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花月 此女成了老爷

　　姜唯看着那满地的银子，眼神逐渐微暗。

　　那婢女见到老爷的神情严肃，知道自己难逃一罚，只好断尾求生，以即死心情大跪而下，用力磕头道：“老爷！奴婢知错了，奴婢愿受到责罚，但求放过我娘和弟弟，一切都是我一人鬼迷心窍，与他们无关，求老爷开恩......”

　　云未雪的眼神顿时转回过往的冷漠，她看着自己曾经的婢女，终究是叹了一口气。

　　"交给你了，大老爷。"

　　云未雪朝着姜唯道，随后扭头走人。离去前，云未雪回头看了眼秦子回，知道对方本正和姜唯私谈，自己的出现反而成了打搅之人。对此，云未雪有股莫名的不愉快，但却一时说不上这感觉从何而来。

　　总之，她已经将人送过来，接下来姜唯想做什么，云未雪一概不过问。

　　玉来看着云未雪离去的背影，感觉到对方沉重的气场，又回头望向那名婢女，不禁感叹若是不贪图那些银两，便也不会发展成今天如此 。

　　见云未雪走远，姜唯低头思考着，该如何处置这个婢女犯下的错。杀也不是不罚也不行，但如果就这么罚了她，姜唯又觉得其实这婢女情有可原，毕竟自己也有穷过的滋味，谁不都只是为了五斗米折腰。

　　秦子回看出姜唯左右为难，便走上前靠近，并侧耳细声道: "江大人，不如先暂时留下这个姑娘，瞧她似乎也只是受钱财利诱，并非对江府真有异心，而且子回有一计，方可利用......”

　　秦子回小声地在姜唯耳边说道，姜唯静心聆听着，目光缓缓亮起。

　　"如此甚好。"

　　姜唯微笑起。接着转向那跪地的婢女，沉肃道: "听好了，妳做的事不可原谅，但还能有补救的机会，从现在开始妳只能听我的，一切据实回答，如果再敢有异心，我就打断那双贪财的手，明白了吗。"

　　语气中看似询问，但实则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

　　那奴婢一听自己小命得保，高兴的几乎要跳起来谢恩，但一听到姜唯最后一句打断手的警告，又谨慎的低下头，连声发誓不再犯。

　　毕竟从江大老爷那得到宽恕的案例，如此换得一命的机会，实在是少之又少。

　　秦子回微微一笑，那笑容很收敛，颇有大功告成后，多为保留的谦恭。

　　姜唯一直默默的看着那婢女，不断的在他面前又是磕头，又是谢恩的，最终无奈的让玉来进房，将这个婢女给带下去，这才换得书房内一阵平静。

　　原本等候在外的门卫从玉来那接下婢女，很快的将人给带走。

　　姜唯抚袖起身，看了秦子回一眼，神色复杂道: "...多谢先生赐教，只是这之后可有得烦恼了。"

　　姜唯仰头阖眼，深吸了一口气。

　　秦子回见姜唯仍在烦恼，垂眸细思片刻，瞧了一眼那满地的银两。

　　秦子回凝神在那精致的官银雕刻上，随后启声，道: "云夫人帮了大忙，这下子要抓人便简单许多，既然线索是官银子，可推断犯案的人与官府有关，这样来说的话......”

　　秦子回说半，尾声刻意压低音量，并眸转向了姜唯。

　　早从云未雪进门，扔出了那袋官银，指控婢女受人钱财引诱，最终导致贼人闯入江府，绑走了他和云未雪时，姜唯虽一直未插话，但实则是猛然发现断裂的线索，就在那一块块官锭落下地时，瞬间全部连结起来了。

　　姜唯的目光沉暗如黑玉，手掌紧紧地攥紧。末了，他什么也没说，掏出了藏在袖中的黄笺信，朝秦子回递了过去。

　　姜唯想道，或许不该只有他一人烦恼，应该要让更多人来一起思考办法。

　　秦子回一直惦记着那封黄笺信，从姜唯进书房拿出后，秦子回便猜想信中的内容大有玄机，更可能与现在发生的事情有关，但碍于礼矩，始终未主动开口提出。

　　只见那黄笺信一入秦子回手中，快速的一目十行后，秦子回的脸色骤然刷白。

　　秦子回握着信纸的手微微一颤，声音支吾地，开口问道: "大人......这封信从何而来?"

