深邃而蓝的颜色配上一抹晨紫，有别于以往舞衣该有的七彩大红，造就了方才那灯火明灭下，恍惚着神秘感的真正原因。

　　残局之上，张墨玄直瞪着那整排的蓝珠，以及上头相同的紫斑横纹，如一道铁铮铮的证据，狠很打了自己一巴掌。张墨玄这下终于知道此刻百口莫辩，手足无措下只好颤抖着看向姜唯，结果发现姜唯未与他对视，但唇角间扬起了有意无意的笑容。

　　这笑，宣告了这一局的胜利者为何人。

　　这一刻，皇帝肃坐于前方，眼神微眯看着张墨玄，答案已然明了。

　　张墨玄没想到，自己一时情急下的冲动，竟会落马至此。

　　看着满珠而饰的众位舞妓，众人惊愕连连，更是互相证实了那些蓝珠，与方才张墨玄呈上的祥瑞珠，根本是一模一样的珠品。在配合上姜唯的解述，如此一般的珠子，竟然还敢说成是祥瑞之珠?

　　这不是欺君之罪，还能是什么?

　　"张卿。"

　　皇帝突然发声，盖过了满堂的惊呼呢喃，如一道利箭射向张墨玄。 "这祥瑞之珠果真祥瑞的厉害，连狗都急不得的吃了下去，不知......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此时皇帝微阖着眼睛，压迫人心的震摄从他身上释放开。一旁的李修辰见状，默默的别过头去，他最清楚皇帝的脾气，就算自己的母亲萧贵妃在场，也没有几次能从欺君之罪下挽回活人，除非......

　　帝者的肃压之下，张墨玄无话可说，单手垂软落下，那原本抓在手心的金雕小盒随之坠地，发出清脆的一响。

　　金盒慢慢滚落至姜唯脚边，姜唯低眸看了一眼，望向一脸惊恐至极的张墨玄，不知怎地反而有点同情起这个老狐狸，即使方才对方试图陷自己于不义。

　　半晌，姜唯看见了远方屏风旁，对着江然轩的位席后方，一道孤身人影站立于侧。

　　那人影是流风。

　　整场冬日宴一切安排的主导。

　　流风盯着姜唯，目光冷凛，似是看穿了姜唯一闪而过的仁慈之念，随即摇头意在反对。

　　堂上，公主们纷纷低头不语，几位年纪较长的皇子垂眸皱眉，只有李修辰仍然一脸沉静，但最该紧张的却又是李修辰，因为这之前的张墨玄曾攀附二皇子府，现下只要张墨玄出口向他求情，无疑是拖李修辰下水。

　　但不知是否因为过于恐慌，张墨玄却只大跪着，并没有开口向李修辰求情，且李修辰一副晏然自如的模样，更让人不禁起疑。

　　流风敏利的发现到这件事，故而眸色微沉，心中画问。

　　转眼高位上，皇帝对于张墨玄只剩下反感，心底却因今日乃是佳日，便打消了重刑惩罚这一煞风景的选择，略为思考了一番后撇望向姜唯，反问道: "江爱卿，方才是你受委屈，你说说该怎么处置?”

　　姜唯低头，神情为难道: "回皇上，这......惟越不敢做主。"

　　皇帝向后坐直了身板，深吸了一口气: "朕今日为客，破例一次交由你处置，冬岁佳节的...朕不想沾染血光，你就自个做决定吧，别扰了兴致。"

　　皇帝的意思很两面，表面上虽然是交给姜唯处置，但若罚得过重或者过轻，就又会是圣前凌盛过头，尔或欺君的尴尬状况。

　　这点姜唯已经意会到。

　　瞧了身旁早已吓得魂飞魄散的张墨玄，姜唯还能感受到流风那股刀光般的视线感，不断提醒着不该施以仁慈。姜唯抿抿唇，万千思绪闪过，最终咬牙道: "回皇上，佳节难得，时间更是宝贵，今日皇上难得圣驾，惟越也不愿伤了气氛......既然如此，这一宴便交由张兄全额买单以作为惩罚，皇上觉得如何?"

　　话一出，迎宾堂内一片哗然。

　　李修辰虽保持正襟危坐，但听了后也藏不住惊愕之情，更不提后面一票的皇子公主，每个人面面相觑，像是在互相确认彼此是否有听错，可就在这时，前头忽然传来皇帝的大笑声。

　　皇帝拍案一笑，豪迈的声音满彻，方才阴暗的戾气瞬间全数消失，他佩服地看着姜唯，频频点头道: "果然不愧是爱卿，讲出的話永远惊人，朕真是愈来愈喜欢你给出的惊喜，哈哈哈哈哈哈。"

　　皇帝的笑声仿佛融化了肃杀之气，原本窒息的气氛霎那间换得解放。

　　姜唯低头看着皇帝的笑容，小心翼翼地长吁一口气。

　　皇帝则又继续道:“好，就依你之意，这场冬日宴交由张府全额买单，以及个那些妓子们的打赏，通通一银子都不可少，宴后..... .朕要亲自阅过领条以示公明，张卿可听见否?"

　　皇帝的话如一道霹雳，穿过张墨玄的双耳，当得见这声判决时，激动的以颤抖的声音，高呼谢恩道: "谢皇上!!草民必定遵守!!一银子都不会少的!!"