　　姜唯回到桌案前，再度坐下。

　　"那日回府，一个不知是谁的，交到了我手上。" 姜唯喃喃回道。

　　秦子回愣了好一会，千转百回的思绪在他脑海中飞速流转。

　　---收买府中婢女、绑架、官银子、云未雪房中留下的恐吓信。

　　---再来是这封黄笺信中所写。

　　瞬间，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一人，叶凌。

　　黄笺信中早已预告，且有意无意的暗示一件重要的事，绑架江府大老爷和云夫人的背后指使，不是别人，正是现如今遭关押的叶凌。

　　然而信里提及的方式很隐讳，若非不是叶凌突然遭逢牢狱之灾，根本看不出这封信，其实在暗指绑架凶手就是叶凌。

　　叶凌真因苏岚一事，不惜结仇也要绑票云未雪来威胁江惟越。

　　但救他们出来的蒙面人，说姜唯的出现并不在叶凌的计划内。

　　代表绑架的藏镜人，实则有两个。

　　其中，叶凌已经被起底而入狱，那另一个又是谁

　　彷佛陷入了某种理乱庞杂的案件。

　　姜唯摇头叹息，只道是一言难尽。

　　"先把流风给带出来，是从先生所讲，先以大局为重，让他好好的将功赎罪，剩下的...之后再慢慢处置吧。"

　　姜唯那深黯似潭的眼眸，此时带着某种无奈的无力感。

　　秦子回垂眸颔首，恭道: "是。"

　　姜唯笑了一笑，凝视着秦子回君子青玉般的气质，忽想起一事，连忙继续道: "还有...從今往后，先生就是我江府上席幕士，进出江府不会再有拦阻，我会再请人安排你在京城里的住处，花费所需......皆由江府供应，以便先生在京城内外，可自由出入。"

　　秦子回听后一愣，惊讶的抬头看向姜唯，脸色为难道: "这......子回实在受不起如此大恩......京城住处一事，请江大人不必为我费心，如果可以，我想继续留住在江府里，这样也能就近帮助到大人，况且......子回还只是个刚近江府的坐客，若是一下蒙受大恩...便也有些难做......"

　　秦子回最后的意思，是顾虑到江府内的其他幕士，毕竟还有东西席的王靖之和冯隐，他这个外人一下子受功高于老臣，怕事会引来争斗。

　　姜唯低眸沉思片刻，一时没听出秦子回的画中意，以为自己的话在对方耳里听来是在炫富。

　　"请先生不必对我客气，我并非刻意炫财，而是真心想留住先生。"

　　姜唯不知道该怎么留住一人，只知道自己现在身边最不缺的就是钱，但又担心对方以为自己鄙薄，便只能如此一说。

　　然而秦子回意会出姜唯的顾虑，因此转换了脸色，认真回应道: “大人，留住子回的并非钱财，所以请不用太担心，就算大人赶子回去听雨厢，子回还是会一直留在大人身边协助。"