　　皇帝哼了一声，瞅向了姜唯，道: "谢江爱卿吧，只这顿饭朕瞧着恐怕. ..得花上了不少银子，不过张府钱财万贯这点小钱定是小意思，朕是说吧?"

　　姜唯一声不吭。

　　张墨玄疯狂的磕头: "能奉予皇上，是墨玄的福气! "

　　皇帝听后哈哈大笑，这才拿起了前方的酒盏，朝着姜唯敬去。

　　"如此甚好!便就这么定了。"皇帝微笑着看着姜唯，接着仰头喝下盏中酒，喜声道: "好了......爱卿方才的一句时间宝贵，倒说进了朕心里，就别再扰了兴致，赶紧开始吧。"

　　语落，在当众人还未来反应，姜唯敏快的配合上皇帝结尾，扬手一挥，让了隐藏在墙后一房的乐师们，开始继续弹奏起音乐。随着音乐打下，婢女们纷纷举案齐眉的端食而入，一旁的舞妓也仿若无事般继续开始斟酒。

　　这会，江府的冬日华宴，终于正式开始。

　　一旁武卫带着张墨玄下去，很快的走出了迎宾堂，姜唯则继续迎对这剩余的场面，受邀与皇帝对酒。堂上悠扬着轻快的乐曲，舞姬们再度聚于中央，开始下一轮惊天动地的舞蹈，似乎刚才发生的事，全然是场梦。

　　不知是因美人又或是美酒，皇子公主们很快的也换了个心境，与著皇帝欢笑起。

　　屏风后，流风始终静望着姜唯不离，虽然的与皇上间的笑意相对，但那份强颜欢笑仍然逃不过流风的利眼。心思抽离这丝竹下的杂音包围，注视着姜唯的一举一动，再想起那叫人买单的荒谬决定，流风不禁摇头苦笑。

　　这一次，恐怕流风自己都感到意外，原本料想的会是场沾血后的愉宴，但没想到姜唯的一席建议，竟能扭转皇帝的意思，而且还是如此巧妙。

　　流风反顾的回味着，那要张墨玄以买单赎罪的惩罚，愈想愈觉得有趣，这冬宴过来的一路花销，可不是笔小数目，这让爱钱如命的张墨玄，恐怕得连个好几个月呕死在家里。当然，流风很乐意亲自上张府讨债。

　　能免过一死，想来同时也给了张墨玄一记严厉警告，若再敢犯江府，就不会是江大老爷出来灭火了。流风心想着，墨铜色的眸子渐渐沉暗，但最后摇了摇头，继续面无表情的静望。

　　然而流风未注意到的，是有一双眼睛一直盯着他看，这时的李修辰早已脱出了气氛枷锁，若有深意的望着流风，目色沉吟，像是打量着何事。

　　只是那双平静的眼睛底，却是冷若冰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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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府冬日宴一直到了黄昏，飞鸟鸣归之时才结束。

　　期间酒水源源不绝的献上，舞妓们曼妙的舞姿，与乐师们超然的工曲，博得了在场所有皇族之愉，皇帝更是乐不思蜀，趁兴连吟上数首诗，并不断的和姜唯酒来敬去。

　　欢宴后仍旧是曲终人散。

　　皇帝高举着酒盏，吟上了最后一首诗，给这场冬日宴画上句点。

　　但这这后头的却未结束，就在宴散之时，姜唯本以为可以退场，谁之皇帝突然特意邀请了姜唯私下一叙。

　　皇帝这突然的请求，把姜唯给吓了一跳，愣神了片刻。

　　皇帝面上带着微红的酒意，笑盈盈道: "朕听闻今年，你府上的冬梅一样满庭绽放，朕素喜爱梅，便请爱卿带朕赏悦一番?"

　　姜唯自然是不能拒绝: "遵旨。"

　　皇帝大笑两声当即赞好，接着领姜唯先行离席，皇子和公主们纷纷起身恭送，二人慢慢步出了迎宾堂。而此时，原本立于屏风后的流风，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不见。

　　姜唯不敢不从皇帝，可这一日下来的假笑奉承，已经让他筋疲力尽，听到还要再继续陪着皇帝，差点露出了即将崩溃的神情。

　　---但为了小命......只好不敢不从君命了。

　　姜唯心里苦。

　　这晚因入冬，落日西沉飞速，很快的将澄红的苍穹，染上了一片漆黑。姜唯走在皇帝肩后几吋之处，不敢随意超出也不敢落后，与其说是带着皇上走入自家梅园，不如说是皇帝自己走了进去。

　　江府梅园距离迎宾堂不远，几段的石板蜿蜒后，很快的便梅香扑鼻。

　　一入梅园，眼前所触惊为天人，白雪上一株株修齐的傲梅挺绽，洒落了一芳落瓣，冬日雪晶则静于梅片上，延展开一道道巧夺精工的自然美景，配上时而有的石灯火伴随，弥漫着一股幽静之美。

　　这寂然绝景，连姜唯自己见了都目不转睛，一时的烦闷也顿消云外。

　　---没想到江府还有这样的地方。

　　姜唯心想着。

　　就在这时，原本站在前头的皇帝，突然回过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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