　　看似平凡的效忠语，秦子回说的脸不红气不喘，且神情无比认真，这让姜唯听的，反而瞬间有股莫名的紧张，甚至...不好意思。

　　没想到这个秦子回看过去人呆呆的，讲起感性话来，竟然是如此这般的纯熟厉害。

　　姜唯清清嗓，试图隐藏自己的不知所措。

　　秦子回没有注意到姜唯的窘态，只继续的如同小狗一般，认真盯着姜唯。

　　姜唯尴尬地笑了笑，没有再开口。

　　书房门外，玉来在送走那名婢女，快步赶回时，刚好得见了这一幕。

　　听雨厢，那个之前住着秦子回的漏水小柴房。

　　玉来在外头一听，忍不住捂嘴偷笑。在她看来，姜唯和秦子回现在，就像两个懵懂天真的孩子，在互相真心让梨，却又看不出对方的良苦用心，反而一直重复轮转着。

　　玉来微笑观望，静静退到一边，为两人恭守。

　　腊月期近。

　　京城上下弥漫着一股迎来春的热闹气氛。

　　民间之乐同样延伸在宫规森严的皇城，此时节正值百官们上书报喜，以及皇帝宴请群臣，同庆这一年下来国泰民安，是为皇族中的重要冬日皇宴。

　　冬日皇宴自开朝以来，一直保有存在的重要活动。除了是一年之中，命妇郡女们唯一能入宫见到皇帝，畅游宫中御花园的时候，而皇帝本人也会趁着个日子出宫，选择一位朝廷重臣的府邸，当一回座客的滋味。

　　一直以来皇帝总是驾临三朝元老的府邸，又或者镇守边关有功的大将，实则说是皇帝出游，不如说是拢络官员的一场鸿宴。

　　然而这几年来，情况略有改变。

　　江惟越出身一般平民，祖父辈皆世代为商，除非皇帝自己亲自召见，是不能入朝面圣，也不可能有机会见到圣颜。但是自从江府商会崛起后，江惟越那天宫般的仙府，传遍贵亲皇族间后，最后反倒成了皇帝最常流连忘返之地。

　　江惟越打破了平民非功不见圣的惯例，还和着皇帝成了赋诗友，因此这次的隆冬宴之后，皇帝毫无意外的，再次选择江府作客。

　　江府上下，除了福伯外，只有流风有这个经验主掌迎接皇帝的准备，又因福伯的失势，这重责大任的唯一人选，落到了被关押的流风身上。

　　为此，姜唯已经听过冯隐和王靖之吵过这件事，虽然最后是以姜唯偷跑而未果，但没过多久，姜唯便放出了一道命令，暂留流风下，以将功赎罪代替杀罚。

　　武英护卫奉着老爷的命令，气势汹汹的进入后院，准备将流风给带出。

　　护卫们以为后院险恶，因此带上了些酒肉，怕流管事被囚禁久了连吃喝都出问题，囚禁到痛苦不堪。

　　但谁知开门一见流风，他本人却彷佛优游自在，优雅的仰躺在小屋内的床上，以双手枕头后，一副休息过久的慵懒姿态。

　　两名正准备拖人出房的护卫，一见到这情形反而惊讶的楞在门口处，手中拎着酒瓶肉干，就这样悬未动。

　　流风好似这才刚醒过来，转头看向两名护卫，瞇眼微笑道: "辛苦两位，这酒肉看去是为我准备的，有心了。"

　　说完，流风缓缓从床上坐起，慢步走向门口。一袭乌黑的长发就这样落在肩头上，显现了他纤长的颈脖与身形，配上长衣随脚步摆动，活脱像是个从竹林间走出的清闲贤士。

　　两名护卫只见过记忆中总是低眉顺眼、毕恭毕敬的二管事，现如今见到这幕景色，反而震惊的说不出话来，更甚是，他们没想到原来流风的面容竟是如此好看，绝不亚于老爷那如傲鹰般的清俊英气。

　　流风笑看两个吓出神的大汉子，随即从旁经过，轻手练熟地接过了那瓶酒，悠然走出了这个关他多日的小房，接着在门外的一株萱树下，深深吸了一口气。

　　此时冬日的飘雪，微覆盖了萱树枝头，使之如白头老翁般垂下。
　　凛彻的冬风清晰入脾。

　　流风抬头看着树头雪，举手仰喝下手中酒，温热的杜康水流畅入喉，暖足寒冻的身子，那冷细而长的眼眸，映照着冬光的寒锋，一同唇角间的笑意渐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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